“走吧，我们去神奈川接Ｅｒｉ。”忍足正一挥手，白石的双眼猛然亮了起来。
  神奈川，真田宅。
  书房内气氛压得柳絮几乎喘不过气来，真田弦右卫门坐在上首，则是像刚来真田家那次谈话时一样跪坐在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并且男方已经签好了名字
  田中管家回来了，却没有按照真田弦右卫门吩咐的把真田带来，真田美纪几次要开口都被公公用眼神制止了，落在柳絮身上的目光慈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愤怒。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回来吗，怎么现在倒不说话了？”真田弦右卫门冷笑道。
  “对不起。”柳絮用最卑微的姿态道歉，“都是我的错。”
  真田弦右卫门突然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地上摔去，瓷杯在柳絮身前四分五裂，有一片碎片正好落在她手上，划出一道伤口，有血不断向外渗，她视若不见，仍是一动不动。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亏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到头来还是个祸害！真田家对你哪里不好，哪里亏待你了啊？我那个傻孙子就差没对你掏心掏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到现在居然还想着帮你瞒住，自己偷偷弄了《离婚协议书》想要先斩后奏，你简直，简直……”
  柳絮默不作声，用尽全力保持住脸上毫无波澜的表情，哪怕真田弦右卫门的话再狠再毒一些，都是她该受的。
  “……算了算了，我一把年纪了理解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满脑子情啊爱啊，走吧，我真田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孙媳妇！”真田弦右卫门最开始还骂得起劲，发泄过后也知道并不会改变什么，无力地挥了挥手。
  柳絮放慢动作行了三次大礼，不再多说无意义的抱歉，站起身来，田中管家拉开门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脸上也不见标志性笑眯眯的表情。她走到门口，再次回身弯腰，深深俯□。
  她低头看见地板上多出一点点水渍，很快透过缝隙渗到更深处，就像她在这个家的痕迹，正在逐渐消失。
  “二少爷在房间里等你。”出门时田中管家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
  半年多的生活让柳絮对真田家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一路上把脚步放到最慢，还是在一分钟后走到了即将不再属于她的房间。
  深吸一口气，柳絮拉开门，入眼的却不是她熟悉的布置格局——房间已经回复到几个月前真田独居的状态，角落里摆着几个大箱子，有一个敞开着，里面是她的衣物，真田正坐在一边，一丝不苟地把她的一条长裙叠好往里放。
  他听见有人进屋，双手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并没有抬头。
  柳絮跑到他面前抢过他手上的东西，羞怒道：“你做这些干什么？！”
  真田没有回答，又换了一条裙子开始叠。
  “真田弦一郎你够了！”柳絮跪下来，对上他的眼睛，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却毫无收获。
  他总算是停下动作，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人，半晌，伸手摸摸柳絮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轻声道：“……断了。”
  柳絮想她今天也许会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忍足正一带着忍足宗也夫妇来到了真田宅后，所有人重新聚在真田弦右卫门的书房，包括刚赶回家的真田家康共八人，让宽敞的书房也显得拥挤起来。柳絮当着所有长辈的面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旁边的真田从头到尾未发一言。两位大家长接过文件，一时间只有纸张翻页摩擦的沙沙声。
  “真田老头，是我家教不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忍足正一的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从座位上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柳絮身前，“忍足惠里纱……抬头看着我。”
  “外公——”
  “啪！”忍足正一一个大力的巴掌甩到柳絮脸上，她控制不住往一边摔去，被眼疾手快的真田接住了，两家其他人皆是愕然，没有料到如此情况，只能听忍足正一继续。
  “从今天开始，我忍足家没你这个人！”
  “爸爸！”忍足宗也忍足万里子惊呼，万里子更是跑到中间，从真田手里接过柳絮。柳絮完全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只是趴在万里子怀里默默流泪。
  “正一……”真田弦右卫门扫过把担心写在脸上的孙子还有似乎有些心软的儿媳，叹息出声，“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把她带回去吧，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情，她现在和真田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真的很对不起。”柳絮看见外公在舅舅的搀扶下有些颤抖地给真田弦右卫门行了一个大礼，心酸到无以复加，摆脱掉万里子的搀扶，默默跟在忍足正一身后，走出书房，走出真田家的大门。
  她以为她唯一一次任性的代价会包括失去她最爱的亲人。
  打开车门，柳絮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后座微笑的白石，她猛然转头去看忍足正一他们的表情——
  慈爱依旧。
  “我和外公来一起接你，Ｅｒｉ。”白石对她伸出手。
  汽车逐渐远去，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了，真田靠在门框上，手中拿着柳絮教中岛明美时顺便给他做的同心结，久久不动。
  “二少爷，”田中管家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她有留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真田回头，从田中管家手上接过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犹豫了一会儿往回走，直接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那是一卷刺绣，白底墨线，上面绣的人穿着剑道服在努力挥竹剑，不是他，而是左助，那副被压迫又不能说的表情不由让真田勾起嘴角，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却愣住了。
  这种触感……
  他突然想起某次为柳絮准备礼物时，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中国有种特殊的刺绣，叫做发绣。
  “大魔王！你开门！！快开门！”房门被敲得震天响，真田从思绪中抽身出来，起身开门，刚开锁门外的左助就从门缝中钻进来，死命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奶奶说姐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快去把她追回来！！我不要姐姐走！不要她走！！大魔王你快去追！”
  真田蹲□子和他的身高齐平，为他擦了擦眼泪，沉声道：“左助乖，不要胡闹。”
  “我不乖！我要姐姐！”左助小手捶打着他，哭声更大了，“姐姐不是嫁给你了吗？你怎么能让她走？！你不是男人！你没用！！”
  为左助擦脸的手僵住，真田被侄子控诉的眼睛盯着，放下改为抱住他的小身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上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酸涩。
  “……左助对不起，是小叔叔没用，留不住她……”
  他宠了她那么久，给她最后的疼爱，是放手——
  愿你和你爱的人能幸福一生。
  三天后，大阪白石家，柳絮整个人都紧张得发抖，站在门口十分钟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摁下门铃，白石转过头轻笑。不知道白石夫妇会怎么看一个已经结过一次婚并且被逐出家族的人，柳絮心中没底，终于一狠心一闭眼敲了门，连真田家那样的情况她都撑过来了，还害怕这点阵仗么。
  开门的是白石夫人，柳絮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努力摆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鞠躬道：“白石夫人好。”
  “哎呀呀，怎么还叫得这么生疏啊，”白石夫人拉过她的手，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热情亲切，“叫妈妈吧。”
  柳絮懵了，只能任由她把自己拉进屋里，转头看白石，却见他一副早预料到了的模样。
  白石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白石湘子则在一边对他们两人挤眉弄眼，很是兴奋。柳絮在座位上坐好，白石一直拉着她的手，看在父母眼中又是一片暧昧的眼神。
  白石爸爸像是重新在认识柳絮，目光将她打量个透，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的情况你外公都和我们说了。”
  柳絮抓不准他的态度，一边被白石拉住的手上有勇气源源不断传递过来，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最中央，跪下。
  这是她为了自己的爱情第三次下跪。
  白石夫人和白石湘子都被惊到，想去扶她，被白石爸爸制止了。
  “伯父伯母，还有湘子，我知道我曾经给藏之介带来了很大的伤害，那段时间想必你们也怨恨过我，我无话可说，”柳絮轻声但清晰道，“但我现在人在这里，已经决定要和藏之介一起走下去。”
  白石听到这也起身，与她并排跪着，十指相扣。
  “其他的再多说也没有意义，所以，希望你们能够成全。”两人齐齐拜下。
  “好孩子，赶紧起来吧，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白石夫人擦擦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眼泪，亲自将两人扶起来，“只要你们幸福，我们做父母的就满足了。”
  白石说着谢谢给了父母一个拥抱，又转回来抱住柳絮，两人的眼睛也湿了，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好了好了，这是好事，有什么好哭的。”白石家主强装淡定，让几人重新坐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好好讨论。”
  柳絮和白石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确认了彼此的喜悦，齐声应道：“是。”
  用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才勉强把他们接下来的事情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安排。柳絮被逐出忍足家是做不得假的，忍足正一这么做一是为了在面上给真田家一个交代，二也是让她不要再有负担，之前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但在听白石夫妇语重心长地说“你有一个好外公”，柳絮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忍足正一那副舍不得的模样，柳絮心里暖暖的，她的亲人永远那么可爱。
  然后就是两人的名分问题，她因为有“前科”，虽然当时考虑到她的身体并没有很多人知晓，但顾及到忍足家的颜面，她和白石无论是订婚也好结婚也好都不能大肆宣扬，白石夫妇怕夜长梦多，直接拍板，让两人高考结束后直接登记。
  忍足正一给柳絮准备了不少嫁妆，有东京大阪等几处房产，还有忍足家属于她那一份的家产，本来是想提前给她的，柳絮再三推托后变成让两位哥哥代管，以他们的妹控程度还有忍足侑士的内疚，她即使不能再用忍足惠里纱这个名字，仍是忍足家的宝贝。
  有过半年做媳妇的经验，柳絮对这些事情的安排让白石夫妇连连点头，白石湘子玩笑似的感叹：“果然结过婚就是不一样，嫂子做大家媳妇肯定很辛苦吧？”
  “湘子！”被父亲一声喝，白石湘子知道自己说错话，闭嘴不言，气氛不可避免地尴尬起来。
  柳絮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晌才解释道：“那次只是权宜之计，我和他，我和他一直都是，分床睡的。”最后的音量几乎等同蚊子叫，也够其他人听清了。其实疼她如命的忍足正一为了杜绝她被看轻的任何可能，早就特意说过这事，柳絮这副羞恼的模样让白石特别想逗她。
  “这么说我是捡了个大便宜，小絮你说是吧？”
  “藏之介！”
  笑声一片。
  新学期开学报到日，柳絮在白石和谦也的陪伴下来到冰帝办理转学手续，藤原步早就在校门口等候，在她的带领下三人一路畅通无阻。柳絮此时没了区别于他人的黑色长发，眉间的痣也被刘海挡住了，一副普通女生的装扮，冰帝学生几乎没有几个认出她来，反倒是白石和谦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因为忍足正一事前交代过，又有藤原步压阵，柳絮很快就办完了手续准备离开，也许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四人临走时碰上了迹部带头忍足侑士紧跟着的网球部众。
  谦也和白石下意识地或揽肩或拉手，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
  忍足侑士早就被打击习惯了，柳絮和白石的事迹部更是从中推了一把，心里再怎么不是滋味，面上都能保持平静，互相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就这么擦肩而过。
  柳絮听见身后传来向日愤慨的声音。
  “迹部，侑士！他们真是太嚣张了！赢了比赛还不够，还要把女朋友也抢光吗？……”
  待他们走出冰帝华丽丽的大门，谦也和白石对视一眼，齐声感叹道：“真是可怜呐！”
  藤原步轻车熟路地摸上谦也的耳朵，柳絮则是狠狠掐了一把白石腰间的软肉。两对情侣在街上嬉戏起来，周围的路人也被他们的甜蜜感染，微笑着。
  “天气真好呐，藏之介。”柳絮抬头，眼睛因为强烈的阳光不得不眯起。
  白石握住她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松开。
  纵使有再多的波折，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就像风和云，小河和大海，终会相遇。
  我和你，也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相遇，约定再也不放开彼此，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JJ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