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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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找1 更新:2024-08-25 22:38 字数:4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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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口之家剩下三口了;两个儿子尚未学成;我得既为人母又为人父。我自知没有能力挑好这副重担;但挑不好也得挑。人们多为我惋惜;中年遭遇这样的塌天之祸;但作为母亲;我本能地感到灾难下受击最惨的还不是我;而是我的孩子们。于是;我打起精神;继续着寡母幼子相依为命的坎坷岁月。今年;二零零四年;已经是第二十个年头了。
我不喜欢B市;因为它整年不是风沙漫天就是天寒地冻。这个我的第二故乡;我从南国只身来到这曾经是羌愁笛怨的地方;为它献出了青春;献出了我所能奉献的才智;甚至一生;却在我的中年无情地毁了我的家庭。但是;在我的下意识中;我又对它有着某种眷恋:熟悉的街道、房屋;那些我在寒冬深夜独自徘徊过多少次、长着浸坡荒草的土坡沙丘;甚至包括那个山脚下围着铁网的监狱。还让我眷恋的是这个城市普通百姓中深深的人情味;那些在我最坎坷、凄风苦雨的人生路上;替我鼓起勇气的相识、不相识的朋友们。我常常想念他们;想念那些在街头相遇;用默默注视给我安慰、给我温暖的眼神。这个城市;深埋着我一生的悲欢离合;在这里我尝尽了人生百味。也是在这里劫后余生的我;继续咬牙坚持着事业上的求索。虽然只有耕耘的辛勤;不敢企望有新建树;但总算可聊以自慰。
暮霭(2)
你想写我;这使我既感动又颇费踌躇。我是一个不求闻达的人;喜欢安静。多年来;我深居简出;谢绝了很多交往;甚至包括被我视为第二生命的学术活动;因为我的环境和精力都不允许。人们称我是“书呆子”;甚至说我不会生活到“只会煮糊”。其实我的生存能力还是很强的;生活早已教会了我。我又是一个极普通的中国女性。我常常自省:事业上我愧对母校;家庭中我愧对孩子;我还愧对我已死去的亲人;因为他白有了我这样一个会识字的妻子;却至今含冤九泉。总之;我想做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好。至于我在生活中承受的一切;这是中国女性都会如是的。如果得到人们的某些好评的话;那是我的民族给我的。我们这一代生而不幸;适逢我们的国家人民多灾多难;我不过是和我的国家人民一同经历着这转型期的阵痛;苦尝得多了些罢。
文人的笔会生花;就像你送我的那幅画一样;实际的我;并没有你笔下的“我”那样好;实在是愧受了。你一定要写;就概略地涂写几笔吧。我信里说的这些;你却没有必要写;仅供你了解我;后面的一大堆你没法写。
回忆录的特点是记实情;下面我补充告诉几点:我的出生地是四川省绵竹县一个古代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地;在那里我度过了我的童年;因为太小;除儿时的梦外;几乎没有更多的记忆;后随家迁成都。这里是历史古都、文化名城;巴蜀文化的薰陶;也许和我后来学文有关。一九五五年秋考进北京大学;就读历史系;五年后毕业;当时北大重点支援N大学;故分配来到N大历史系;一年后随整个国家形势精简下放到B九中。后又调B五中。一九八零年调到Y学院。退休后的我;闲居在家;看书、学学写字;聊以自娱。因为老家在南方;孩子们不在身边;故常年南北奔走。总之;亲人在哪里我到哪里;也借此游了不少风景名胜;算是补了我这数十年背书本生涯的欠缺;现身体、精神都尚好。
信算完成任务了。欢迎你来家一聚一叙。
罗小琼
后来我在李嘉峨老师的陪同去看望过。她老了;当年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的高傲与美丽踪影全无。像是电影频道在流金岁月里不时推出的老演员;掩饰不住的皱纹在眼角唇边聚扰着;和缓的语音复述着美少女时代的记忆。罗小琼既不回忆美好;也不细说苦难;只是努力地描绘她退休后的充实:“冬天了;我可以到四川老家住;可以去我长大了的孩子家住;夏天了我可以来B市住。历史学会年年让我写论文。我还练习毛笔字;你看”我有点儿心酸。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没有描绘出充实;而只描绘出了孤独。她的三间屋都像储藏室;没有地砖;没有装修;老式书架上堆满未必翻动的书;并且每屋的桌上都立着一张照片是她的丈夫。
我们的人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无端地给好端端的人制造灾难;残忍地“把美丽毁灭给人看”?面对她们的不幸;我只能感喟万千;却一筹莫展。我爱她们;却不能帮她们做点什么;真让我愧对我的同窗与师长了。百年孤独;老来一叹;下面该我来叹息自己了。
思想家郭沫若早在一九二零年他本人还是年轻人的时候;就对生命的迷惘、衰败与消亡无奈地发出喟叹;“流不尽的眼泪;洗不净的污浊;浇不熄的情炎;荡不去的羞辱。我们这缥缈的浮生;到底要向哪儿安宿?”我们这缥缈的浮生;好像大海里的孤舟;好像是黑夜里的酣梦;酣梦里的一刹那的风烟;只剩些悲哀、烦恼、寂寥、衰败;环绕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贯串着我们活动着的死尸。郭沫若假想中的呼喊;该轮到我们这一茬真的这么呼喊了:
我们年青的时候的新鲜哪儿去了?
我们年青的时候的甘美哪儿去了?
我们年青的时候的光华哪儿去了?
我们年青的时候的欢爱哪儿去了?
一切都已去了。
我们也要去了;
悲哀呀!烦恼呀!寂寥呀!衰败呀!
噩运终于发现有一个人差点儿被漏掉。这个人已经过了十五年温馨平和有如山泉般的日子;该轮到这个人受难了。
这个人是我。
钟摆晃了(1)
罗曼·罗兰说:“人生的钟摆永远在两极中摇摆;幸福只是其中的一极:要使钟摆停止在一极上;只能把钟摆折断。”
“希望”总能刺激人们向前。但希望一旦转成了事实;却又让人在满足之后总有些失望的感觉;觉得眼下的事实不是他们向往时所预期的那样。激动总有过去的时候;激动过去了就转为平静;平静酝酿着平淡与空虚;如果没有新的希望来填充;生活就变成一潭死水;死水若要生动起来;势必要发生意外了。
我有书籍字画这些“乐此不疲”的爱好充实着;倒也不觉得有多空虚。而女人;似乎很难找到一种“觉得时间不够用”的事情;这样;她们就在平淡中感到生活乏味了。玩具箱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曾给孩子带来过新鲜的刺激和快乐;而今她没心思再摆弄它们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征兆;但又是个无情的规律。我如果意识到这规律的无情;我就不会心如止水地享受安宁了;我会去有意识地去创造些新的内容和新的希望;可我的愚钝和懒散让我什么都没做。那么;钟摆向另一个方向晃去;就已成为必然。
一个满足于现状的人与一个新希望的追求者;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拉开了脚步。
尽管两个人都在努力;都在辛苦;十年过去了;这个九十平米三室无厅的家仍然没见出什么变化;依然是结婚时别人送的双人床;有几处脱皮并有一扇门掉下来无法再安上去的两件一体的衣柜。后阳台改成厨房;给走廊扩大了一点儿空间;但仍然只能叫作走廊而不是厅。吊顶时;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忘记了电源线;一旦完工才发现后阳台厨房有油烟机、壁灯、电饭煲;都没有插座;只好用明线横横竖竖地拉过去;看了让人倒胃。走廊上大小重叠的画框;鞋架上横七竖八的拖鞋;收拾不完的书本废纸;让人看了真是无奈。
就在这时;身边的时代却在悄悄发生着巨大的变化。竺青所在学校的校医;因为也爱画画;她们成了朋友。校医要搬进一百六十平米的新家;让竺青和我帮助作些字画;我们当然乐意。待一切就绪后;我们到她们家认门;这才惊讶地发现;一百六十平米意味着什么。想想我们的家;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
朋友孟君也迁新居;向我借房钱;我爽然答应说:“没问题;一个整数!”他惊讶地问多少;我说一万。他说一万哪儿够;我才知道一万不是什么惊人数字。东凑西凑;凑了两万五。看着孟君从室内楼梯上走下来的感觉;与他在楼顶平台饮酒品茗观看日落的情趣;由衷地艳羡不已。“疑是人间天上;果然世外空中”我沉吟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居所;不啻于武陵人找到了桃花源;那可真是不虚此生啊!
我虽然故作清高;把物欲看得很淡;却六根未净;也有心动的时候。
商品楼的出现打破了旧制度的等级差别;只要有钱;平民也可以住上大房子。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老毕业生李君在省报社当美编当了一辈子;单位分给他的仅是底楼又黑又小的六十平米的一套旧房。李妻在省广播艺术团也工作了一辈子;女人家走街串户、见多识广;自然领略过不少豪宅之美;不免心生羡慕;于是在我家附近买了一套分期付款的楼房。乔迁之日;宴请宾朋;我也在应邀之列。对于此类活动;我一向不愿参加;可经不起李君盛邀;只好带着竺青、伶伶持礼前往。在大厅踱步的感觉真好。且不说大沙发可以很舒服地睡一个人;大彩电的音响共鸣击人肺腑;单是那两面白墙的距离真是让画家动心。我每次在家画八尺梅花时;总是苦于看不出大效果;退到墙根才只四米;退到室外;看不见画了。单这一点就让我向往有套带大厅的住房。老友画家潘志成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新宅;他说;我就是为了买这一堵墙好画大画。难道我不需要这么一堵墙吗;可现实吗?老婆孩子跟了我一辈子;我又多么想给她们带来这起码的物质幸福呀!
我动心了;决定也在这儿买套房;跟李君做邻居。
这个动意的可行性在于只要先交两万就可以住进来。而后每月扣一千二百元;扣到第十五年;房子就归我所有了。可是谁能保证我确实能活十五年呢?若是我中间作古;竺青的那点儿工资全交了也不够呀!想到这儿;就什么话也别说了。
钟摆晃了(2)
我苦笑了一下;把歉意存进心里。
“昨晚我又忘了锁门;今早你发了那么大脾气;可你还是不声不响地帮我把电瓶车搬下去了;我心里暖乎乎的;让我感动了一天!”一点小口角后;竺青下班回来;已是多云转晴;没心没肺地主动说话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女人经不住两句好话;是最好哄的。我们学校的人都说;你找了你们老师;比你大那么多;他每天像哄小孩似的哄着你吧!我说;才不呢;每次闹了别扭;他一两天都转不过弯来;还得我上赶着他说话!”
“我是长辈;是老师;你是孩子;孩子得听大人的话!”我有我的理论。
“大人应该会哄孩子;你会吗?每天拉着个脸;有话闷在肚里让人猜;还不如人家那该打闹就打闹;打闹完事啥事都不往心去的日子好过呢!你看看这张报。”她拿着一张小报;指着专栏上的一篇《心中有爱;就该过有爱的日子》的文章;念道:“任何爱情都不能在沉默中活下来。对于婚姻对于家;积极的交流和表达;真的很重要。如果你对爱的表达出现了黑洞;我也无法在完美中飞翔。没有交流的生活是死的;生活死了;感情也会无所附着。婚姻是一个不断修正、不断调谐的漫长过程;婚姻需要置身其中的人悉心经营……”
“嗯;这话说得真精辟;”我接过报纸说:“完事我得好好看一看。”
从心里我没把这事看得有多重;我不打算在研究女人心理上当专家。竺青已经是我的了;是我生命的一半;我放心地去拥有;去享用;就像享用阳光和空气;惟其如此;反倒不懂得珍惜了。人们不可能每天像天主圣徒在饭前祈祷“感谢主赐给我们食物”那样来感谢阳光和空气的。但谁也没有意识到这错误有多严重!我是一个不会把握幸福的人;等我懂得空气的重要了;一切都已不可救药。
我总觉得竺青嫁给我有些委屈;我是个结过婚的人;而她在十九岁就认识了我;并且一心地跟着我。结婚那天;我在日记里写道:“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即使有一天她的幸福变成了我的痛苦;我也将无怨无尤。”朋友们聚饮;我喝高了;就口出豪言:“我鼓励竺青找个情人;但有三个条件:一别在我认识的人中找;二别告诉我;三别带回家来。”我觉得我说的够诚恳了。她撇撇嘴说:“哼;我要是真找了;还不定把我咋样呢!”
我甩手让竺青管家管钱了。她热爱生活;不想像老一代人一样去过“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她发狠要让这个家跟上时代;一套黄黑相间的真皮大沙发搬进屋来;耗资仅六千元。伶伶高兴地在上边睡了一夜;说是挺好;挺舒服;掉不下来。竺青把旧的、过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