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4-08-25 22:37      字数:4919
  “我还看得见,他现在正往南岸划。别紧张,我们会在他抵达前赶到。”
  他们全速前进,南边山丘以看似不可思议的方式升起来与他们会合。短短一两
  秒间,格兰特想再确认一次那艘船。男人没命地划向岸边,对格兰待来说,他难以
  从水上的距离估算那人离岸边有多远或是他们离他有多远,罗勃船长的速度突然减
  缓,他掌握了所有之前悬念在心的事。
  德莱斯戴尔减低速度。有一瞬间他们几乎追上他了。当两艘船距离五码远的时
  候,拉蒙突然停止划行。格兰特想,他准备束手就擒了。他看到拉蒙在船里弯下身。
  他是不是以为我们会对他开枪? 格兰特对此举感到困惑。接着,德莱斯戴尔关掉引
  擎,他们从容地滑近拉蒙的船。拉蒙脱了他的外套和帽子,站在船边弹腿,仿佛准
  备要跳水。他光裸的脚从湿答答的船缘滑开,整个人头上脚下落入水中。
  他们清楚地听见一声可怕的撞击声,他的后脑勺撞到船,身影消失在水面。
  趁着汽艇靠近拉蒙的这段时间里,格兰特已经脱下他的外衣和靴子。
  “你会游泳吗? ”德莱斯戴尔冷静地问道。“如果你不会的话,我们干脆等他
  浮上来。”
  “我没问题,”格兰特说,“我游得很好,能撑到船过来救我。如果我真的要
  逮他,我必须现在就游过去。他那下子撞得似乎不轻。”他从船缘纵身一跳,六七
  秒光景后,头从水面破水而出,格兰特把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拖回船边,德莱斯戴尔
  帮着把他拉上船。
  “逮着他了! ”他说,推滚着甲板上一团松垮垮的庞然大物。
  德莱斯戴尔将划船绑在罗勃船长号的船尾,重新发动引擎。他好奇地看着格兰
  特一边马马虎虎地拧扭他的湿衣服,一边替他的猎物搜身。那个家伙被撞得完全不
  省人事,脑后一道伤口还淌着血。
  “不好意思,把你的甲板弄脏了。”格兰特为地上的一汪血迹表示歉意。
  “没有关系,”德莱斯戴尔说,“擦掉就没事了。这就是你要逮捕的人吗? ”
  “是的。”
  他看了一下那张黝黑、没有表情的脸。
  “恕我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抓他? ”
  “他杀了人。”
  “真的? ”德莱斯戴尔说,一副格兰特说的是“他偷了羊”的表情。“他是外
  国人? ”
  “不,伦敦人。”
  “他看起来似乎终于可以被处以绞刑了,不是吗? ”
  格兰特突然朝他逮到的人瞥了一眼。他真坏到罪不可赦吗? 肯定没有。
  直到卡耳尼许旅馆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格兰特说,“他和牧师会馆的罗更住在
  一起,我不能把他带回那里。
  我想,旅馆是最恰当的地方。政府将负担一切所需的费用。“
  当他们迅速浮在码头栈桥上,大老远就看到他们回来的皮金赶紧下来迎接他们。
  德莱斯戴尔说:“我们追到的这个人撞到头了。哪一问生了火的房间能让格兰特先
  生休息? ”
  “先生,你房间隔壁。”
  “很好,我们把这个人抬上去。叫马特森到葛宁村找安德森医生来,顺便告诉
  葛宁的人,格兰特先生今晚住在这里,把他的东西全都带回来。”
  格兰特婉拒他这种没有必要的慷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家伙可是从背后捅
  了他的朋友一刀! ”他说。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德莱斯戴尔笑着说,“也无意要对付我旅馆的最大
  竞争对手。但你既然已经逮到你的人犯,总不能再让他逃了吧。想想看你的状况,
  你必须时刻看守着他,而他们这时才要开始替你冷冰冰的房间生火——”他指着河
  的另一边的旅馆,“把他带到床上,你的人犯现在半死不活的,你最好趁现在在房
  里洗个澡,把身体弄暖和。把他留在这里会方便得多。还有,皮金! ”他转过身,
  “管牢你的嘴,不准透露任何风声。就说这位先生划船的时候意外落水。我们看到
  了,就过去帮他一把。”
  “是的,先生。”皮金说。
  格兰特和德莱斯戴尔两个人扛着一团松软的庞然大物上楼梯,不假他人之手亲
  自将他搬进一间燃着壁炉火的卧房。接着,趁德莱斯戴尔写封短笺向迪摩太太解释,
  她的客人因一点小意外当晚必须留宿在旅馆里的当儿,皮金和格兰特把拉蒙搬上床。
  他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格兰特换上了主人的衣物,坐在床边等候,直到有人敲门通知他吃晚餐,他应
  了一声“请进”,迪摩小姐走进房里。她没戴帽子,手腕上拎着一个小包包,神情
  看来十分平静。
  “我带了点儿他的东西来,”她说。走到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拉蒙。为了得
  说点儿话交代一下,格兰特说他们已经去找医生来,而他——格兰特——的看法,
  拉蒙只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他后脑勺受了一点伤。
  “是怎么发生的? ”她问。格兰特面对他已经将自己的湿衣服换下,难以自圆
  其说。
  “我们遇到德莱斯戴尔先生,是他对我们伸出援手。
  拉尔先生站在防波堤边缘,一个不小心失足滑到水里,他跌倒的时候,后脑撞
  到地上。“
  她点点头。似乎还是有些疑虑,但却又无法清楚表达出来。“那么,我今晚留
  在这里看护他吧,真多亏了德莱斯戴尔,及时救他一命。”她解开装杂物布袋上的
  结,“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们沿着河朝上游走的时候,我就有不祥的预感,总觉
  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很高兴发生的是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损害。我还以为会有
  人死掉,或是得了不治之症。”停了一会儿,手还是没闲下来,她把头别到肩后说,
  “你今晚也会留在德莱斯戴尔先生这儿吗? ”
  格兰特回答“是”,话音一落门正好打开,德莱斯戴尔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没,探长,一定饿坏了。”他话刚出口,才发现迪摩小姐在场。在
  那一瞬间,格兰特觉得德莱斯戴尔不愧是个聪明人。他的眼睛眨都没眨。“哦,迪
  摩小姐,你在担心你逃课的学生吗? 依我看是没这个必要。他只是一点轻微的脑震
  荡,安德森医生待会儿就会过来看他。”
  尽管这个女人跟着打马虎眼,在与迪摩小姐机灵的眼神交会时,格兰特的心仍
  不免往下沉。“谢谢你把他带回这里,”她对德莱斯戴尔说,“在医生来之前,我
  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晚想留在这里照顾他。”说罢
  她转身面向格兰特,故意问,“你刚刚叫什么探长? ”
  “学校的督学,”( 也有督察者、督学之意。) 格兰特马上脱口而出,说完立
  刻后悔。
  德莱斯戴尔也察觉到这个失误,硬着头皮帮他圆谎。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对吧? 调查工作一向是笨拙的最后手段。我们去用餐
  前,你还需要点儿什么东西吗,迪摩小姐? ”
  “不用了,谢谢你。如果我需要任何东西,可以摇铃找服务生来吗? ”
  “我希望你这么做。如果你要找我们,我们就在楼下的房间里。”他出了房门,
  沿着走廊走,而正当格兰特尾随着他出去时,迪摩小姐跟着他一起走出房间,顺手
  掩上身后的门。“探长,”她说,“你当我是傻瓜吗? 你难道不知道我在伦敦的医
  院工作了七年。你不能心存侥幸地把我当成这里最无知的人来要。能不能请你好心
  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德莱斯戴尔已经走到楼下,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个。他觉得此时若再捏造另一个
  谎言是对她莫大的侮辱。“事到如今,迪摩小姐,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吧。我之
  前不愿让你知道真相,是因为我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你,让你免于——免于对某些事
  感到遗憾。不过,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我从伦敦来,是为了要逮捕这个现在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从我加人你
  们的下午茶,他就知道我的来意了,因为他曾见过我一面。他送我走了一段路之后,
  趁机逃脱。后来,他偷了一艘船潜逃,我们追到他时,他正准备从船上跳水,才会
  撞到自己的头。“
  “你为什么要逮捕他? ”‘最后还是无法避免。“他在伦敦杀了一个人。”
  “谋杀! ”这句话似乎是宣判,而非质疑。她似乎已经了解,在其他情况下,
  探长会说他是过失杀人,“所以说,他的本名并非拉尔。”
  “他原名姓拉蒙——乔瓦得·拉蒙。”
  他等着她像一般女人做出强烈的反应,嘶吼着“我不信! 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类的话,但是他错了。
  “你要逮捕他只是因为他有嫌疑,还是他真的杀了人? ”
  “恐怕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格兰特委婉地说。
  “但是我阿姨——怎么会叫他到这里来? ”
  “我想可能是伊芙雷太太对他有所亏欠吧,她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
  “在伦敦的时候,我只跟阿姨碰过一次面——我们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但
  她绝不会以为我能轻易同情做错事的人。我相信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这么说,
  他并不是新闻记者喽? ”
  “不是,”格兰特说,“他替赛马赌注登记人工作。”
  “哦,谢谢你终于告诉我真相,”她说,“我现在得帮安德森医生做些准备。”
  “你还是愿意照顾他? ”格兰特不由自主地问。不相信事实竟然如此的狂喊现
  在才要爆发了吗? “没错,”这名让人刮目相看的女孩说,“他是个杀人凶手,但
  我们不能改变他脑震荡的事实,不是吗? 就算他滥用了我们的仁慈,我是名专业护
  士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你可能知道过去的高地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即使客人用他的箭杀了主人的兄
  弟,他还是能受到最热诚最神圣的款待。我从来不以高地人为荣的,“她说,”但
  这次例外。“
  不知道是因为想笑还是哽咽,她轻轻地倒抽一口气。说完,她回房间里去看护
  那名不小心利用了她和她家人的男人。
  第十三章
  格兰特彻夜辗转难眠。消化一向良好的正义之士在前所未有的平静之下,按理
  说应该睡得很好。他份内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案子宣告侦破。他曾在荒山野地里
  尝尽艰苦,心情如服下兴奋剂般亢奋。德莱斯戴尔招待的晚餐,是所有饿鬼和老饕
  梦寐以求的佳肴。从窗外海上吹进来的风,轻柔绵长得令人身心舒畅。微亮着红光
  的泥炭抚慰着人心,这是燃烧木头和炭火摇曳的篝火所不及的。格兰特还是无法入
  睡。他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和所有善于自我分析的人一样,他意识到某些事,
  企图去锁定它们。
  最后他终于理出个头绪,喃喃自语:“老天哪,够了! ”一如往常,他这才放
  松下来。他很清楚童话故事里,用一粒小豌豆破坏十二层柔软床垫的舒适有多么容
  易。他强迫自己起床,发现自己睡不安稳无法归咎于任何原因。他列出几个理由,
  一一检验,再将之剔除。是因为那名女孩的缘故吗? 他是因为她的胆识和大方的态
  度而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吗? 他没有理由认为她会把拉蒙当成朋友一样对待。她在喝
  茶时对拉蒙表现出的兴趣,无疑是因为他是放眼望去整个穷乡僻壤里最有意思的人。
  他是不是过度疲累了? 钓了一整天的鱼,接着又耗尽所有气力跑遍半个村子。难道
  他在担忧他的犯人会再度溜出他的手掌心? 安德森医生说拉蒙没有受伤,只消一两
  天就可以长途旅行。就算是假设好了,拉蒙现在逃脱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世界上看来似乎没有任何事让他放不下心,而他心里还是隐隐约约地透不过气。
  在一次起来翻身时,他听见护士经过走廊,考虑着要不要起床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
  的地方。他穿上睡袍,循着她移开门闩后门缝里漏出的光线走过去。她执着烛火跟
  在他后面。
  “他很好,探长,”她说,语气似乎在挖苦他太过紧张。
  “我睡不着,听到你的脚步声,想或许帮得上什么忙。”他说,用威严的口气
  掩饰他此时仪容不整的尴尬。
  她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一点,“没什么事,谢谢你。”她说,“现在没什么事可
  做,他还在昏迷中。”她将门推开,让他进入房内。床边有盏灯,除此之外整个房
  里漆黑一片,充满着海的声音。温柔的拍岸声和宽阔西部海岸的巨浪发出的狂啸大
  相径庭。她说话的时候,他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