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4-08-25 22:37      字数:4890
  “不是的,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替你工作,看能不能赚点外快。”
  “哦? ”卡迪可先生的职业病又犯了。“你在找工作吗? ”
  “正是。”男人回答。
  “结婚了吗? ”
  “还没呢,先生。”辛普森原本想编造些赚人热泪的故事,但及时克制住自己。
  “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工作? ”
  “都可以。”
  “很好,你有什么一技之长? ”
  “我懂制鞋,先生。”辛普森说,暗忖自己扯得太离谱,日后该如何自圆其说。
  “那么,你割草,我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似乎比较明智。一点钟的时候进来一
  块儿吃午餐。”这并非辛普森的初衷。他的目标是厨房,而不是坐在餐厅席间与牧
  师闲聊。高明地装出一脸为难的神情,他犹豫不决地将割草机上那双热心的手放下,
  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先生,我想自己去厨房吃点东西,我不习惯
  跟其他人一起用餐。”
  “来嘛,”卡迪可先生再次友善地招呼他。原本担心自己宝贵的串门机会被牧
  师剥夺的辛普森,竟然碰上一位可敬的神职人员。
  “拜托,先生,如果你不介意——”他的语气十分坚决,牧师便不再坚持。
  “好吧,”他有点不耐烦地说——难道他不该宽宏大量,秉持友爱的精神,不
  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吗? ——“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就随便你。”他说罢离去。过
  没多久,他又回来了,要听辛普森随口胡诌的故事——他相信这位访客虽然不是教
  友,但却是个值得尊敬的伙伴——他在人行道上逗留至午餐时间,开心地和访客聊
  起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他谈到大战——他曾在里昂担任随军牧师——聊到树苗、
  伦敦的烟煤、皮鞋——他最后说的这样东西大概是他的听众最感兴趣的——以及一
  个人在年轻时选择献身教会那段艰苦的心路历程。听到他最后一段话要证明上帝反
  对赌博,赌博的人犯了背弃自己、背弃周遭人、背弃了上帝的重罪,辛普森就一点
  也不奇怪卡迪可先生为什么缺乏年轻的信众。
  “你这么年轻,”卡迪可先生说,“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年轻人都不喜欢上教
  堂? ”辛普森如果老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下午就别想离开牧师家。所以他避
  开话题,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一个每星期只赚两先令六便士的赛马赌注经
  纪人,还不如在小公司当个经理,用满腔的热诚认真工作。当屋内的钟声响起,他
  暗自感到庆幸,牧师祝他好运后便匆忙赶回教堂后区。辛普森参与这场游戏的兴致
  甚于任何美食。
  牧师——适婚年龄的单身汉——有两名女仆:一位是厨师兼管家,另一个则是
  在舞台剧或电影中常会出现的女助手。她们非常欢迎这么体面的男士跟她们一起用
  餐,在用餐的一个钟头内,辛普森比以往更了解了佣仆阶级过去在乡下的生活。听
  到伊芙雷太太这个仗着自己父亲是牧师就爱摆臭架子的寡妇,辛普森对于其他的话
  都充耳不闻。
  他问她们伊芙雷太太的父亲是不是这里的牧师,她们说不是,他在英国北方的
  某个地方。她敢说,一定是在某个偏僻的小地方。伊芙雷太太积极参与教堂所有的
  聚会和活动,女厨说,这并不代表她的信仰虔诚,她是想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父
  亲是个牧师。不断思索着这个教人意外的动机,辛普森回到庭园里继续几乎接近尾
  声的割草工作。
  没多久,牧师又来了。他们今晚在教堂正厅有个聚会——不知道辛普森愿不愿
  意参加? 辛普森谢谢他,真诚地说他很乐意参加。到时需要将教堂内的椅子和一些
  物品搬到正厅——不知道辛普森愿不愿意帮忙? 他喝完下午茶后过去,会看到妇女
  委员会的成员都在为晚上的活动做准备。
  妇女委员会就是辛普森正在寻找的目标,于是他再度表达乐意参与的意愿,牧
  师听完就走了。
  午后修剪完花坛的植物,轮番与女厨和助手闲聊,她们借故来找辛普森,根本
  不管他相不相信她们的借口。厨房的下午茶已经备好,茶点比前一天在拉穆诺得路
  更丰盛,惟独少了同侪突然出现的刺激。辛普森前往教堂,他已经巡视四周一圈—
  —上下人退避三舍的红砖造建筑,污秽的程度教人难以相信那是自然形成的。堆叠
  着黄褐和藏青色污渍的玻璃窗表面被薄薄的灰尘覆盖住。到了下午,光线明亮的教
  堂大厅另有一番可怕的景象。两三个妇人漫无目的地乱窜,像群被惊动的母鸡:话
  说了一堆但什么事都没做,因为她们赶着开会时一直有人建议改变程序。她们彼此
  的固执和缺乏诚意,使讨论拖到超出教区长所能忍耐的限度。辛普森趁着等候卡迪
  可验收割草结果的空档,从门后观察了她们一会儿。他慢慢向前走,礼貌地脱帽,
  引起她们的注意,“你要找谁? ”其中一人开口。他解释是卡迪可先生要他过来帮
  忙的,他几乎立刻就达到了目的。
  事实上,他最引以自豪的是,他成了聚会的宠儿——他高亢的情绪和他刑事调
  查组探员的身份无关。但到了晚上,他与他的敌手照面时,此前兴奋的情绪瞬间消
  逝无踪。他后来私下向莫林叙述过。我很遗憾不能重现他当时绘影绘亩的精彩描述
  .无疑在莫林的想像中,不过是一个男人去参加了场聚会。那晚辛普森心中有苦难
  言,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金发和忠厚老实成了他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没有人能同时具有这些特质。他们拿覆盆子轻按墙壁,把墙面染成粉红色——这可
  能会伤害许多感情纤细的灵魂,而他可以毫发无损。他是当天最受欢迎的人物,而
  他得从一大堆亟欲消化的信息中去挑出自己要的消息。而结果是,当事情告一段落,
  莫林对他说:“上头对你在布莱德林新月区的表现十分满意。”辛普森愉悦的神情
  夹着一丝与他的金发和忠厚外表不搭调的不屑,他不客气地说:“我可是费尽了九
  牛二虎之力! ”
  联谊活动相当圆满地在九点四十五分结束,辛普森再度帮着委员会成员玩大风
  吹的游戏,把东西搬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护送那些善待他的三姑六婆们回家。第二
  天早晨格兰特和他碰面,聆听他打听到的有关伊芙雷太太的消息。
  伊芙雷太太是苏格兰人。她说话之所以没有苏格兰腔是由于她已经在伦敦住了
  二十五年,最早期是从西海岸来的。父亲曾是罗斯郡西岸小村子小自由派教会里的
  牧师,现在是她的哥哥在那里服务。她的本姓罗更,守寡十五年,没有子女。她不
  太受欢迎的理由是她总是独来独往,但是德高望重。她把房间租给两个赛马赌注登
  记人就足以毁了她在布莱德林公理教会教徒心中的声望。索瑞尔自从军队退役之后
  就住在她那里,当时他还没有从事赛马赌注登记这一行,不然她或许会因故意选择
  一名罪孽深重的房客照料而获得上帝的赦免。两名房客从不参加任何教会活动,对
  上教堂礼拜更是敬而远之。格兰特理解,做一个道德的麻风病患者是不会有朋友的。
  他们的哲学里似乎有一股永不厌倦的引力让他们视完全沉沦为美德,他们生活的一
  举一动都被藏在暗处的其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监视着。这两个人,正如伊芙雷太太所
  说的——格兰特想到,伊芙雷太太所说的事经过查证都确实无误! ——形影不离。
  两人甚至都没有女朋友。布莱德林的人公认,他们俩都十分聪明,伊芙雷太太全心
  全意地在照顾他们。大家都知道,伊芙雷太太在伦敦没有亲人,每年都会回苏格兰
  一趟,要是她的房客那时没有远行,她会主动花钱雇人为他们打理一切。
  辛普森意气风发地走出房间后,格兰特找来星期一负责监视国王十字路及尤斯
  顿火车站的探员,要求他们描述当天观察到的可疑情况。负责监视国王十字路的探
  员提到一个年轻人和他的母亲。“描述一下那个母亲。”他说。探员照办了,描述
  得相当详细。
  “火车站方面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
  另一个探员说,有几个。一名颧骨略高的瘦黑男子要去苏格兰北部,他们搭乘
  北上的火车。
  “是什么让你认为他不是你该锁定的目标? ”
  “他的举止,长官。还有那位妇人。他的行李放在外面,随便哪个路过的人都
  看得到他名宇的缩写——G .T …而且他还带了高尔夫球袋,神情看起来很自然。”
  这招太厉害了,伊芙雷太太! 格兰特想。临走时忘了银行券在抽屉里的人绝不
  可能会想到要带高尔夫球袋的。
  他猜想,他们一定是故意把行李箱放在醒目的地方。他很难相信有人会为了达
  到目的,押这么大的赌注铤而走险。
  这或许是个巧合。
  他会到哪里去呢? 他的行李箱上没有贴标签,检票员说那个人要到爱丁堡去。
  格兰特不假思索就猜到拉蒙可能的去处。苏格兰教会里没多少人会姓罗更,而在罗
  斯郡就只有一个。他是卡耳尼许小自由派教会的牧师——他可能背叛神职人员坚定
  的信仰吗? ——卡耳尼许在罗斯郡西部,是一个地处泻湖前沿的小村庄。
  格兰特走进办公室对巴尔克说:“我要到苏格兰去钓一两天的鱼。”
  “有更多比苏格兰更舒服的地方可以容纳你那颗快不管用的小脑袋。”巴尔克
  说,他知道要想搞清楚格兰特的每一次行动都必须经过旁敲侧击。
  “也许吧,但不一定适合钓鱼。这是我住的地方。两天对我来说应该够了,希
  望如此。”
  “带个人一块去吧? ”
  “不用。”
  “我知道你很行。但你想想高地的乡下警察都是副什么德行。”
  “他只会坐在那里等着宰鱼——不过,我不认为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我要其他
  的人在伦敦等着鱼上钩。”
  “好吧,你什么时候出发? ”
  “我今晚七点半从国王十字路出发,明早十点前抵达因弗内斯,到时我会通知
  你。”
  “很好,”巴尔克说,“祝你钓到大鱼! 小心别被自己的钩子钩到。”
  格兰特花了点时间布置他不在时需要进行的调查事宜。他没有把握那个前往卡
  尔尼许的人就是拉蒙。他在质疑自己之后还是决定要去,因为他是所有搜索者中惟
  一见过黎凡特人的人。伦敦的调查工作仍要照常进行。前往卡尔尼许之举可能是孤
  注一掷。格兰特不得不钦佩伊芙雷太太。‘他收拾好他的钓具,挑了几件旧衣服。
  菲尔德太太带着三明治和怜悯之情走进来,格兰特觉得这些他都不需要。在一楼的
  时候他婉拒了前者,说他会在火车上好好享用丰盛的晚餐,早晨的时候,火车上还
  有另一顿丰盛的早餐。
  “是啊! ”她说,“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漫漫长夜里你要想吃点东西,
  总应该有现成的。你不会了解当你饿得醒过来时,会多么高兴有三明治,就算它只
  能暂时塞塞牙缝。这些是鸡肉三明治,你很难想像当你再次吃到鸡肉时是什么滋味。
  苏格兰,鸟不生蛋的地方,天知道你到时能吃到什么东西! ”
  格兰特说苏格兰现在已经跟英国很相像了,比这里更漂亮。
  “我不知道什么是漂亮,”菲尔德太太说着,坚决把三明治塞回布袋里,“但
  是我知道我一个帮佣的表姐去过一次——她跟着她的主人从伦敦去度假——放眼望
  去,除了他们的住所外,整个乡间看不到一栋房子,连树都没有。
  当地人甚至从来没听过什么叫做‘司康’。“(scone,英国人常吃的一种小圆
  饼。) ”真够土啊! “格兰特随口附合着,折好他最旧也最爱穿的一条斜纹软呢裤
  放进行李箱里。
  当火车喷着蒸汽驶离国王十字路,他悠哉优哉地坐下,开始研究地图上一英寸
  大小的卡耳尼许地形概略图。
  再次研读地图让他心情愉快。在广阔的乡野间缉捕凶嫌总会令人莫名兴奋。比
  较原始,比较有人情味。比起在泰晤士河边用缺乏人性的钢质触感装置拉保险射击,
  比较不那么机械化。这是场男人与男人的对决,可能只有邮局有电话,没有任何预
  警让你去阻止别人抢先一步破坏它。全凭个人的机智应敌——也许会是你的枪击败
  了他。格兰特希望不至于如此。将死人押解到案并不能令人满意。身为警察,打心
  里不愿看到缉捕的结果是就地正法。他必须保持低调行事。除此之外,他只有两天
  的时间可以耽搁。黎凡特人昨晚一定还未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