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4-08-25 22:37      字数:4925
  格兰特大致描述了一下黎凡特人的样貌,问他索瑞尔有没有和哪个这样的人走
  得很近。
  没有,吉米没见过他有这样的同伴,不过,他声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在赛
  马场上见到索瑞尔了。在开启自己事业的同时,他和过去的旧识都疏离了。他偶尔
  会为了自己的兴趣看看赛马——也许是想趁机获得一点情报。
  通过吉米,格兰特认识了另两个认识索瑞尔的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对索瑞尔
  的同伴有所耳闻。全是自扫门前雪的家伙。这些赛马赌注经纪人,用一种很暖昧的
  好奇打量着格兰特,次场下注开始登记时就无视于他的存在了。
  格兰特向莫瑞宣告他到此为止,障碍赛结束后一直兴高采烈的莫瑞此刻也决定
  回伦敦。在车子缓缓前行之际,格兰特转过头,友善地对这个提供他许多讯息的跑
  马场投以祝福的一瞥。令人愉快的地方,哪天等到脑中的公事不再烦扰他时,他要
  再回到这里度过一个下午。
  回伦敦的半途上,莫瑞热切地谈论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赛马赌注经纪人和他
  们团结的精神。“他们像苏格兰高地那些宗族一样,”他说,“彼此间争吵竞争,
  但若有外人加入这场争夺之战,便立刻团结起来抵御外敌。”他还谈到马和马的小
  毛病;驯马师和他们的道德操守;拉赛跟他的机灵。然后他说,“队伍命案的侦查
  进行得如何? ”
  很有进展,格兰特说。如果接下来的事情和现在一样顺利,他们在这一两天之
  内可以逮到凶嫌。
  莫瑞沉默半晌,“我猜,你是不想让索瑞尔卷进这档子事,对吧? ”他含蓄地
  问。
  莫瑞一向行事正派。格兰特坦白相告:“索瑞尔就是死在队伍里的那个人。”
  “我的老天! ”莫瑞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去接受这个噩耗。“我很难过,”他
  终于开口,“我不认得这个小伙子,但似乎每个人都很喜欢他。”
  格兰特也这么认为。亚伯特·索瑞尔,似乎从来就不是个混混。格兰特又一次
  期待自己会再遇到黎凡特人。
  第八章
  布莱德林新月区,是诺丁汉一排装饰着盆栽的红砖造三层楼房。用各色陶土随
  意涂白的石阶看似干净但令人不敢领教,有些因为发现自己被注意到而羞红了脸,
  有些则板着黄脸表示不欢迎来者,有些在忿恨的情绪下气得脸发白。但它们全都一
  副“要你管”的表情。你最好扯一下发亮的铜铃——的确,被擦得晶亮的它们眨眼
  示意急切邀请你这么做——而你却过门不入,站在其中一级宽阶梯上想着重新粉刷
  石阶得花多少钱。格兰特走到索瑞尔过去常走的马路上去,心想如果黎凡特人知道
  他也这么做了,不知会怎么想。伊芙雷太太,瘦小,近视眼,年约五十的妇人,把
  门打开九十八度,格兰特上前询问索瑞尔的事。
  索瑞尔先生已经不住在这儿了,她说。他一个星期前刚离开去美国了。
  显然是有人造谣。
  是谁说他已经去美国的? “当然是索瑞尔先生自己说的。”
  没错,索瑞尔可能为了掩饰自己的自杀而撒谎。
  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她问,格兰特自
  称是便衣刑警,想进门和她谈几分钟。她似乎受到惊吓,但还是冷静地应对,把他
  带到一楼的起居室。“这以前是索瑞尔先生的房间,”她说,“现在住的是一位年
  轻女老师,她不会介意我们暂用一会儿。索瑞尔先生没闯什么大祸吧? 我不相信他
  会这么做,他是个斯文的年轻人。”
  格兰特向她再三保证,又问了她一次索瑞尔是不是独居。
  不,她说。他和另一位先生合租这个房间,可是在索瑞尔先生决定去美国之后,
  另一位先生就去找其他的房子,因为他一个人无法负担房租,当时正好这位年轻的
  小姐有意搬进来。伊芙雷太太很遗憾他们搬走了。他们是一对好孩子,也是莫逆之
  交。
  “他朋友叫什么名字? ”
  “乔瓦得·拉蒙,”她说,索瑞尔先生过去从事赛马赌注登记的工作,拉蒙先
  生和他一起工作。哦不,他们不是合伙人,但他们私交很深。
  “索瑞尔先生其他的朋友呢? ”
  他没有什么朋友,她说。他和拉蒙几乎形影不离。费力回想后,她记起来有一
  两个朋友曾到过索瑞尔家里,她详尽描述来者,格兰特确定不是黎凡特人。
  “你有没有索瑞尔先生或他朋友的照片? ”
  她想起在哪里留着几张快照,如果探长先生不介意等一下的话,她可以去找。
  她拿着两张明信片大小的生活照迅速返回,格兰特根本就来不及巡视屋内。“这些
  是去年夏天他们在泰晤士河边拍的。”
  两张照片显然是在同一天拍的,背景同是泰晤士河边的垂杨。一张拍的是穿法
  兰绒便装的索瑞尔,一手拿着烟斗,另一手撑在别人身上。另一张照片拍的也是一
  个身着法兰绒便装的人,就是那名外国人。
  格兰特盯着那张黝黑的脸孔好一阵子。照片拍得真好,眼睛没有像一般快照拍
  得模糊不清,眼睛就是眼睛。
  格兰特似乎又看到那天在史翠德那双闪烁着惊恐的眼睛。
  即使是在河畔轻松愉快度假的时刻,那双眼睛看来仍含着敌意。线条凌厉的脸
  一点也不友善。
  “拉蒙后来去哪里了? ”他理所当然地问。
  伊芙雷太太并不知情。
  格兰特仔细端详她。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的多疑让他觉得,她和另外一个人
  在演双簧。他一定住在泰晤士河南边的某处。
  他满心疑虑。她是不是知道得比透露得多? 是谁出钱要帮索瑞尔料理后事? 索
  瑞尔的朋友和黎凡特人是同一个人,从索瑞尔那里拿了223 镑的黎凡特人,应该不
  会出这笔钱。他盯着妇人坚毅的脸。她的笔迹有可能和男人一样,字迹鉴定专家不
  可能从来不犯错。她就是那个出钱,同时拥有一把左轮的人。不对,他纠正自己,
  是那个“寄”钱,同时拥有一把左轮的人。
  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拥有左轮手枪? 他问。
  没有,她从来没看过他们两个谁有这玩意儿。他们不是这种人。
  又来了,没完没了地说着他们的斯文有礼。纯粹是私心偏袒呢,还是不怀好意
  想让格兰特上钩? 他想问她黎凡特人是不是左撇子,但某种原因让他忍住了没开口。
  倘若她对他没有据实以告,问到跟拉蒙相关的问题等于打草惊蛇,暴露了他先前所
  有的调查工作。她可能会警告并惊动这只藏匿已久、他们早准备好要射击的猎物。
  现在还没有必要这么做。照片里的人是和索瑞尔住在一起的人,是在史翠德瞥了他
  一眼后急忙逃逸的人,是拿走索瑞尔所有的钱的人,也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排在队伍
  里的人。乐高得能指认他。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伊芙雷太太知道他们掌握了什
  么线索。
  “索瑞尔什么时候动身前往美国的? ”
  “他的船14日启航,”她说,“但是他13日就离开这里了。”
  “黑色13号! ”格兰特说,想让他们之间的谈话不会那么拘谨,少一点敌意。
  “我才不信这个,”她说,“每天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格兰特努力思索着。13日是谋杀当晚。
  “拉蒙跟他一起走? ”他问。
  是的,他们当天早上一起离开。拉蒙先生要把他的东西搬到新家,顺便和索瑞
  尔先生碰个面。索瑞尔先生晚上搭乘与船联运的火车到南安普敦。她原本想去送行,
  但他坚持不用,所以她没去成。
  “为什么? ”格兰特问。
  “他说时间太晚了,而且他不喜欢送行的场面。”
  “他有没有别的亲人? ”
  没有,她从没听他提起过什么人。
  拉蒙呢,该有亲人吧? 有。他有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但大战后都移民到新西
  兰去了,从此就没再见过面。
  这两个年轻人住在她这儿多久了? 索瑞尔先生住在她这儿快八年,拉蒙先生也
  住了有四年之久。
  拉蒙还没来的前四年,索瑞尔跟什么人分租房间? 一些不同的人,但住得最长
  的一个是她现在在爱尔兰的侄子。是的,索瑞尔先生跟他们相处十分融洽。
  “是他个性开朗,令人愉快吗? ”格兰特问。
  不是这样的,她说。用个性开朗和令人愉快形容索瑞尔先生并不贴切。这倒像
  是在说拉蒙先生。拉蒙先生才是个性开朗又令人感到愉快的人。索瑞尔先生比较内
  向,但是很好相处。偶尔容易情绪低落,而活泼的拉蒙先生最能逗他开心。
  格兰特在想,就是这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从背后暗下毒手杀死了索瑞尔。他纳
  闷事件为什么不是另一种结局,为什么不是索瑞尔杀死拉蒙? 他们之间曾经起过争
  执吗? 没有,就她所知从来没有。她应答得也太快了。
  “那么,”格兰特最后说,“我想你不介意把这些照片借给我一两天吧? ”
  “你保证把它们还给我的时候没有任何损坏? ”她说,“这是我仅有的照片,
  我真的很喜欢那两个年轻人。”
  格兰特保证,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夹人笔记本里,祷告着照片上还留着可辨识的
  指纹。“你保证他们会没事? ”他临走前她又问了一次,“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捅
  过什么娄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一定没事的。”格兰特说。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苏格兰场,等候照片上的指纹化验结果时,他聆听威廉斯报
  告他在伦敦市赛马赌注登记市场毫无斩获的一天。没多久,那些照片又回到他的手
  上,他拿着照片匆忙赶往劳伦特。时间很晚了,餐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一名侍者茫
  然地收拾餐桌上的面包屑,空气中还洋溢着鲜美的银白鱼汤及烟酒的气味。无精打
  采的侍者正端着刚撤下来的仅剩面包屑的篮子,弯身为自己别无所求的心态高兴时,
  领班带进一位在别人都用完餐后才来的不速之客,使他原本的好心情不禁跌落谷底。
  当他认出来客是格兰特,马上整肃仪容转变态度,一脸“能为知名人士服务深感荣
  幸”的热诚,然而,心里却凉了半截地说,“我的老天,怎么这么倒霉! 竟是马索
  的贵宾来了。”
  格兰特要找马索,却听说他当天早上已经匆忙赶回法国去了。他父亲过世,他
  是家中独子,可想而知,他将继承一个成功的事业和一大片葡萄园。格兰特并未因
  没能再见马索一面感到特别失望,马索目中无人的态度常让格兰特不敢领教。他点
  了一份套餐,问说如果哈乌·乐高得在的话,可不可以让他过来谈一下。几分钟后,
  哈乌一身白色亚麻衣裤带着便帽的瘦长身影从门后的屏风出现,跟着一名侍者唯唯
  诺诺地走到格兰特的桌前。他看起来像个害羞的孩子,想来领取他自知已经到手的
  奖品。
  “晚安,乐高得,”格兰特亲切地说,“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现在,我要
  你看看这些,看你认不认得出他们。”他把十二张照片放在桌上呈扇形摊开,让哈
  乌仔细看清楚。这段空档长到让格兰特有时间想像,男孩最后会承认他说曾见过那
  个男人不过是吹牛罢了。然而,哈乌却毫不迟疑地回应他。
  “这个,”他说,伸出细长食指指着索瑞尔的照片,“就是队伍里排在我旁边
  的人。而那个——”他的食指下移,指着拉蒙的照片,“就是过来跟他说话的人。”
  “你发誓? ”格兰特问。
  哈乌知道格兰待只是要他证实所言不假。“是的,当然。”他说,“我愿意发
  誓。”
  这就是格兰特要的。“谢谢你,哈乌,”他感激地说。
  “等你当到领班时,我会光临,并把英国大半的贵族名流都带来捧场。”
  哈乌不客气地对他笑笑,“那还是别来算了,”他说,“他们电影拍得太多,
  现在随随便便都看得到——”他努力搜寻恰当的字眼,“你知道吗——”他说,突
  然问,他出其不意地扮了一个忧郁的鬼脸,让格兰特差点将口中的鸭肉和豌豆喷出
  来。“我想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他说,“等我真的发了——”他的手指指向一问
  企业,“我会买下一栋饭店。”
  格兰特目送优雅的身影返回汤匙和擦拭银器的破布堆里,不觉微微一笑。典型
  的法国人,够精明,有商业头脑,有幽默感,又能灵机应变。但一想到他所有的优
  势都会被稍嫌薄弱的体格和俊秀的容貌给毁了,格兰特就不禁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