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4-08-25 22:37      字数:4893
  “什么案子? 剧院队伍那桩是吧? ”
  “没错,你身为刑事调查组探长,这件案子由你接手,你可以调威廉斯过去。
  我已经派鲍伯去伯克郡侦查纽勃瑞窃案了。我打过电话,那边只有一些琐事需要处
  理,鲍伯会比威廉斯更合适,就这样。你最好现在马上赶去高尔街。祝你好运。”
  半小时之后,格兰特探长找高勃吉警局的巡警问话。
  巡警表示,死者在送往医院前就已经断气了,凶器是把锋利的匕首。刀子用力
  刺入男人脊背左侧,鲜血仅从外套被刺破的伤口处微微渗出,没有流得到处都是。
  依他看,男人是在他突然倒下前和队伍向前移动的这段时间内——十分钟或更久—
  —被移动的人群簇拥着。事实上,倘使当时人群真的如此紧密地挤成一团,要倒下
  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认为男人可能没有发觉自己即将遇害,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断被推挤,以至于
  他对突如其来的痛苦毫无预警。当时推挤的情形严重到可能多少都会造成意外伤害,
  所以死者没有痛苦地突然倒下时没有人注意到。
  “凶手的情形如何? 这件案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
  “没有。这家伙应该很壮,是个左撇子。”
  “可不可能是女人干的? ”
  “不可能。得要有比女人腕力更强劲的力道,才能对刀的使用控制自如。你也
  知道,在那么拥挤的情况下,是没有空间能挥动手臂的。凶手一定是在静止的状态
  下出手的,所以不会是女人所为。是男人做的,而且还是个下手利落的男人。”
  “告诉我死者的情况。”格兰特探长说。他喜欢听有科学根据的论点。
  “所知有限。营养好——红光满面,我得这么说。”
  “脑筋如何? ”
  “嗯,我想挺聪明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你是指.他从事什么行业吗? ”
  “不,那个我会知道。我是说,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
  “我懂了。”巡警想了一会儿,狐疑地看着问他话的人。“很难说得很确切—
  —你明白吗? ”格兰特探长同意他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注定失败的人’。”
  他扬扬眉试探着对方的意见,确定他了解后,接着补充说,“从相貌看来,他的阅
  历相当丰富;但他的手,却是一双梦想家的手。等你看过就会知道了。”
  随后他们一起去看尸体。死者是个年约二十九、三十的年轻人,金黄发色,榛
  实色的眼睛,身材瘦颀,高度中等。医生特别指出他那双细长的手,像是从未干过
  粗活的手。“大概是站得太久了,”巡警盯着死者的脚说:“他走路时左脚趾得内
  弯。”
  “你觉不觉得,攻击他的人,对解剖有点概念? ”格兰特探长问道。仅此一个
  小小的伤口就能毙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并不需要外科医生就可以办到。任何一个战后幸存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解
  剖的常识,这是幸运的一刀——我只能这么说。”
  格兰特探长向巡警道谢之后返回高尔街办公室。办公桌上的资料袋里装着死者
  少得可怜的资料,探长看完以后一阵沮丧。白棉布手巾、一小袋零钱(2.5 先令银
  币两枚、6 便士两枚、一先令一枚、4 便士与半便士各一枚) ,还有.出人意料的
  ——左轮手枪一把。包裹手枪的白手巾没有任何标签,左轮是满膛的。
  格兰特在恼人的寂静中检视那把枪。“衣服上有没有什么标签? ”他问。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吗? 没人打听得出来吗? 没有,没有人,除了一个发狂的老
  女人对他撂下话说,警察能查的都查了。
  好吧,他要亲自检查死者的衣物。帽子和鞋子均已经被磨得发亮。原先缝在鞋
  内衬里的商标字样已褪去;帽子则是从伦敦或外地自产自销的工厂买来的。两样东
  西都陈旧不堪。蓝色西服外套剪裁合体,灰色的大衣也很合身。
  男人的衣着是上等而不贵的亚麻质料,衬衫款式极为普通。从全身行头看来,
  这男人要么是个讲究衣着的人,要么是个习惯在上流社会走动的人。可能是男性服
  装推销员。高勃吉那边的人说,他们没看到洗衣标签。死者无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
  身份,再不然就是他一向自己在家洗衣服。答案若是后者,没有洗衣标签的解释相
  当合理。西服外套上,裁缝师的名字被刻意除去。除此之外,怪的是,连死者贴身
  衣物都显示出他欲掩饰身份的意图。
  最后一样——就是那把匕首。一把邪恶精巧的武器,银制把柄,约三英寸长,
  外型高贵,锋利,耀眼,明亮朴直的外观像是天主教国家的圣物。应该是来自意大
  利或西班牙南部沿海。格兰特探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匕首。
  “有多少人碰过这玩意儿了? ”他问。探员说,这把短刀在死者被送至医院后
  才取下,直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动过。指纹检验显示结果是白忙一场,探长脸上
  深表满意的表情又消逝无踪。圣洁闪亮的刀柄上,居然半点印子也没有。
  格兰特说:“我把这些东西带走了。”他指示威廉斯在采集完死者的指纹后,
  破例将枪送去检验。在他看来,这把左轮就像上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家家户户必备的
  老爷钟一样,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然而,诚如先前提到的,格兰特探长只信有
  凭有据的论点。他招来一辆计程车,打算用这天剩下的时间挨家挨户探访案发当时
  离倒下的死者最近的七个陌生人。
  计程车四处兜转之际,他让自己在脑子里重复排演案发当时的情景。他并不奢
  望访问这些人会对他有什么帮助。这些人在初次接受讯问时多半不太愿意承认他们
  知道些什么,现在更不可能改变心意。排在死者跟前或当下发现苗头不对的人,都
  准备得太好,等于什么也没说。根据格兰特探长过去的经验,一百个人里面九十九
  人提供的资讯都毫无价值,惟一知情的人却往往默不作声。医生表示被害者是在毫
  无预警的情况下遇刺的,凶手不可能在杀了人之后,还留在被害人附近等着被发现。
  就算凶手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有机会挤到死者身边,敏感的人不可能完全没有提防
  到——有自我防卫意识的人,随时都会提高警觉。不可能,凶手应该在尸体被发现
  前就脱队了。格兰特必须找到在死者遇害前就注意到凶手的人,或是曾经看到凶手
  与死者交谈的人。说不定,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交谈,凶手直接站到死者的身后,下
  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他必须找到这个案子的目击者,看见这个中途离
  队的人。这应该不难。媒体方面想必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天马行空地想着: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英国人不会使用这种武器。嗜用
  钢刀的人会干脆拿把剃刀割人的喉咙。他自己可能使用的武器是棍棒,没有棍棒的
  话,他会用枪。这是桩经过巧思策划的计谋,外来的作风挑衅着英国人传统的思维。
  有可能是人们所称的黎凡特人(Le —vant,地中海东部诸国沿岸地方。) ,或者是
  生活方式和黎凡特人相近的人所为。是船员,也许是常跑地中海沿岸港口的英国船
  员。但是,一个船员可能会想到要混迹在队伍里行凶吗? 夜晚守候在杳无人迹的暗
  巷中伺机而动比较像是英国人的作风。而且,英国人最热衷的挑衅方式是殴打,这
  种放暗箭的行径他们想都不会去想。
  这倒让格兰特联想到凶手的动机。他过滤着几个常见的动机:偷窃、报复、忌
  妒、恐惧。第一项排除,随便一个职业医生或律师口袋里的钱都比死者多至十二倍
  以上:况且,凶手犯不着在光天化日之下采取如此强烈的暴行。
  比较有可能是出自报复或忌妒——黎凡特人最闻名遐迩的就是他们的情绪化。
  被侮辱时他们会积怨在心;高兴的时候,不经意间的微笑就能让他们欣喜若狂。死
  者是不是曾在某个黎凡特人和他的女友面前,用榛实色的眼睛展现过自己的魅力?
  无论格兰特探长怎么想,就是找不出半点理由。他无时无刻不在针对各种可能性设
  想,但是——他就是不认为情况会是如此。剩下的最后一个动机是“恐惧”。满膛
  的左轮,是不是死者早准备好要偷溜到手持银制匕首的凶手身后? 死者是否曾企图
  用枪瞄准黎凡特人准备射击? 凶手曾发现自己深陷危机之中,还是他别有所图? 随
  身携带自卫武器的死者最后为什么没有用上这把枪? 身份不详的死者似乎打算要掩
  饰自己的身份,难道说,上满子弹的左轮是为了自尽? 倘若他真的要自杀,为何在
  前往看戏的中途暂缓了这个念头? 有什么其他的动机让死者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
  怕被警察逮捕? 他意图杀害某人,怕一时失手,所以掩饰身份? 这点倒是合情人理。
  这个理由说得通,最起码它假设了一件事,死者和被格兰特探长认为计高一筹
  的黎凡特人是因旧识关系而产生摩擦。格兰特一向对神秘团体抱持几许期待,认为
  那可能就是凶残命案的源头。神秘团体常不明究竟地以掠夺或勒索等卑劣手段去获
  得他们想要的东西,过去他们曾犯下一些案子,让格兰特探长有过头痛的经验。但
  是,现今伦敦已经没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神秘团体了,他希望以后也不会有。谋杀
  案让他对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产生了厌倦。对他而言,能将心比心地去揣想这出戏
  的可能性实在是一大乐事。黎凡特人与无名死者之间的关系引起他的好奇。现在,
  他必须尽全力查出无名死者的身份——黎凡特人给了他一条线索。为什么没有人出
  面指认死者呢? 现在还太早,没错。他随时都可能被人认出来。毕竟,他只是那晚
  众多人群中“失踪”的一个。不是所有的人都急着想看是谁被杀了,因为他们认为
  他们的儿女和亲人都在别处欢度周末。
  用尽耐性、体谅及机敏的心智,格兰特探长访谈了七位他原先预定要见的人—
  —真的只是见了形式上的一面。
  就算不奢望能直接从他们那里听到什么,他还是得一一登门造访,对讯问的内
  容做个整理。他发现他们都竭尽所能做了不同的描述,除了詹姆斯·洛克莱的太太
  之外。洛克莱太太虚弱地躺在床上等候医生诊疗,她仍为她所受的惊吓难过不已。
  她的妹妹——一个妩媚动人、蜜色长发的女孩,出来和格兰特探长说话。她走进会
  客室,对警方在她姐姐卧病的情况下前来满怀敌意。警察的出现让她大吃一惊,她
  不经意地多瞄了一眼来者的证件。格兰特内心的莞尔远大于他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他以平淡的语调表示歉意,“但我希望你能让我和
  你姐姐说几句话,两分钟就好。你可以在外面计时,当然,你想进来听也无妨。我
  不是要和她谈什么秘密的事,只是,我现在负责侦办这个案子,有责任对案发当晚
  离死者最近的七个人做些了解,这会有助于我今晚的工作进度,拟定明天的侦查方
  向。不知你意下如何? 只是个小小的例行公事,对我却有很大的帮助。”
  如他所愿,他的理由获得了美人的颔首。犹豫了一下,女孩说:“我去看看能
  不能说服她? ”格兰特探长的魅力窘得她满脸绯红。比他预期的还顺利,不一会儿
  工夫,她回来带着探长去她姐姐的卧房。探长见到泪眼婆娑的洛克莱太太倚在床上,
  她出于自卫地声称在死者倒地前不曾注意有这么个人。她汪汪的泪眼一直瞅着探长,
  一条手帕轻掩着嘴,并时不时按按双唇。格兰特希望她能把手帕放下来一会儿,他
  的理论是——嘴永远比眼神表露得多——尤其是女人。
  “死者倒下时,你正好站在他的身后? ”
  “是的。”
  “当时,与他并排的是什么人? ”
  她不记得了。去戏院看戏,没人会记得那些旁的琐事,更何况连平时上街时,
  她都很少去注意别人。
  探长临走的时候,她以孱弱的声音说:“真的很抱歉,我希望能有用得上我的
  地方。当时我注意到那把刀了。我愿意做任何事,协助你们抓到凶手。”格兰特探
  长一告辞出来,就把她摒除在脑后。
  为了见这位女士的丈夫,他跑到另一个城市去——其实,他可以随便派个苏格
  兰场的探员去,但他想看看命案发生后的第一天他们是怎么办案的。洛克莱先生提
  供了有用的资讯。他说,当时有一些小贩在队伍前面兜转,因为剧院门大开的缘故,
  他们周遭人的位置都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