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宫本宝藏 更新:2024-08-25 22:37 字数:4948
家里的地却让那帮穷小子分了,天理何在,公理何在?”“找他肖党代表,共产党安的什么心?”“狗娘养的,老子在前方被反动军阀一枪打断了胳膊,家里的爹娘差点被农民自卫队送了命!”
“砰”的一声,勤务员没拦住,肖劲光的办公室门被撞开了。
肖劲光端坐桌前,双目挟光驭电,不露声色。
十来个中下层军官和老幕僚,拥进屋来,谁也役上前说话,屋子里反倒安静下来。
十秒钟、半分钟、一分钟。。
肖劲光逐个扫视了这些典型的未得到改造的旧军人,突然,心平气和地大声叫道:“勤务员,找凳子来,请弟兄们坐!”
“我们不坐,我们来找党代表讨个公道。”一个老兵怯声说道。
沉默一旦打破,整个屋子如锅里炸豆子一般各色语言无奇不有。。
肖劲光依然端坐桌前,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每一个细节。说实话,肖劲光未尝不知道这些人的思想和心绪。这批老湘军大多三四十岁的人了,有的已经快五十。他们在旧军队混了一辈了,封建思想意识极强。面对这无尽止的乱世,许多人都想多攒点钱,尽快结束这种浪迹天涯的军旅生活,回到家乡,买房置地,安度晚年。但农民运动的狼潮,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使他们的切身利益受到威胁,有的家里已经置下的土地都被农民分了,他们心中能平衡吗?因军队政治部宣传打倒土豪劣绅,这些人心中自然产生了很强的对立情绪。
勤务兵找来几条凳子。没有谁坐下。
“不坐也行。我只给你们说两句话,这第一句,你们是军人,还是革命军人,军人有军人的规矩。你们这样闯进来,算什么?第二句,你们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兄弟们谁有具体困难,来找我肖劲光,我会尽我的全力帮忙的。
至于你们说的‘公理’,一句话两句话能吵清楚吗?那些东西,我们以后慢慢谈。”肖劲光说这一段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方方正正的脸上不怒自威,说得这些人哑然无语。肖劲光说完,稍停,然后转过脸,“勤务兵,送客!”
人走了。
肖劲光的心头愈加沉重。革命为什么这么难哪!
武汉政府日见危急。
驻防宜昌的独立第十四师师长夏斗寅叛变后,勾结四川军阀杨森,兵发武汉,部队沿长江而下经嘉鱼、咸宁、汀泗桥,直抵离武昌四十里的纸坊。
驻湖南长沙的何键第三十五军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发动震惊全国的“马日事变”,袭击长沙市党部、省总工会、省农会,大肆捕杀革命群众。
江西省省长、第三军军长朱培德,在江西叛变革命,向蒋介石靠拢。
同时,国民政府汪精卫等人又各自险藏野心。
为反动逆流所动的冯玉样,从切身利益出发,对武汉方面的“讨蒋反共”
方针,只接受一半、即“反共”而“不讨蒋”。
4 月27 日,中共在武昌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仍选举陈独秀担任总书记,继续推行其右倾退让政策。革命危机愈重。
湖北仙桃镇。
两军激战。连日来,枪声弥天。这是肖劲光北伐的最后一战。
夏斗寅、杨森所辖江南部队在纸坊稳住后,便发动江北攻势,由沙市、潜江、监利,抵仙桃而直逼汉阳。武汉方面忙调卫戍武昌、汉阳的二军迎敌。
戴岳、肖劲光率部于汉水之滨的仙桃镇与敌人摆开战场。
仙桃镇北面紧靠汉水,南面一马平川。东西有小河南下,以成三面环水之势。夏、杨所部依水布阵,靠堤驻兵,形成易守难攻的态势。
攻击一昼夜之后,战斗仍无进展。戴岳直骂娘。
肖劲光布置好政治宣传鼓动工作之后,带了勤务兵,只身来到前线,一边察看地形,一边走访士兵和民夫,思索破敌之策。
肖劲光对军事有痛,一点不虚。只要一打仗,他就把什么都放下了。仙桃的枪声一打响,连日来叫他思不断、理还乱的政治局势,个人处境,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打垮杨森。
肖劲光由东而南,不断观察、不断询问。他慢慢地形成了这样一个概念:
整个战场构筑在一块平地上,尽管有堤水相隔,但只要撕开一个缺口,敌人就无以立身。根据这一思路,肖劲光便来到东西战场仔细观察,寻找“缺口”。
在一条与东香河相连的小沟边,一个战斗方案形成了。于是,肖劲光匆匆回到师部。
戴岳听了肖劲光的设想,将信将疑。不过一昼夜寸土未进,只能按肖劲光说的试试——
入夜,战场死寂。西、南两面的远处,枪声不断,渐渐由远而近、由疏而密。显然,杨森不敢疏忽西、南方向。
深夜,东西两面发起佯攻。一刻钟,即止。
下半夜,最易于突破的南面,发动声势颇大的佯攻,灯火通明。一小时即止。
凌晨五点。与东香河相连接的小沟里,冒出一排排黑影。这些黑影,全是在大腰盆(一种椭圆形大盆,两米左右长,一米左右宽)上堆满柴草。士兵泅在水里以此为掩体。这些腰盆既可连成一排,又可分离各自为阵,机动灵活。他们从小沟的下游下水,向上游进入东香河。不一会东香河的东岸布满了这些黑影。
五点半。枪声陡起。
无数的黑影从时明时暗的东香河游向西岸。黑暗里,部队很快夺得河滩阵地。
东岸准备的大船,下水了。尽管伤亡很大,但缺口被打开了。
缺口一经被打开,敌人阵脚大乱。杨森所率川军,大都是老兵油子。只要见势不好,便会抱头鼠窜。
天亮了。敌人弃城西逃。
戴岳命令部队,跟踪追击,马不停蹄。
追抵沙市。杨森所部又不战而逃。
兵抵宜昌。杨森所部已无心顽抗,索性偃旗息鼓,退回四川。
戴岳、肖劲光率部驻扎在宜昌长江边的邮局巷。
兵戈暂歇,肖劲光又回到地图前或者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思考日益垂危的局势。
一有机会,他就乘船顺流而下,回汉口请求指示,注视风云变幻。
7 月15 日,汪精卫集团公开背叛革命,正式“分共”。7 月16 日,武汉国民党中央开动所有的宣传机器,为镇压革命大造舆论。
7 月19 日,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布《制裁共产党员之训令》。
于是,汪精卫等在“宁可在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的反革命口号下,布置了对共产党员,革命群众的大肆捕杀。箭在弦上。
中华全国总工会、省总会被封查。
中共领导机关被砸乱。
军队里的共产党员被清洗、驱逐。
宜昌。第六师师部。
肖劲光收拾好行装。行袋是极为简单的。坐下来后,他为一件事发愁:
从昨天开始就囊空如洗,身无分文。这如何到得武汉呢?
蒋介石叛变以后,武汉政府财政紧张。军队薪饷很少按时如数照发;况且共产党人两袖清风谁有多少钱存着呢。
肖劲光闷坐一会后,便起身向军需科走去。
“李科长,还有钱吗?”肖劲光来到军需科,“我要带几个人回汉口,准备点路费。”
李科长面有难色。
军需科长老李,是个受苦人出身的旧军人,当兵这么多年来,他逐渐分清了许许多多的是非黑白,他从肖劲光的身上看到了共产党的前途,他常常向肖劲光请教问题,学习新思想。同时,给肖劲光许多物质上的帮助。他是肖劲光亲手发展的共产党员。只是老李一直未暴露身份。
李科长看了看紧锁眉头的肖劲光,他明白党代表的处境。略一思索后,他朗然说道:“师部账上还有几千元公款,是不是从这动一百元?”
“不,不。不要动那些公款。”肖劲光连忙明确表示。
“那。。”李科长也苦无良策。
肖劲光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儿圈,然后立定。这是他思考、决定问题的习惯。很显然,他想到了什么办法。
“党代表?”
“这样吧,我有两支旧马枪,想办法卖掉。”肖劲光看着李科长说。
李科长没吱声。他知道,只能这样。
一个共产党员的师级长官,竟连出门的路费都没有。谁能不为之动情呢!
谁能不为之敬畏之至呢!
李科长眼睛都潮湿了。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他不声不响地去为自己的长官,自己的同志卖马枪。他想到秦琼卖马,杨志卖刀。他希望这马枪能卖个好价钱。不,不是希望,凭了自己的旧关系,一定要为这两支马枪挣个好价钱,一定要。李科长去了。
肖劲光又朝组织科走去。他要去安排好组织科的善后问题。他还要把朱剑凡老先生的儿子朱学伊带回汉口去。不知为什么,见到朱学伊,他就想起学伊的姐姐,剑凡老先生的长女朱慕慈,金陵女大的高材生。。
安排好组织科工作,肖劲光又来到党务科,作了最后的叮瞩。
最后,他来到戴岳的住处。
“戴师长,汉口有些事,军党代表让我去一趟,恐怕时间长一些,政治部的工作还请费心关照。”肖劲光说。戴岳的脸上,是一种极为简单的表情。
几十年的军旅生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政治风云变幻,他变得既敏感又富有经验,“好吧,你就放心去吧。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戴岳还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武汉方面汪精卫“分共”,他早已经知道了。他还没得到谭延辏е飨闹甘尽A硗猓ぴ瞬胝匠≡缎芟M咽虑榭吹酶宄恍┖蟛疟硖<又饬侥昀矗醯糜胄ぞ⒐獾暮献鞑换担饺说墓叵狄泊Φ貌淮怼! ?br />
现两党相争,各为其主,他说什么呢!
两人的合作就此结束了。后来,蒋介石在第五次“围剿”苏区时,戴岳采取“堡垒战术”,与肖劲光兵戎相见,进行殊死搏斗。再后来,戴岳解甲归田后在1950 年全国镇反运动中赴北京向肖劲光求援,肖劲光以礼相待并尽力相助,这是后话。
现实是,两人相对无言,话不投机。
肖劲光告辞了。戴岳起身默然相送。
七月的江城,烈日把大街小巷烤得火盆一样。人们都躲在家里,不轻易外出。
但中共的领导人们却正在进行艰苦紧张的工作。
陈独秀被解除总书记职务。
中央成立临时中央局。
一个大规模的暴动计划正在制定之中。
周恩来从省工会武装部回来,浓眉紧锁。原计划由工会武装部找关系从江西九江搞一批武器,但工会被查封,武装部的工作也受到严重影响。好不容易经费到位,前天订好的船只今天又出事了。尤其是分管这事的武装部副部长失踪,整个计划要推倒重来。可是,时间不等人啦!
屋子里异常闷热。
周恩来站在院子里,首先想到要找一个可靠的人顶上去。
正当周恩来在填密思维,遂选顶替人的时候,李富春走进来。
“富春。你手头有能干的人吗?”周恩来双手抱在胸前,问道:“现在就要用。”
李富春猜到了周恩来的意图,答道:“肖劲光从宜昌回来了。”
“肖劲光,哦,肖——劲——光?”周恩来一边考虑,一边走步,“好,叫他马上见我!”
周恩来必须马上将这事脱手。作为中共中央军委书记,他案头的燃眉大事把日程排得满满的。他深感肩头的压力和责任。
当周恩来见到肖劲光之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许多年以后,周恩来都夸奖肖劲光,“工作干净利索,不枝不蔓,什么事交给他都能放心。”
汉口。
李富春正在吃晚饭,因夫人蔡畅不在家,他简单地煮了点面条,喝得呼啦呼啦地响。
“咚咚、咚咚!”敲门声随意但有力量。
李富春将屋子里扫视一遍,见元碍处,便打开门。原来是李六如和方维夏两人突然造访。
“不打扰你吧?”方维夏一步跨进门,笑道。
李六如一边往里走,一边从手里的纸包中掏出一瓶黄鹤楼酒,另外还有花生米之类的东西。
“咿哟,送饭来了?”李富春拖过一条长凳子“坐!”
“夫人不在家,就捞面度日啊。”李六如一边坐一边说,“我才不送饭呢。这些天,心里总不是味,来找你要饭,要精神食粮。”
说到这一段时间的心情,大家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