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博搏      更新:2024-08-25 22:36      字数:4728
  分。后来我又几度获奖,并在《诗评》上发表一部分诗作。我为自己的成功洋洋自得。我断断续续地写了许多诗。每每产生创作冲动,就即刻把萦绕在脑际的感受写下来。我当时并没有雄心壮志,能偶尔在《诗评》上获奖就是我最大奢求。
  我有时也试着为自己的诗谱曲,所作的曲子质量都不高,其中有一支简单的叙事曲,写得还算不错;一支曲调平平,标题奇特的华尔兹舞曲:《相伴一时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此为名。我自己为创作出这样的一支曲子而自豪,因为一个乐队一一乔埃斯乐队在大多数舞会上都演奏了这支舞曲,而且也曾被列为他们专场演奏中的一个节目。如今听来,我觉得这支华尔兹舞曲写得极为粗拙。我本不喜欢华尔兹舞,我想不出自己为什么竞写出这样的曲子。
  有人发明了一种新的花样。我记不得是在《风流寡妇》还是在《卢森堡宫廷舞》中,一对舞伴双双旋上了楼梯又旋转下来。我曾跟邻居的一位小伙子麦克斯·麦勒练习这种舞。麦克斯·麦勒当时是伊顿公学的学生,比我小三岁。他的父亲患严重的肺结核,吃住都在院中一个露天小棚子里。
  麦克斯是他家独生子。他像爱一位成年女子那样深深地爱上了我,常在我面前煊耀自己。他母亲告诉我,他常身着猎装,足蹬猎人的靴子,用汽枪打麻雀。他开始爱清洁了(这对他来说是破天荒的事。他的母亲这些年来一直为他那脏手黑脖子操心).买了几条淡紫色的领带,处处表现得像个大人。我们一起练习跳舞。他家楼梯的台阶又宽又矮,比我们家的更合适,我们常在他家里练习。是否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我不知道,只记得重重地摔了不少跤.但仍然刻苦练习。
  5
  一个令人不快的冬日.我患流行性感冒刚好仍卧床休息。几天来我烦躁不安,已经读了许多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玩一种牌戏,消磨时光。母亲进来看望我。
  “你干嘛不写小说?”她建议道。
  “写小说?”我有点惊异。
  “是的,”母亲说,“像麦琪那样写小说。”
  “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问。
  我似乎说不出不行的原因.除了……
  “你并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你还没有试过。”母亲说道。
  说着,母亲像以往一样忽然走了出去,五分钟后手里拿着一个练习簿进来了。“本子开头几页上记着要洗衣服的清单,后面还没有使用过,你现在可以用它写你的小说了。”
  要是母亲建议做什么事情,别人几乎总得照办。我坐在床上,开始小说的构思。
  我记不清用了多长时间--好像时间不长,大概是在第二天傍晚就写完了;最初是在主题遴选上踌躇再三,一一否定,后来终于兴致勃勃地动起笔来,写的速度极仪。写作极耗费人的精力,虽然对我的康复毫无助益,但却振奋了精神。
  “我去把麦琪那台旧打字机找出来,你就可以把它打出来。”母亲说。就在昨天,我重读了这篇名叫《丽人之屋》的小说,我认为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这是我第一篇透露出一丝灵气的作品。写作技巧自然还很不成熟,能看出我在前一星期里所读作品的痕迹。这是人们初学写作时在所难免的。我当时显然在读劳论斯的作品。他的《羽蛇》、《儿子与情人》、《白孔雀》等几部作品都是我那时最爱读的。我还读了某位叫埃弗拉德·科茨夫人的作品,对她的写作风格倍加推祟。
  我的第—个小说能写成这样还是难能可贵的,只是让人读后难以确切了解作者所云。尽管写作风格是笨拙的模仿,但至少小说本身显示出丰富的想象力。
  随后,我又写了另外几个短篇小说--《羽翼的召唤》、《孤独的上帝》(两篇都受《漂亮的废话之城》这部充满悔恨之情的小说的影响).还写了《聋子太太与局促不安的男人的对白》和一个关于神降会①的恐怖小说。
  ①神降会又称复话节。--译注。
  (许多年后,我重写了这个小说)。我用麦琪的帝国牌打字机把它们全部打了出来,抱着一线希望分别寄给了几家杂志社。我绞尽脑汁臆造了几个笔名。麦琪用过莫斯廷·米勒的笔名,我就用麦克·米勒,后又改为纳撒尼尔·米勒(这是祖父的名字)。我当时并不抱有成功的奢望,事实上也没能取得成功。所有投出的稿件都退了回来,里面照例夹着一张字条:”很抱歉……”我把稿子重新包好。又寄往另外一家杂志社。
  我曾试着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我无所顾忌地动了笔。故事以开罗为背景。我分别构思了两个情节线索,开始时我确定不了选择哪一个。后来,就随意选用了一个。在开罗的时候,我们常在旅馆的餐厅里看见三位常客坐在那里,他们为我提供了一条线索,三人中有一位是娇媚的姑娘——在我的眼里,她已经算不上是姑娘了,因为她看上去已近三十岁——每天晚上舞会结束后,她就跟两个男子一起到餐厅来吃夜宵。二位男子中,一位是第六十步兵团的上尉,腰宽体胖,头发乌黑。另一位是高个头的英俊小伙子,在禁卫骑兵团中服役,大概要比那位女子小一两岁。他们分坐在她的两旁,她不时地跟他们打情骂俏。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不了解他们,只是听到有人说,“她迟早要在这两个人中作出抉择。”这些足以启迪我的形象思维。假如我对他们了解得更多些.也许也就不愿意写他们了。我根据想象创造出一个美妙的故事,也许,故事中人物的性格特征,他们的言谈举止,及其他方面都与现实生活中的三个原型迥异。写了一段时间后,我感到不满意,就改用另一条故事线索。它的基调要比前一个更轻松些,刻划出一组有趣的人物形象。可是,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把故事中的女主人写成了聋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盲人的趣闻很好写,而写聋子却并非易事,因为我不久就发现,在描述她的心理活动以及人们对她的看法和品评时,无法让她用言语作出反应。
  书中对这位梅兰妮的描述十分平淡乏味,结果写作半途而废。
  我又转回到第一条线索上,发觉它不够写一部长篇的,最后。我决定将两条线索合二为一。既然两个故事都是以开罗为背景,为什么不能捏合到一起呢?我按照这两条线索终于写出了足够长的一部小说。书中的情节极其繁乱,我不得不唐突地从一组人物淬然跳到另一组人物,有时把本不应该混在一起的人物撮合到了一块。我给这部小说取名为《白雪覆盖的荒漠》。至于为什么以此为名.我自己也不知道。
  母亲建议我去请教伊登·菲尔波茨.也许他能给我些指点和帮助。在当时,伊登·菲尔波茨名声大噪。他创作的以达特穆尔为背景的一系列小说颇受欢迎。他碰巧住在我们的邻近,是我们家的朋友。我开始感到难为情,后来还是同意去了。伊登·菲尔波茨相貌不凡。面孔不同于常人,倒是更像一个农牧神,长长的细眼在眼角处向上挑起。他患有严重的痛风,我们去他那儿时常看见他坐在那里,一只脚被许多道绷带固定在一只板凳上。他厌恶社交,极少出门。事实上,他不喜欢见人。他的妻子与他截然相反,极擅社交。结识许多朋友,是位妩媚动人的女子。伊登·菲利波茨很喜欢我的父亲和母亲,因为他们很少用社交邀请来打扰他,只是时常去观赏他庭院中的名贵植物和灌木。他答应一定要通读我的作品。
  我无法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他完全可以信口作出一些公正的批评,这很有可能会使我灰心丧气,一辈子也不想再提笔写作。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打算给我一些指教。
  他清楚地意识到我生性顺腆,不擅言谈,所以用书信的方式向我提出了一些中肯的建议:“您的作品有些部分写得还是很不错的。您很善写人物的对话,但对话的语言应保持自然、流畅。略去小说中所有道德说教,您太喜欢使用说教了,没有比这些冗赘的说教更让人读来枯燥乏味的了。让您笔下的人物自己去表现自己,而不要淬然插进评注.不要指点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或者向读者解释人物话语的用意。读者自己可以作出评判。书中有两条线索,而不是一条,这是初学写作者易犯的错误。您很快就会不再犯类似的错误。我写—封信把您介绍给我的出版代理人休斯·梅西。他会对您的作品加以评论,并告诉您这部小说的出版可能性有多大。恐怕第一部小说就能发表是不那么容易的,为此,您不必沮丧失望。我愿向您推荐一个阅读书目,我想它会对您有所助益的。请读德·昆西的《一个英国鸦片服用者的自白》,它可以大大增加您的词汇量,书中运用许多有趣的词汇。您还可以读读杰佛利的《我一生的故事》,他对大自然的感受和描写手法可供借鉴……”其余书籍的名字我记不得了。记得有一部短篇小说集,其中有一篇叫《皮里的骄傲》,写的是一把茶壶的故事。还有一部我极不喜欢读的罗斯金的作品和另外一两本书。我不知道读了这些书籍后我的写作有了多大的长进,不过,我还是十分欣赏德·昆西的作品和那些短篇小说。
  后来我去伦敦拜访了休斯·梅西。那时老休斯还健在,是他接待了我。他身材魁伟,肤色黝黑,使我感到可怖。
  “嗯,”他瞧一眼手稿封面上《白雪覆盖的荒漠》几个字,说道:“嗯,书名的寓意很深.能使人联想到缓缓焚烧的火焰。”
  我显得更加局促,他的想象远不是我要描写的内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一个书名,显然不是受我当时读的某部作品的影响。也许我的用意是,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荒漠那布满尘埃的颜面上的一层白雪一样浅保它悄然逝去,不留痕迹。然而当小说写到结尾处时,书中的这一主题已而目全非了,不过它的确曾经是我写作这部小说的初衷。
  休斯·梅西把手稿留在他那里.几个月后退了回来,说他安排出版这部小说的可能性不大,建议我打消对它所抱的希望,着手再写一部。
  我生来就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所以就轻易地放弃了这部小说。不再做任何努力。我仍然写点诗,从中得到些乐趣。我大概又写了一两个短篇小说,寄给几家杂志社。做好了退稿的思想准备。小说像以往一样被退了回来。
  我已经不再认真刻苦地学习音乐了、只是每天练习几个小时钢琴.以便维持原有的水平,也没有上什么音乐课。
  在伦敦的时候,有时间我就去弗朗西斯·科贝那里学习演唱。他是一位匈牙利作曲家,结我上声乐课,教会我一些由他谱曲的美妙动听的匈牙利歌曲。他是一位优秀的教师,谈吐优雅。我还拜另一位老师学习英国民歌的演唱技法。她就住在雷根特运河,人称小威尼斯的地方。那块土地一直令我神往。我经常在当地的音乐会上演唱。按照那时的习惯,我每次应邀赴晚宴总要带着“节目”去。那时候还没有广播。
  没有录音机。没有立体声电唱机,完全依靠人们的即兴表演。表演者有的水平很高,有的水平一般,有的就相当糟糕。
  为人伴奏是我的拿手好戏,又因为我能读谱,所以经常充任演唱者的钢琴伴奏。
  每天晚上入睡之前,一种强烈的热望总是萦绕在我的脑际,我梦想着有一天会在真正的舞台上演出、不管怎样。
  头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幻想并无害处。我常扪心自问,将来能成为一名歌唱家吗?这是可能的吗?现实的回答却是否定的。一位住在美国的朋友来到伦敦。她与纽约的都市大歌剧院有些关系。一天。她热心地前来听我唱歌。我为她唱了各种咏叹调、接着,她又让我唱了一些音阶、琶音和练习曲。
  她对我说:“您的歌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过您刚才唱的练习曲告诉我,您会成为音乐会上的优秀歌手,而且也应该唱得好,在这方面有所作为。但您的嗓子还不足以唱歌剧,永远也不会成为优秀的歌剧演员。”
  那深藏于心底的在音乐方面有所成就的幻想就到此破灭了。我不怀有成为一名优秀歌手的雄心。那毕竟也不是一件易事。青年女子投身于音乐事业在当时并不受到鼓励。倘若真有从事歌剧演唱的可能,我一定会为之奋斗的。但这样的特惠只被赐予极少数生就一付好嗓子的人。明知自己充其量也是个二流人物,却依旧为自己所渴望成名的事业而执勒地奋斗,没有比这种无望的追求更能毁灭人的生活热情了。就这样、我抛弃了这一幻想。直截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