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梦幻天书 更新:2024-08-20 15:21 字数:4727
还记得那把弹弓吗?她摇头说:“不记得。”我恨,我最恨别人说“不记得”,忘记历史就是背叛未来!
她凭什么说我是色狼呢?我就算是色狼,我爱她难道有错吗?
错就错在我是一头色狼。在她眼里,性与爱是不相容的。我是因为好其色才追她,而不是好其人才追她。
性与爱,其实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恩格斯说:“人的悲剧,从精神降生到物质的世界就开始了。”性与爱的矛盾也许是物质与精神的矛盾。
人都有两种天性:自尊与性欲。前者是为了保存自我,后者是为了种族繁衍。这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一个结果:人有这两种本能,所以在几百万年的自然竞争中生存下来。
但人不只是动物,在自尊和性欲之外,人还有道德与爱。
每个男人在前半生都面临两重诱惑:江山与美人;有人爱江山胜过美人,比如高为民;有人爱江山更爱美人,比如胡桑。爱江山胜过美人的进了史书,比如拿破仑,法国人为他建了纪念碑(男性生殖器的象征);为了美人丢了江山的,进了诗歌和少女的梦,比如英国的查理王,英国文人为他写了情诗(爱情的结晶)。
但江山和美人都是男人的错觉。红颜易老,英雄气短——没有一座山峰能高过人的脚,但没有一个人能永远站在山顶,你总要下山,总有一死,总要落叶归根。这是瑞金人民爬山的人生哲学。
在后半生,男人常要经历中年危机,不再关注外界的竞争,转而注意自己内心的淡泊,从内心深处重新认识和肯定自己,并勇敢面对死亡。
新中国成立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红军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瑞金。瑞金人民没有“埋骨何须桑椹地,人生到处是青山”的豪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红土地可以归根。
对自己的现实不满,是走上革命的第一步;为全天下人的现实不满,才是走上长征的第一步。用老红军的话来说:“自己有饭吃,也要让山外面的人有饭吃。”瑞金人民的豪情颇有堂吉诃德的悲壮。他们根本不知道全中国有多少农民,他们在没有走遍中国前就倒下了。这常让我想起印第安人,他们自以为是太阳神的子民,每年都举行“巡天”仪式,好让太阳照常升起。这些印第安人的尊严建立在这样的幻想上:全世界的太阳都仰仗着他们才升起。
这样的深沉和宁静便是古老瑞金的传统。我们这群隐居在山里的客家人,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桃花源,不愿为传统意义上的汉人影响。但一种想象的使命感,让几十万人民倒在了长征路上。为了江山,离开美人。这便是《十送红军》里的心境。
但天下兴亡,不是一个小小的瑞金能左右的,也不是某某伟人能左右的。五千年的中华魂自强不息,天下兴亡,在匹夫之手,在全国人民手中。个人的自尊与民族的自尊不可并论。
我常以为我们这一代瑞金人都是贪生怕死者的后代,那些英雄们都死在了路上,那些英雄的基因怕是灭绝了许多——远古人为死去的英雄立纪念碑(石膏生殖器)的心情可以理解,他们想让英雄的种长存人间。我们为革命烈士建碑,也是希望英雄魂长留人间。
“英雄美人”是最牵动人心的故事,英雄人物的绯闻最让人津津乐道,这里便有种自卑的嫉妒心理作祟:你英雄也是凡人嘛!英雄也有我们的欲望。英雄的爱情常常为凡人曲解,其原因也在此。
当江山与美人不再能吸引英雄时,重走长征路便成了一条归隐的道路。这需要更大的勇气,就像为良心谴责的高为民,当他想忘记自己十年前的罪恶时,那些走过的路便在梦里出现。他一次次梦见自己走在通往实验室的医院长廊上。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似血。”大概只有常爬山的瑞金人才能体会“苍山如海,残阳似血。”的悲壮。你总要下山的,红颜易老,英雄迟暮,你总要回到红土地上……
二十四、孤星泪
“你听说了吗?我们系的系花和图书馆的一个勤杂工恋上了?”男生李说。
“什么系花啊?你说的是胡萍吧?她也算不上系花,不就是因为和那个图书馆的勤杂工好上的吗?要不怎么会出名?”女生刘不以为然地说。
女生张说:“不会吧?你们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有啥不可思议的?”女生王说,“这年头,恋爱自由。大学生怎么了,我们大学生还不是找不到工作?到时候还不知道我们有谁要呢?”
“可是你不知道,”男生李又说,“我们学校学生会主席还追胡萍老长时间呢!”
“嗨!”女生刘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管人家闲事干吗?”
这样的议论传到学生会主席杨刚耳朵里,他简直气爆了。“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污辱,还是对济南人大学的污辱!”杨刚对刘明说,“那个叫陈龙的盲流,玩弄我们学校的女生!”刘明挤出笑容说:“老大也别生气,胡萍那娘们也不识货,她自找的!”杨刚骂道:“哪里是她自找的?肯定是被那小子忽悠的!”
话虽然这么说,杨刚也不敢当面去拆散他们,只能使个心计让胡萍的母亲知道这事。
那天,林菊去大润发超市,“正巧”在路上碰上刘明,于是便向他打听胡萍在学校里的情况。刘明一个劲的摇头不语,林菊急得不行了,他才叹口气说:“林阿姨,我这人最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说闲话的……”
“什么闲话啊?”林菊忙说,“你这孩子,有话就好好说嘛!”
于是,刘明添油加醋地把胡萍和勤杂工恋爱的事说给林菊听,还把陈龙形容成一个外表英俊可爱,内心粗俗下流的人——刘明最擅长这样编派别人,因为他最熟悉的杨刚就是这样一个人。
林菊听完刘明编的故事,心里一团火,忧心和愤怒在她肚子里打转。她严厉地说:“你们这些学生干部也该好好帮帮胡萍,不能眼巴巴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一个学生被人糟蹋了!”刘明“大义凛然”地说,“但我们也不好直接干涉别人的私事,毕竟,这年头,恋爱自由。”
“什么‘恋爱自由’?”林菊大声说,“年青人没经过世面,哪知道什么叫‘爱’啊?都是瞎胡闹!——‘当局者迷’,我们这些旁观的,哪能不管管呢?”
学生会刘明连声说是。
林菊忿忿地走了。
中午回到家,林菊还在气头上,可巧胡萍就领着陈龙回家来了。林菊只见一个五大三粗、长得还算回事的大个子钻进了她家的小门,故作憨厚地冲她发笑。吃饭的时候,陈龙紧张地说不出话,端起一只碗就“喳吧喳吧”地吞下去。林菊皱着眉头吃不下饭,胡萍不停地在桌下踩陈龙的脚,他神经迟钝,根本没反应。吃完饭后,陈龙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去撒泡尿。”
听到这话,林菊差点把汤喷出来,胡萍使劲拧了陈龙一下,生气地说:“快去吧!”陈龙意识到说错了话,满面通红地跑进了厕所,在洗手间里,他汗如雨下。
“粗俗下流没教养!”这就是林菊对陈龙的第一印象。
当天晚上,胡萍不停地对母亲说陈龙可爱老实之处。林菊冷冷地说:“那都是男人装出来的!还记得你那老不死的父亲吗?他当初也装得人模狗样……”一提出父亲,胡萍的心就沉入了冰窖里,再也没有力气声辩。林菊喋喋不休地说:“结婚以后就本性暴露了,下流无耻,自私自利!”
胡萍是真心爱陈龙的,但在母亲和同学们的评论中,她也会动摇。她的感情是不是因为错觉呢?陈龙这个人实在太复杂,她从来没有遇过这么复杂的男人。一开始,她觉得他是一个温厚的中文系研究生,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勤杂工;后来她觉得他也就是个有点文学天赋的初中生,但前天晚上在大明湖边,他居然说他是外星人的儿子……
爱情常常开始于错觉,当胡萍真正与陈龙恋爱时,她发现另一个陈龙;而陈龙也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胡萍。曾经让他心醉的是胡萍那漂泊的眼神和迷离的身影,但当他被她俘获时,他看到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他依旧爱她,虽然这爱已经酿出悲伤。如果没有胡萍,他将自由地在地球上流浪,每个人对他来说都只是一本书,每件事都是个有趣或无趣的故事。他永远是外星人,不断发现地球上的美景。但胡萍把“外星人”捕获了,她要他成为她的丈夫,成为她母亲的女婿,成为她朋友眼中的好男人,成为“成功”人士。他爱她,还要让她的亲友喜欢他,得让社会认可他的价值,他要放弃自由,从此做一个成功的地球人。
从前,陈龙一直不用手机;但和胡萍谈恋爱后,他的身上就多了个“器官”,得时时提高警惕注意它的震动,尤其是在图书馆里上班时。
有一次,他躺在教学楼旁的草地上看书,几个小孩爬在他身上扯他的头发;正在上课的胡萍从窗口望见他们,立刻发短信给陈龙说:“别躺在草地上!小孩常在那撒尿!”他回短信说:“没有啊,阳光照在草地上,这些小孩多干净啊!”胡萍噘着嘴回了条短信:“叫你别跟小孩一样就别跟小孩一样!”陈龙无奈地摸摸后脑勺,走出草地。这手机就是胡萍远程监控陈龙的工具。
有一天,陈龙在学校里碰到胡桑,同胡桑说起胡萍和他的事。胡桑微笑着说:“很好啊!我女儿那么凶,也只有你受得了她。”陈龙低头不语,不知道如何说起自己的烦恼。胡桑转身就走了,不愿再与过去有太多联系。
自从陈龙见了林菊后,林菊便不停地问胡萍将来怎么打算,在哪工作,买一间房要多少钱……胡萍非常头疼,她的同学常常说起现在的大学生如何难找工作,现在的房子有多贵。女同学说这些话时,常常有讽刺的意味;男同学说这些话时,常常有怜惜的口气——这样一个漂亮女生居然被勤杂工俘获了!
于是,胡萍嚷着要陈龙写些东西投到杂志社去。陈龙无奈地答应了,他知道:写作是他唯一可以接受的通往成功(名利)的道路。他不会做生意,不会当官,也不会搞学术研究。
但事情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中国当代文学一直不景气。网络、游戏、电影、电视的普及早让人丢了小说,现在还有多少人读文学作品?即便读小说,也是找一些玄幻、色情、暴力的作品。朴素而有思想的小说几乎没有市场,陈龙的文学路走得特别艰难。对一个没有后台的无名小卒来说,进入文坛比登天还难。
2006年4月到2007年4月,陈龙日产三千字,投了五百六十份稿子,收到六封退稿信,其它稿件就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陈龙的身体原本很好,但每天呆在昏暗的图书馆里写作,一年下来,他瘦了十斤,明亮的大眼睛变得灰暗,英俊的面庞变得瘦削。图书馆管理员刘云很是担心,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少了,颧骨又高了不少。刘云常常从学校食堂买来鸡汤盛到茶杯里端给陈龙喝,陈龙却总是偷偷把茶杯换了;等刘云拿起茶杯喝水,发现里面是鸡汤时,陈龙已经离开了图书馆。
一开始,胡萍还信心满满地以为陈龙能成为作家,被她母亲接受,也让周围人认可——其实她也不愿嫁给一个图书馆的勤杂工。她不停地帮他找全国各个杂志社的通讯地址,不停地帮他打电话联系编辑——无奈陈龙嘴笨,太憨厚;每当编辑问他的职业,曾经发表的文章时。陈龙就呆板地说:“济南人大学图书馆里打工的,没发表过什么。”编辑们说:“哦……你把稿子交给我吧,我们一定会仔细看看的。”于是,陈龙把他写了一个月的稿子交给编辑,编辑接过稿子,第二天,稿子被扔进了废纸篓里,编辑们从不写信告诉他为什么不用稿子。
陈龙只发表过一篇小说,那是西江文学杂志发表的;当时,王凤英极力推荐这篇小说,主编觉得小说写得太天真。“也就是看起来很美……”王凤英说:“我读了那么多小说,只有这篇小说让我高兴地落泪!从没读过这样的小说!”于是,主编发表了这篇小说。
胡桑在杂志上看到陈龙的小说,非常震惊。他以为,整个世界上只有他胡桑知道陈龙是天才,他不晓得王凤英也记住了陈龙。
发表那篇小说是在2007年2月1日 。2月17日,陈龙收到用稿通知,他和胡萍特意去泉城公园庆祝了一番。怀揣着四百元稿费,陈龙和胡萍站在风雪中冻得鼻头通红。他们打着牙颤笑着,不知道心里是希望还是失望……
一年后,升入大四的胡萍的心冷了,周围人对她的议论她早已麻木,她也彻底对陈龙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