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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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天书 更新:2024-08-20 15:21 字数:4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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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暴君,只是不能容忍朱小平说我和猪一样笨;我想自己的智商还是足够下象棋的,但这一点还需要别人来证明——我不太相信自己聪明。所以,当朱小平说我和猪一样时,我很生气,我的自尊心受伤了,因为我的自信心不够。像我这样高大英俊的人怎么能被朱小平这样的侏儒贬低呢?他的海拔还不如邓小平爷爷。
总之,朱小平因为出言不逊被小弟们拖到我面前,朱小平摆出宁死不屈的样子,不肯下跪。刘兵早看不惯他了,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按倒在水泥地上,他的膝盖立刻血流不止。关公党的小弟们像狼一样叫好。在那一刻,我突然看见:一群猪围观一头“特立独行的猪”被屠杀,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欢快地摇着。
我走到朱小平身前,蹲下去说:“兄弟,得罪了!”然后,我让他们把朱小平放了。刘兵问我:“怎么能饶他,这小子那么猖狂!”我笑着说:“他有猖狂的资本,他是天才。”
天才绝不是天生的。天才是九十九滴汗水加一滴灵感。要找到那一滴灵感,天才早已付出另外一万滴汗水。自古以来,成为天才一定要经过这三步:第一,“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是我大伯胡桑的境界,他独自看完瑞金一中图书馆所有的著作,然后才说出无人能理解的高见;第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依消得人憔悴。”这是杜甫的境界,他一生忧国忧民就是因为心智太深广;第三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陈龙最后达到的境界,他最终发现了美丽的故事,这一切似乎是偶然,又是必然。
下象棋后第二天,我又去向朱小平道歉。
朱小平说:“我没有骂你是猪。‘猪’是我朱小平的自称。”
我笑着说:“我知道,你昨天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是怎么输的。”
朱小平淡淡一笑,说:“我是问你:自己是怎么输的。你老想着怎么赢我,却没有看见自己是怎么输的。”我欣然大笑,天才果然是天才!
朱小平说:“关公党就是一群残暴的白痴,你还好意思做他们的头儿。”我说:“他们有时是残暴,但那是因为他们无知。总得有人教他们,不然他们会更残暴。”朱小平微微一笑,说:“你真有野心。”我哑口无言。
后来,朱小平在全国数学奥赛上得了一等奖,物理奥赛得了二等将。那一年,云南大学的马加爵因为打牌输钱,一气之下把他宿舍的四个同学谋杀了,手段极其高明冷酷。马加爵高中时物理奥赛得二等奖,数学奥赛全国第三名。马加爵的语文成绩很差,没读过几篇文章,最反感写作文;朱小平的语文经常挂科,最反感我这种“文妓”。马加爵的家境也和朱小平差不多,马加爵五岁就帮他妈妈做饭,大学四年没吃过几块肉,在临死时对狱警说:“囚服是他一生穿过的最好衣服。”狱警听后潸然泪下。报纸上登出这些事后,语文老师让我在班里开了个主题班会课。我在讲台上反复强调:“人如果只有理智没有感情,就和机器一样!”后来,我私下里跟语文老师说:“文理分科是中国教育的严重错误,不重视人文情怀教育,理科学习成绩再好,也会成为罪犯。”语文老师是副校长,他敲敲我的脑壳说:“你一个学生懂什么?这种事是整个社会造成的!”
后来,我读到凯撒大帝的名言:“I e , I suffer, I conquer。”(我来了,我受苦,我征服。)我想:孤苦的天才注定要在平凡的世界受尽折磨,如果这个社会给他太多的苦难,他如何忘记?他如何不憎恨这个社会?好比希特勒,这个穷困潦倒的艺术家一旦成为政治家,犹太富人的末日就到了。马加爵如果没有杀死大学同学,他也许会成为我们这个社会的高层领导,那时,他会害死多少人?
我仍然相信:中国的文理分科将被历史证明是错误的,因为这个社会需要有德有才的人,人文情感和数理智慧一样重要。
所以,我跑到天才朱小平的家,爬上破烂的梯子,钻进昏暗的书房,把《王小波全集》递给朱小平。朱小平坐在一堆理工科书籍中,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接过了理科出身的王小波写的书。这一幕常常在我脑海中重演:朱小平仰着头接过书,就像在夜里接过一支火炬。
后来,他爱上了王小波的《一头特立独行的猪》,并自诩为“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之后,我又把《唐诗三百首》送给了他,他欣然接受了。但当我准备把《宋词三百首》送给他时,他拒绝了。他说:“宋朝无伟男!”——唉!没办法,我不能让他变得和我一样多愁善感,我也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文人,这个社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但都要有一定的人文情怀。他读过诗文就了不起了。高考前三个月,瑞金新修了铁路,七月的一天,我们和朱小平一起走在铁轨上,我同他说起陈子昂的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我说:天才常常不被人理解,怀才不遇,陈子昂登高,瑞金人在郁闷时站在山顶望向天地,站在最高处望向历史和未来,就会觉得个人是如此渺小,个人的不幸和苦难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想陈子昂是这个意思。
朱小平淡淡一笑,说:“陈子昂不只说了这些。”我问他陈子昂还说了什么。朱小平跟我谈起了《哈姆雷特》,书中有一句话:“存在还是不存在,这是问题。”也许是因为朱小平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或者是因为我的理解能力不够——总之,当年的我没听懂他的话。后来,我在山大图书馆里翻到荣格的书,明白了什么是“集体无意识”,我才明白朱小平在十五岁时说了些什么。他说,古代的人和我们有一样的意识。陈子昂是在问:“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从哪里来,将向哪里去。”人类几百万年间的记忆沉淀在每一代人心灵深处,我们的生命像芦苇一样短暂渺小,但它的思想意识却来自永生不朽的根里。
但是,朱小平那时没读过荣格的书,他的思想是从哪来的。我自恋地相信:他的思想必是在读我送他的书后产生的。
陈龙没有读荣格的书,却也萌生了同样的思想,这绝不是巧合,天才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所有努力求知攀登都通往最高的同一智慧。
去年,胡桑伯伯对我说:“I e , I suffer , but I never conquer。”(我来了,我受苦,但我从未征服。) 我淡淡一笑,想:端盘擦桌的陈龙咋就没受过苦呢?你还不是自找苦吃?
十九、上大学
大学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教授跳楼,学生逃课,员工对骂……大学里总在考试和比赛,总在培养学生们的竞争性,只有赢了才说明你比别人优秀。陈龙觉得最有趣的,还是坐在餐桌上争论“魔兽争霸”与“红色警戒”哪个游戏更有“智商含量”的男生们,他们都认为自己擅长的游戏更有智商含量,他们都认为自己很聪明。
但总体上说,济南人大学充满生机。清晨的阳光下,红花绿草间坐着许多读书人。打太极的教授,英语角的留学生,一起晨练的情侣,还有那些到处去拉人去支持他们的活动的学生会成员……在这样一个令人舒心的春日,如果你看见一个“傻大个”躺在草地上看书,一会儿又跑去帮学生会成员扛大旗,然后又跑到自习楼上看学生们在教室里玩电脑游戏,最后在图书馆面前被保安拦下……不要稀奇,这个顽皮的“二傻子”就是陈龙。
第二天,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一群女生围着一张活动照片说:“这个穿拖鞋的帅小子是哪个院的?” 学生会主席杨刚拿过照片一看:一米八五的陈龙扛着红旗站在人群中间,把他帅气的脸挡住了!主席皱了皱眉,说:“哪来的二傻子?”刘明刘明看了看,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不是我们餐厅的员工吗?”
后来有一天,刘明晚上去网吧通宵,第二天一大清早跑餐厅去吃方便面,正巧看见陈龙坐在窗子旁边借着熹微的晨光看一本厚厚的书。他走过去问:“嗨!哥们喜欢看小说?”陈龙点点头,说:“不过,这本不是小说。”刘明看了看书名:《存在与虚无》。刘明笑了笑,说:“你还看这种过时的书?”陈龙点点头。刘明说:“我在我们学校图书馆给你找份活干,你愿意吗?——工资可能不如你现在的。”陈龙来了兴趣,问:“什么工作?”刘明说:“把还来的书放回原来的书架。很轻松的工作。你可以整天在里面看书。”陈龙点头答应了。
于是,第二个星期一开始,陈龙就在学校图书馆里工作了,他负责星期一到星期四的工作。他忘不了第一次走进图书馆时的心情:成千上万本书密密麻麻地挤在一排排书架上,他几乎要窒息。他觉得图书馆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场,有着无数的“坟墓”,那些“坟墓”绝不肯沉默,每当他轻轻打开一本书时,沉睡其中的作者就要跑出来和他困觉。他们急切地要把一生的故事告诉他,他们毫不理会他的眼睛有多近视,他们才不管书架上的邻居们嘲笑他们的见解。
整理书架可一点不轻松,学生们来借书时常常把书弄乱,陈龙从早理到晚,还得把新书分类上架。不过,他忙得快活,因为在那里能读不少书。图书馆的管理员对他挺满意,后来就让他坐在电脑前给同学刷卡借书。这是个非常单调的工作,其它人平时都开了电脑上QQ网上聊天,只有陈龙拿一本书坐在电脑前看。
陈龙对桌子上那台386电脑不感兴趣,但偶尔他也上百度。比如,他在百度上搜索“阿芒”。结果跑出一大串东西,这让他即惊奇又慌张:图书馆里的书籍就已经让他觉得生命短暂,何况这不断爆炸的网络信息?
图书馆管理员叫刘云,是一个和善的小老头,瘦高个,头发花白,两眼明亮,高颧骨。图书馆里的员工都不知道他的年纪,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说是忘了!自己的年纪还会忘记?真奇怪!刘云也很爱看书,有空还常常把好书推荐给陈龙看,陈龙有什么问题向他请教,他总是很热心的解答。有一次,刘云对陈龙说:“世界上的书你一辈子也读不完,你得选择你自己喜欢的,它们也喜欢你的书读。”陈龙问:“什么样的书会喜欢我呢?”刘云笑着说:“那种书啊!你一翻开封面,它们就急着跟你困觉!”图书馆里工作的老师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唯独陈龙低头沉思。
图书馆里人来人往,有美丽的红颜女生,也有清癯的白发先生,给陈龙留下深刻映像的人有许多,他常常坐在电脑后面望着他们,在脑海里看见他们一生的故事。有些人失恋了,借了《沙与沫》;有些人热恋中,借了《卡夫卡情书》;有些人收到了离别半生的亲人的来信,借了《故乡》……人世间有千百种故事,人海中有千万种情缘。一千张面孔下有一千颗心,一千张面孔上有一千扇“窗”,陈龙从那些“窗”里看见万千种眼神,读到万千个感动他的故事。
最让他难忘的,还是一个女生的眼神。她的眼神像冬天西江港口的大海,笼罩着无边的迷雾,一排孤伶伶的路灯弯着腰,在乳白的雾里淌下昏黄的光,倒映在海里的。放眼望去,海边有一千幢楼和一万座山,那些楼和山啊,都隐没在雾里,漂浮在空中的是它们的灯火,它们的眼睛。它们的眼睛远远地寻觅着,寻觅着什么?
那女生喜欢穿淡绿色连衣裙,袅娜的身影像是在波心中摇曳的水草;她的双眼微陷,藏着闪烁的目光;在她不经意低头时,那迷离的目光便藏在乌黑的头发里。每当她低头时,陈龙的心底就涌起一股伤感;他好像看见微风中颤抖的水草,寻觅一叶孤舟维系。那令人爱怜的眼神就像一叶浮萍随波漂浮在迷雾中。那种眼神,似曾相识?
他喜欢看那眼神,喜欢看书。因了这两种爱,他爱别人厌烦的图书馆工作。
陈龙不知道女大学生的名字。她常借童话和小说。他只能机械地用刷卡器把书号刷入电脑,电脑记录借书证的编号信息——在一个机械科技发达的信息时代,人与人之间无需太多交流。
幸运的是,电脑也有出错的时候。那一次,她在借书时,电脑显示她借的一本书超期未还。陈龙终于要向她说话了。他清清嗓子,突然觉得非常紧张。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一本书还没有还。”
她问:“什么书?”这轻柔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海滩上传来的水声。陈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结巴:“一本,一本叫,嗯?嗯……《安徒生童话》?你,你也看童话?”
她似乎有些生气地低下头,脸上有些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