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4-08-20 15:21      字数:5000
  是的。从来讨论时都是这样的。所以谁也没有反驳。
  “我刚说过,要是没有听的人,也就没有好的音乐盒坏的音乐,不过是音符汇集到了一起。演奏会上的一点点听众,跟没有差不多。所以你们现在和没在做音乐也差不多。”
  “不过,根津先生,不正是你看了我们这些人的演奏会,才招呼我们的吗?”对寺尾的反驳根津苦笑着。
  “如果认为自己的音乐得到了认可,我先表示否定。要是让在演奏厅得到好评的乐队都一个一个进入演艺界的话,我们这个买卖就没法儿做了。我去看了一眼你们的演奏会,不是因为听到了大家的评论。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偶然。我们为了找到万分之一的原石,持续地挖掘着,虽然这种几率很低,但我们是发现原石专家。原石还不会发光,需要我们研磨才能成为宝石。如果认为是你们自己的光把我吸引来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一点想跟你们预先说清楚。”
  直贵慢慢明白了根津想说的话。重要的是,不是他认可了直贵他们的音乐,只是觉得经过他加工研磨会发光,不,有可能发光。
  “差不多我们进入正题吧,”根津看了一遍所有的成员,“是关于想让你们做音乐的事儿,不是玩儿,而是正经的音乐。”
  跟根津分手以后,直贵他们去了经常去的小酒店。演奏会结束之后要去祝贺一下,但今晚的情况不同,比起演奏会成功有更重要的事情。作为新人正式登台演出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直贵还是觉得像在做梦,想跟其他人说说这事,确认不是在梦里。
  不过,没有特别欢快的气氛。因为从根津那听到的那些话始终留在脑子里。
  “你们有实力,也有魅力。可是,那些几乎还没有发挥出来。只是一张雪白的画布。在上面画什么样的画儿要由我来决定,你们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做就行了。那样的话肯定能够成功。”
  还说了不要想自己出头,如何出头是我们专家的工作。把一切汇集起来才是音乐,光有乐器、歌手和乐曲成不了音乐。
  “要不靠我们自己原创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到了今天还能演奏别人作曲的东西吗?”寺尾急速地喝着啤酒,很快就用有些醉意的口气发起牢骚来。
  “没说不让我们演奏自己原创的东西呀,只是说怎样把我们推出来由他们决定。推出来的方法的问题。这样的事要是不交给他们专业的人来做恐怕不行吧。现在是这样的时代啊!”幸田安慰般地说道。
  “哼!到底是广告代理人的儿子,连说的话都像是广告。要是说别发挥我们的个性,还有什么乐趣?”
  “没说不要发挥,只是说不要自己去发挥。展示自己的个性也要方法。是吧,祐辅,别那么倔,朝前看着点。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是啊,是个机会!”敦志也说道。
  “我们终于要正式登台演出了!”健一深切地说,看着直贵。
  直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是啊!终于要登台了。不管是什么形式,祐辅也会高兴吧。”
  被幸田这么一说,是啊!寺尾只是半边脸笑着。
  那天晚上对于“宇宙光”来说,是成立以来最好的夜晚。
  这件事要不要写进给刚志的信中,直贵犹豫了。以前没有告诉过他要正经开始搞音乐,而且是朝着专业的方向。突然说要正式登台演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可是直贵觉得刚志一定也会非常高兴。刚志期望着弟弟能有出息,大学不过是一个象征。如果有别的途径达到那个目的,不会有什么不满。
  可是连写信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大家从根津那里得到指示:再作几首新的原创歌曲,顺利的话也许其中一首能作为首次登台演出的曲目,有这样的感觉。寺尾当然是全力以赴,其他成员也都是尽最大可能聚集到一起练习。直贵必须要顾及打工、上学和乐队,回到宿舍只是睡觉,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寺尾像是推出了大学,但直贵还没有下那么大的决心。
  幸田、敦志和健一来到直贵的宿舍,这是非常稀有的没有大学课程也没有乐队练习的一个晚上。直贵刚从公司回来,还没脱掉工作服。
  “想跟你说点事,”幸田像是代表他们几个说道,另外两人在他身后低着头。
  “好,进来吧!只是屋里很小。”
  直贵让他们三人进到屋里。
  也许是直觉,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9)
  “还算是正经的房子啊!”幸田看了一圈室内,“说是季节工用的宿舍,还以为是简易房那样的地方呢。”
  “是一流企业的宿舍啊,怎么能那样呢。”直贵笑着说道。腾出三人坐的地方。
  三个人并排靠墙坐着。不过没人盘腿坐,敦志和健一双手抱着膝盖,幸田不知为啥是正坐的姿势。
  “喂!喝点什么吗?要是可乐之类的还有。”
  “不,不用客气!”幸田说道。
  “是吗……”直贵正对着三人坐了下来。看到他们的目光不知怎么有些害怕。
  沉默着尴尬了几秒钟。直贵连“有什么事吗?”这样的话也没说出口。
  “那个,今天,根津和我们联系,找到我。”幸田开口说。
  直贵抬起头,“说什么?”
  幸田看了一下另外两人。敦志和健一不吭声,像是委托幸田说似的。
  “根津说,从上次以后对我们的事情做了各种各样的调查。工作场所的评价啦,住所附近有什么传闻啦,还有经历……”捎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家庭情况等,因为怕正式登台后引起什么麻烦纠葛。”
  “然后呢?”直贵装出平静问道,但心里已经慌了。幸田说的一部分话在心里反响,家庭情况、纠葛。
  幸田舔了一下嘴唇,说:
  “根津也调查了直贵的情况。也知道了直贵哥哥的事情。”
  怎么调查的呀?直贵最初想到。但是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不妙……”幸田冒出这么一句。
  直贵抬起头来,马上又把目光沉了下去。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嗯了一声。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正式登台,就算是能走红,肯定有帮人要对成员的事这个那个地追究。据说是那个圈子里互相拆台的缘故。亲属中如果有那样的人,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口实。那样的话乐队的形象就会下降,演出变得困难,公司也使不上劲儿了,所以……”
  “是不是说要是现在这个状况,就不让我们正式登台了?”
  “啊……”
  直贵叹了口气。看到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成为白色,才想起忘了点燃电暖气了,可是,连扭动开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是我不参加,是不是就可以让乐队登台呢?”直贵低着头问道。
  “根津先生说:声乐有祐辅也就行了,不让直贵参加实在遗憾。”
  像是根津脑子里就是要把直贵拿掉。
  “是吗?所以三人聚到一起来说服我啊!”直贵把目光从幸田移到敦志和健一身上。两人低着头。
  “直贵,原谅我们!”幸田两手支在地上,低头说道,“我们都想登台演出啊!就是为了这个才奋斗到了今天。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其他两人也调整一下坐姿,模仿着他低下头。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直贵越发觉得凄凉。
  “寺尾呢?他怎么不在呀?”
  “关于这件事祐辅还一点不知道呢。只有我们知道。”幸田还是低着头说道。
  “为什么不告诉寺尾呢?”
  于是,敦志和健一担心般地看着幸田。看上去像是他们也在为寺尾的事发愁。
  “根津先生不是跟祐辅,而是跟我联系的,据说就是怕他不会简单地同意。担心闹不好祐辅会大发脾气,说出哪怕不登场也不干的话来。”
  那是可以预想的,直贵点点头。
  “不过不和寺尾说也不行吧,因为我要退出了,必须要跟他说明,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直贵一问,幸田沉默了。牙齿紧咬着嘴唇。好像不是不知怎么回答,而是苦恼怎么回答才好,直贵有这个感觉。
  “是这样吧……要我自己说不干了,找个适当的理由从乐队里退出来,这样寺尾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对不起!就是这样想的。”
  幸田一说,另外两个人头低得更低了。
  “根津先生也说过这样最好。”
  好像一切都是按照那个男人的指示办的。直贵觉得全身有种虚脱感。这就是成年人干的事儿吗?成年人真像是不可思议的生物,有的时候说不能有差别,有的时候又巧妙地举荐差别。这种自我矛盾怎样才能理解呢?自己是不是也会逐渐成为这样的人呢?直贵想。
  “不过,要是被寺尾挽留怎么办呢?他不会一下子就答应的。”
  “我们也知道,所以我们也准备帮忙做。”
  对幸田的话,真想说:“这时候知道帮忙了呀?”可直贵忍住了。
  “好吧!我明白了,”他看着三人,“我退出。”
  幸田抬起了头,接着敦志和健一也抬起头来,三个人都是一副伤心的神情。
  “下次练习的时候,我跟寺尾说,在那之前想好退出的理由。”
  “对不起!”幸田小声说道。
  “真对不起!”另外两人也嘟囔着。
  “算了,想起来,原来我就不是乐队的成员,觉得这样也好,我也不会什么乐器。”
  三个人也明白这话这话不过是他在安慰自己,他们只是难过般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走了之后,直贵半天没有站起来,盘腿坐着,凝视着墙上的一点。
  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啊!
  像是终于从噩梦中解脱出来的感觉,今后作为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活下去的信心反而增强了,结识音乐以后关闭上了的所有的门又都打开了,有种这样的感觉。
  那些全都是错觉,状况没有丝毫改变。把世界与自己隔开的冰冷的墙壁依然存在于自己眼前。要想越过它,只会使墙壁变得更高更厚。
  直贵躺到榻榻米上,身体成了一个大字,仰望着屋顶。污迹斑斑的屋顶像是在嘲笑:看看你,跟这个地方差不多。
  不知什么时候,他低声哼起歌来。是首悲伤的歌,唱的是看不到希望的光芒,在黑暗中痛苦挣扎的样子。
  直贵闭上嘴,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有在人们面前唱歌那样的事情了。
  他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睛中流淌出来。
  (10)
  寺尾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有些充血。表情跟直贵想象的一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所以,”直贵舔了一下嘴唇,“希望让我退出乐队,不再参加‘宇宙光’演出了,就是这个事。”
  “瞎话!你是认真说的?”
  “是真话。”
  “你,到现在这时候说这话你觉得合适吗?”寺尾走近了一步,直贵要被他的气势所压倒了。
  那是在涩谷的一家录音室里,开始练习之前。直贵跟寺尾说有点事情要商量。另外三个人虽然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脸上还是有些紧张。
  “我知道是我自己任性,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同意。是我考虑再三后提出来的。”
  “不是问你怎么考虑的!”寺尾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胡乱坐了下来,“你也坐下!站着不踏实吧。”
  直贵叹了口气,在键盘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瞟了幸田一眼,他在打击乐器后面低着头。
  “我是考虑将来的事情。”
  “我也不是没考虑将来。”寺尾的口气很严厉。
  “我也想搞音乐,如果能吃这碗饭最好。可是,怎么说呢,我还是不能在这上面赌一把。”
  “你说我们的音乐是赌博?”
  “不是那样的,成功不成功不是光靠实力,更多的是靠运气。对不起,我不是可以依赖那种东西的身份呀。想确保一条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那样坚实的路。”
  “那样的话,我们也一样啊!音乐上失败了的话,其他什么都没有了。碰壁也是大家一起碰呀!”
  直贵摇了摇头。
  “你们不都有家吗,有亲属。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在监狱里的哥哥。”
  那个唯一的亲属还在拖后腿,包括这次——直贵想说,又忍住了。
  寺尾开始不停地晃动着双腿,焦急时候的怪癖。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以前不是也没说过什么吗!你的处境我都明白,但那也不是昨天今天发生的事啊。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候变心了呢?”
  “正因为是这个关键时候,”直贵平静地说,“我们追求梦想的时候是快乐的,满脑子想的都是能成为专业的有多好。可真的要实现了,这样好吗?反而不安了起来。所以才考虑再三,觉得要是这样的心情是坚持不下去的。”
  “我也感到不安。”
  “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