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4-08-20 15:21      字数:4937
  可是,当他把手搭到窗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糖炒栗子。要是把那个也带回去,直贵肯定会很高兴。
  母子三人一起从百货商店回来的路上,妈妈第一次给他们买了糖炒栗子,那还是直贵刚上小学时的事儿。弟弟小时候不喜欢吃甜食,但当时吃得可香了。大概是糖炒栗子也好吃,剥栗子皮也觉得好玩的缘故。
  把那个也带上吧,刚志又返了回去。
  这次也不那么注意脚步声了,他穿过厨房走进餐厅。抓起桌上糖炒栗子的纸袋。好像刚买回来不久,觉得袋子里还是满满的。直贵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概听到是栗子也不会那么高兴了吧?也许没有那时候那么高兴了,但是想到直贵默默地剥着栗子皮的样子,刚志就有些兴奋。觉得即使是一瞬间,也像是返回到过去的幸福时光。
  把栗子塞到口袋里。右边的口袋是栗子,左边的口袋是钞票,从来没有这样顺当的事情。
  刚志刚想穿过客厅,返回有佛龛的房间。客厅里有很多像是值钱的东西,可不想再偷什么了。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想做点什么。
  到了客厅,他在很宽敞的三人沙发的正中间坐了下来。褐色的皮沙发比看上去松软得多。他盘着腿,拿起大理石桌上的电视机遥控器。他的正面放着大型的宽屏电视机。好几次搬运过这样的电视机,但它的画面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按下遥控器上的开关,画面上出现了正在播放的宽屏节目。经常看到但不知姓名的演艺圈的播音员,正在报导原流行歌手离婚的新闻,对刚志来说真是毫无关系的事,但独占这么大的一个画面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满足。换个频道看看,不论是烹饪节目、教育节目,还是历史剧的重播,都有一种新鲜感。
  按下遥控器的开关,电视画面消失的时候,哗的一声旁边的拉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睡衣的老太太。
  想也没想过,房子里还有人,刚志一瞬间蒙了。大概她也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当然这种状态只是持续了一二秒钟,刚志站了起来。她也瞪大了眼睛,往后退着,嘴里叫着什么。究竟是尖叫声还是呼喊着什么,刚志也没听明白。不管怎样,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他翻过沙发靠背,打算奔向餐厅,那边的玻璃窗已经打开了。
  就在这一刻,刚志的腰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一瞬间下半身麻痹起来,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别说跑,连脚都迈不动。
  回头去看老太太,她一直那么站着,脸上路出恐惧的表情。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跑向电视机台,拿起放在那儿的无绳电话的子机,又返回了日式房间。动作快得似乎和她的年龄不相称。
  刚志看到她急急忙忙地砰的一声关上拉门。她要是报警。像现在这样,他马上就会被抓住。必须采取什么办法阻止她。
  他忍住钻心的疼痛,拼命站了起来,额头上冒出冷汗。
  他想拉开拉门,可它丝毫不动,像是在里面用什么顶住了。听到拉门那边有拖动家具的声音,大概是察觉到刚志要进去,要设置障碍。
  “来人啊!有小偷,有小偷!”老太太喊叫着。
  他用力撞拉门。那门很容易就从门槽中滑了出来,但是并没有倒。再一次用力撞,拉门连同里面的什么东西一齐倒了下来,好像是茶具柜。
  老太太站在窗边,正要按电话机上的按键。那扇窗户上有方格。刚志叫喊着扑了过去。
  “啊!救命……”
  他把她的嘴堵上,把电话机打掉。可是,她使出浑身力气抵抗着,忍着腰痛的刚志,即使对手是位老太太,按住对方也不容易。
  手指被她咬住了,他不由得抽回手,就这么一瞬间,她险些挣脱出去。他猛地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脖子。腰部的痛感从下半身扩展到了背部,他脸上抽动着,但是不能松手。
  “来人啊!快来人啊!”
  把正在叫唤的她拉倒在地,想堵着她的嘴。可是,她猛烈地反抗着,不断左右扭动着脖子继续叫喊着。那嚅动的喉咙像在驱使着刚志。
  他把手放到腰间的皮带上,抽出了螺丝刀,朝着老太太的喉咙扎了过去。也许是疯狂中用了全身的力气,尽管没有多大的感觉,螺丝刀还是深深地扎了进去。
  身体向后仰倒下去,老太太完全不动了。嘴还是大声叫喊时的样子,表情也停留在那时的状态。
  刚志拔出螺丝刀。那样简单地插进去的,可拔的时候很费劲,像是和肌肉缠绕在了一起。用力扭动拔出来以后,含着气泡的血咕嘟咕嘟地从伤口冒了出来。
  他呆住了。不相信是自己做的。但眼前的老太太死了却是事实。他盯着沾有血迹的螺丝刀,摇着头。脑子里一片混乱。连赶快从这里逃走的念头都是过了好几秒钟时间才出现。而且是时候好像也忘记了腰痛。
  把螺丝刀插回腰间,刚志站了起来,小心地挪动着脚步,每走一步,从腰间到背部都像是有电流在通过,即便这样也不能停下来。跟爬着差不多的速度,终于到了门口。他穿着袜子走到外边。日头高悬,晴空万里,四周飘散着金桂的花香。
  转到房子北侧,他穿上鞋。觉得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但真正麻烦的还是这以后的事。他摘下工具皮带,藏到外套里,出了大门。好在街上还是没有人,好像没人听到刚才的叫喊声。
  他想首先要把螺丝刀处理掉,拿着这东西遇到警察是说不清楚的,刚志想把它扔到河里去,这附近有很多小河。
  但是,能不能走到河边去是个问题,第一次这样疼,像是电流从背部通过,疼得要失去知觉。他忍受不住,蹲了下来。越是着急越是迈不动。
  “您怎么啦?”头顶上有人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地面上投着身影,裙子的部分在摇动着。
  刚志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身体哪儿不舒服了……”女人弯下腰,观望着刚志的脸。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一看到刚志的脸,不知为什么她的表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匆忙走开了。脱鞋的声音渐渐地远去。
  刚志咬着牙走起来。眼前有一座小桥,下面不是河,而是个公园。但他也朝下走去,要找个能休息的地方。
  大概这地方原来是河,那个公园也是狭长的。刚志寻找着能够藏身的地方。有水泥制的像是水管似的东西,大概孩子们在中间钻来钻去地玩。现在没有孩子的身影,他想去那儿,但是也许是到了极限,他倒在旁边的草丛上。
  摘下手套,用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看到手掌上沾着血,他吓坏了。不知是扎入螺丝刀还是拔出来的时候,血溅到了脸上。怪不得刚才的女人有那样的表情。
  没过几分钟,刚志看到有人在从公园的一边走过来。是两个人,都穿着警察的制服。
  刚志摸了一下上衣口袋,装钱的信封还在,装糖炒栗子的口袋却不知了去向,他想大概是在哪儿弄丢了。
  第一章
  (1)
  直贵:
  身体好吗?
  我一切还好。从前天起开始干车床的活。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机器有些紧张,但熟悉了以后觉得很好用,看到做的好的产品非常高兴。
  读了你的信。能顺利地从高中毕业真不容易。本来是希望你进大学的。正是想让你上大学,又没有钱,才干了那件蠢事。因为这个反而进不了大学了,我真是个傻瓜。
  我想,因为我的事你是不是有些难过,还被赶出了公寓,大概非常为难吧?我是个傻瓜,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傻瓜。说多少遍都不够,我是个傻瓜。
  因为我是傻瓜,所以我要在这里接受改造。争取重新做人。好好干的话,据说可以多发几封信,也许还可以增加探视的次数。
  你在信里没有写,是不是因为钱的事非常为难?我悔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说好好工作。不要怪我无情。
  还是希望你好好干,而且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你的能上大学。虽然很多人说,现在不再是学历社会了,但我看还是学历社会。直贵的脑子比我的好多了,应该去上大学。
  不过,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大概非常辛苦,我说的是不是梦话,我也搞不清楚。
  不管怎样,我在里面会好好干的,直贵也努力地干吧!
  下个月再给你写信。
  武岛刚志
  直贵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读着哥哥的来信。坐在这里是因为不必担心有人从后面看见。公交车开往一个汽车制造公司的工厂。他并不是那个工厂的职工,只是属于一个和那工厂有合作关系的废品回收公司。说是公司也是虚名,据称事务所在町田,他根本没去过。第一天上班被指定的地点,就是这家汽车公司的工厂。两个多月了,除周末外每天这样的出勤。手上的皮磨厚了,原本白白的脸也晒得黝黑。
  但是,能找到工作就是好事,他这样想。而且他后悔没早点这样干。要是早这样干就好了,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警察来通知的时候,直贵正在家里准备做饭。因为他要靠哥哥养活,做饭自然是他的事。虽说从不觉得自己做得好,但刚志一直说好吃。
  “将来跟你结婚的女人算是幸福了,不用担心做饭的事情。不过你要是结婚了,我可惨了。”刚志总是开玩笑说。
  “哥哥先结婚不就得了。”
  “那是,有这个打算,不过顺序乱了的事儿经常发生。而且,你能等到我找到媳妇再结婚吗?”
  “不知道,那事儿还早着呢。”
  “是吧,所以才害怕呢。”
  这样的对话两人间重复过多次。
  打电话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直贵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自称是深川警察署的。也许是冒名的,现在已经没有印象了。因为其后被告之的事实给了他太大的打击。
  刚志杀了人?根本不能相信。哪怕怀疑是他干的都肯定搞错了。实际上,直贵在电话里也是这样跟对方说的,扯着喉咙喊的。
  可是,对方慢慢地说,本人已经全承认了。直贵听到对方的声音,与其说冷静,不如说是冷酷。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根本不明白。直贵一个劲儿地问对方,为什么哥哥要干那种事?什么时间在哪儿干的?杀了谁啦?不过对方什么都没有明确回答。对方好像只是想通知:武岛刚志因涉嫌抢劫杀人已经被逮捕,要向弟弟了解情况,请直贵马上到警察署来一趟。
  在深川警察署刑事科的一个角落,直贵被两个刑警这个那个地问了许多,对他的提问对方却没怎么回答。所以直贵还是搞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刑警不光是问刚志的情况,直贵的事也问了不少。成长过程、平常的生活和刚志说过的话、将来的打算等等。直贵过了好几天才弄明白,被这样没完没了询问的,都是跟犯罪动机有关的事情。
  等被询问了一遍以后,直贵提出要见刚志一面,但没有获得许可。晚上很晚的时候,警察才让直贵回家。他不知该做点什么,也没有睡意,在绝望和混乱中抱着头过了一夜。
  第二天,直贵没去学校,而且是无故缺席。因为如果打电话去,不知道该怎样说。
  过了一夜他仍然不能相信。虽然一会儿也没睡着,但他总觉得他做了一个噩梦。窗帘关着,他抱着膝盖在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他觉得一直这样待着的话,时间并没有流逝,可以继续相信那只是个噩梦。
  可是,到了下午,一些事情将他拉回到了现实。首先是电话。他想也许是警察打来的,接了以后才知道是他的班主任,一个叫梅村的四十多岁教国语的男教师。
  “看了早晨的报纸。那件事,是真的?”
  “是我哥哥。”直贵直率地说。那一瞬间,直贵觉得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的,支撑自己的一切都消失了。
  “是吗?到底还是呀。名字我好像有印象,而且写着是和弟弟两人一起生活。”
  直贵沉默着。“今天不来了吧?”他又明知故问道。
  “不去了。”
  “知道了。有关手续我来办,什么时候想来学校给我个电话。”
  “明白了。”
  “嗯。”
  梅村像是还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把电话挂上了。要是被害者家属的话,他也许还能想起些表示慰问的话。
  从这开始连着几个电话,几乎都是媒体。都说想听直贵说点啥,也有说要来采访的。刚说现在不是那样的时候,对方马上就开始了提问。都是前一天警察问过的内容。直贵说声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那以后凡是知道是媒体打过来的他什么也不说就挂断电话。
  电话以后是门铃响,他不理睬,变成了很重的敲门声,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