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宫本宝藏 更新:2024-08-20 15:20 字数:4944
——那个嘛,是啊。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你说的投错,我确实在学生时期成为AID给予体,提供了精子。AID就是ArtificialInsemination by Donor的缩写,是指用丈夫以外的精子进行人工受精。您也许会知道,进行AID的时候,委托人要在有《不予提供任何与精子提供者相关的情报*条款的同意书上签字,还必须盖章。
而给予体也不会被告知自己的精手提供给了哪对夫妇。因此,即使我在马路上与我遗传学上的儿子或者女儿相遇了,彼此都不会认识,只会擦肩而过。
——那好像是规定吧。嗯,我知道。可是,我也听说那样出生的孩子里,也有很迫切想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并跟他见面的人。
我想起了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纪录片,取材于美国,那里也有很多人渴望与提供精子的男士见面,哪怕是一面也好。因此母亲就根据从医师那里打探来的情报,到曾经有过给予体的大学里找到当年的毕业生名簿,孩子就会从中寻找与自己长像相近的人,然后到那个人的工作单位或者家里。如果觉得是的话,还会提出赡仉与其面谈。这是一件即耗体力又耗精力的事情。在承认养育自己的父亲就是真正的父亲,并爱着和感谢他的同时,也会涌现出想知道自己遗传学上的父亲的想法。也许是渴求验明自己的正身吧。因为不是当事者,那种J晴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象。
就算期望也不能实现,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
制度虽然如此,可是只要依据记录追寻的话,还是有可能找到给予体的吧。东帝大学的医学部里,难道没有保存与给予体相关的记录吗?
藤井很诚实地管道:
“不是的,就算诊疗簿被破坏了,还蟹有给予体记录本。只不过,想知道自己正身的人就算来了也不会找到答案。因为已经承诺是匿名的了。“
“绝对不行吗?我听说这几年开始主张知晓给予体的权利了呢。”
——承诺就是承诺。与知晓给予体的权利相对,给予体本身也有不被知晓的权利。这个技术在十九世纪末在美国开始使用的时候,赤裸裸地使用别人的精于生育自己的孩子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也是有悖伦理的。AID被视为通奸,在家族法被改正之前的一段时期里,生下来的孩子的家族继承权都不被承认。到现在,这种偏见虽然几乎不存在了,可还是会避讳明确精子提供者的身份。如果一个陌生人突然跑过来说:“我是你的孩子”,那给予体的人生就很有可能发生不尽人意的变化。
——对于那些很想知道的人,也会有存在合理理由的情况。比如,为了知道自己的遗传信息,就不得不参照双亲的。这个时候,如果缺少父亲的遗传信息,在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时,不是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吗?
在虚幻里飘移的我的视线,移动至可以看到藤井验部的位置。
博士的眼角带着微笑,他和火材的谈话好像很愉快。这对于他也许是心情愉悦的刺激。
——这个您也知道吗?您的知识很丰富啊。可是,对于我来说,还从来没有遇到有这种麻烦的人。
——那如果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知道自己的遗传信息,仅仅就是想知道自己遗传学上的父亲是个什么人物,丽感伤地跑来想与您见面,这种情况您碰到过吗?
藤井默默地摇了摇头,像是完全否定了,可又残留了一丝暖昧。这个动作更像是示意火村“不要再翔了”。
——刚刚我虽然说过,那些感伤的希望者,因为匿名制度的阻碍,“i口使程盼望也无法实现”,但那也仅仅是人世间的契约,如果不能遵守的话,禁忌的秘密就会泄露。
藤井的口吻变得沉重,他在祈求火村的理解。
——还有,再说一件事实就是,像你刚刚所说的,近几年,承认经过AID出生的孩子们对自己遗传学父亲知情权的呼声逐渐高涨。也就是身世的知情投。在瑞士、瑞典等一些国家,仅限于那些愿意公开自己身份的给予体才能得到祛律的许可。这种倾向也在更多的国家广泛传播。在匪本也开始对此产生议论。很快,给予体的疆名制度也许会被废弃。
但是,他叉强调了一下。
——对于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无论情势如何改变,都会有无法攻破的城墙存在。那就是,我的精于在哪位患者的卵子里受精了,就算查记录也找不到答案。
——等一下。您刚才不是说过能够查到记录吗?
——查到记录也无法追溯到自己想象的结果。当时,东帝大学把血型相同的复数的给予体的精子混合在一起提供培了患者。这么徽,就是为了让谁会成为遗传学父亲这件事只有神仙知道。所以,出生的孩子跟哪个给予体有血缘关系,只能在经过你寻找到的可能是的那个给予体的同意之后,通过DNA鉴定才能知道。您理解了吗?
我把视线投向了火村。他没有要接受这种说法雏意思。
——东帝大学的这种做法我也听说过。如果在稍早一些时候,也许只能从这堵城墙前沮丧地离开。可是现在不同了,还有您说的DNA鉴定这个方法。如果有人出现在您面前润“您是我要找的给予体吗?”而您也同意接受鉴定的话,就能够得到正确的结论。
——唉,的确是。于是这样的人不断地跑过来,我的很多儿子女儿都得到了确认,而且大家聚在这里扮演家族的聚会,您是这么认为的吗?这种脱离现实的想象简直就是幻想。做这种事难道会报有趣吗?
——应该也不会是不愉快的游戏。
——确认自己的身世找到与自己分离的遗传学上的兄弟姐妹,会很喜悦和安慰。这种心瑕也许会有吧,可是作为当事者的我,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就算被恳求,我也没有跟他们来往的时间。
他现在不是正在这个岛上十分惬意地疫假吗?更加无法认可他盼说法了。可是,也没办法完全赞同火村的假设。这让我无法平静。
——比起这些。
博士看了看拉着窗帘的窗户。
——碰上杀人事件,这让我很吃惊。像奇迹一样偶然诞生。很快就会面临天定的死亡的生命,何苦要特意去剥夺呢?我无法理解杀人者的心思。
——很遗憾,人世间的杀人事件并不少见。
火村的回答没有任何声调的变化。
——除了说遗憾之外,我也无话可说了。人,岿须要更加了解生命的神秘。如果知道这些的话,在最后的最后,也许就能放下高举凶器的手。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是很难做到的。杀人的瞬间,人的理性已经丧失了。
在火村感叹很可悲之后,藤井突然说了爱医斯坦的名字。
——那位天才物理学家曾经说过这样的名言“上帝不会摇骰子”,可是为什么呢?上帝明明就是一个赌徒啊。原来宇宙是由因与果的交织构筑起来的,H口使是偶然的现象好像也是遵循物理法则的。
可是,先不管会不会亲自摇骰子,上帝是喜欢博弈中的胜者的。因为如果我们想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就不得不在竞争中取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这就是证据。
视线下方的我开口了。
——是说受精吗?
不孕不育治疗的泰斗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你知道我是指受精的哪个方面吗?
我没有在意他这种考验人的询问方式,很认真地回答了。就是说上亿的精于朝着卵细胞拼命地游动,而最终只有一只能被允许受精。我以为他所说的竞争就是指这场残酷的比赛,不过稍微有点偏差。
——有栖川先生说的是,能够游过弱酸性盆腔,到达输卵管膨胀部位的意志坚强的精子选拔赛中的竞争吧。可是,那是非常神圣的竞争,被称做博弈的话不太合适。并不是游的最快的精子就可以进行受精,还需要很多其他的博弈要素。
藤井说的博弈要素原来是这个。
——让我们温习一下保健课上学到的内容吧。首先是关于排卵。在脑下垂体的刺激下,卵巢分泌出女性荷尔蒙,促使原始细胞成熟,之后就会出来唯一一个卵子。这时输卵管就把它抓住放人输卵管内……您应该知道妊娠的器官是什么形状吧?
突然教问到,我无法作出详细的说明。只记得是个像罗沙哈测试图0…样的左右对称的器官。藤井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解说。
——那是一个孕育新生命,并且新生命出生之前都要在那里成长的地方,所以子宫呈一个袋子状。大概有这么大,形状有些像洋梨。从那里延伸出去的是输卵管,它的下方是杏子形状的卵巢。就这样,整体保持着对称。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从卵巢出来的卵子,一次只有一个。它虽然会被送人输卵管,可它是在左右哪边的卵巢里生成的,又会被送人哪边的输卵管,并没有被提前决定。或左,或右,卵子只能去一边,可是精于却无法预测到。
据说精予有时是在排卵后向着卵子游动的,有时候是到达输卵。罗掺哈滔试(Rorschach Test),叫人解释墨水点绘的图形以判断性格管之后等待排卵。在输卵管弱碱性黏液中,精子可以生存两到三天。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精子都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
——有人会悲叹自己手气非常差,在胜负较量中完全没有竞争力。不管买什么奖券都不会中奖,划拳的时候即便觉得自己会赢可结果总是输。您是这种人吗,有栖川先生?可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自卑情节。在你出生之前,你已经在人生最大的较量中获胜了。不仅在数亿的对手中脱颖而出,而且在是往左前进还是往右前进这种只能靠运气的赌博中大获全胜了。所以,上帝不仅仅眷顾优秀的人,还是博弈中取胜者的支持者。现在这种说法您能理解了吗?我们人类,每个都是在左或右、有或无的赌博中的胜者。
博士群情激昂的话又能给悲叹自己命运的人带来多少安慰呢?
被拍着肩膀说“你不是已经胜利了吗”,反而会更加气愤也说不定。
——如此艰难才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宝贵生命,为什么会被像尘芥一样疏忽地对待呢?简直就是没道理到了极点。正如精子们的生存竞争所象征的那样,上帝好像不会针对某一个个体感兴趣。
——就这样,我们从成为胚胎之前就不得不冒死去碰运气,而出生之后,试探也永无休止地继续着。真是太辛苦了。芥川龙之介小说里的河童曾经问过即将进入产道的孩子,休想被生出来吗?其实对于人类,也许这种提问也是应该进行的。当然这不是妇产科医生该说的。
藤井逐渐变得很健谈,他说这些投有什么价值的话应该是为了隐瞒些什么。可是,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不得不去隐瞒呢?我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火村好像对博士的话失去了兴趣,用手托着下巴,眼精望向了远处的地板。
2
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难道我睡着了吗?这可不太好,我赶紧坐直了身体。
“为了提提神,喝一杯黎明前的咖啡怎么样?”
香椎匡明的声音从脑后传了过来。他正在厨房里冲着提神用的咖啡。
“那就麻烦您了。——刚才我竟然睡着了。”
“您回房间睡也没关系的。很快就要六点了,大家的任务也快结束了。估计早起的人们一会儿就过来了。”
窗户外边微微地亮了一些。天空已经有些泛白了。早起的乌鸦们也开始喧闹起来。
咖啡的香气飘了过来,把我的睡魔驱散得无影无踪。
“火村去哪儿了?”
“治美起来之后,有话想要跟先生说。”
的确,厨房深处传出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还有拉开关闭抽屉的声音和翻书的声音。应该是在夫人的陪同下,查看木崎信司的遗物吧。
“我先给他们端过去,请您稍等一下。”
匡明把两个杯子放在一个小托盘上,向厨房里面走去了。听到治美说了声“谢谢”。很快返回来的匡明又迅速地冲好了两杯端了过来。他也许是个喜欢运动,又爱做家事的男人。
“趁火村先生不在的时候,我想问一个问题。有栖川先生二位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奇怪呢?”
“您突然这么闫,真是吓我一跳。觉得你们奇怪是怎么回事?”
他给我冲的咖啡味道有些浓。
“火村先生不是很想知道我们在这里聚会的理由吗?本来已经说明了是海老原先生崇拜者俱乐部的集会,可是他仍然在怀疑。虽然好像知道了我们不是在开克隆人商谈会,可是又提出了新的稀奇推理。他说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藤井先生的孩子,我们其实是一家人,这可真让人震惊呢。”
这应该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