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宫本宝藏      更新:2024-08-20 15:20      字数:4897
  因此,他迫切地希望爱子能成为光彩夺目的知识分子。
  瞬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以优异成绩考入东帝大学文学系,在校期间还在同人志上发表了《气球人》,很快就在诗坛上小有名气了。这部影射自身的《气球人》以叙事性象征派的风格描写了主人公回归故里以后,回忆曾经到处流浪的故事。诗中把无关紧要的日常语都用空想似的诗句端正地表现出来。还有笑传说,有个批评家曾经痛骂这种写作风格仅仅是对于韬晦趣味的讽刺。日后,这位批评家意识到是自己才疏学浅,因而羞愧地削发为僧了。
  父亲把儿子当做自己的骄傲,生意也日益兴隆。但是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自己一手经营的海老原娱乐公司上市之后,父亲就因为过度疲劳突然离世了。瞬把继承的所有股份都卖掉,放弃了父亲的公司,也因此得到了一笔可以保障他无忧无虑生活的金钱。
  “他硕士毕业之后又去了美国留学。回国以后,一边在出版社上班,一边继续自己的创作,发表一些诗啊小说啊什么的。科幻小说作家就这样诞生了。从对英美文学到美术、音乐的评论,还有对埃德加
  ?爱伦
  ?坡全诗的翻译,在多方面的活跃让他赢得了众多崇拜者。大概在二十哪匕,他被聘请为东帝大学文学系客座教授,那个时候,报纸上还报道了这件事……唉,说了你也不知道。他一时间成为了大家的话题,这下可害苦了本来就不喜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教授这个职业没做多久,几年以后他就离开了学校,专心于创作。和那个哪蒯的妻子结婚的时候是离开学校的第二年。那之后的两年对于海老原瞬来说应该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随着妻子病故,幸福的日子也结束了。在那以后,他更加隐遁,彻底地从世间消失了。”
  对我的长篇大论,火村一声附和都没有地听完后,说:“原来如此。”
  “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本来不善交际的他,却不得不去应酬数量庞大的客人们吧。”
  “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强调他的孤僻了。海老原瞬又不是生来就讨厌跟人接触。和与自己有相同审美观的人、或者理解自己的人还是会很好地交往的。毕竟他还有那么多热情地被称为海老原信者的拥戴者呢。现在,这里不还招呼来了很多崇拜他的人嘛。”
  “他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啊。”
  “是啊。但他也不是那种因为信者侍奉自己而扬扬自得的俗人。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是莫名其妙地乱崇拜。”
  “看来和他面对面的时候,你那么惊慌失措也是有原因的。在迷路之后误闯进入的山猫之家的二楼上,那个隐者竟然出现了。”
  “真是的。就今天这一天,把一年的惊讶都经历了。——不过,我在书房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没注意到吗,是个乌鸦。”
  “乌鸦怎么了?”
  他果然没有留意到。必须得说明一下了。刚说到书架上有个乌鸦的标本,就有人敲门。
  说完“请进”,门慢慢地开了。
  “有栖川先生您太慢了,所以我就过来找您啦。”
  原来是拓海。他的左手拿着一只棒球手套,胳膊底下还夹着另一只。差点忘了刚才和他约好了玩投球的。
  “不快点儿的话,天就真的黑了哦。现在可以了吗?”
  火村推了一下我的肩膀。和孩子,而且还是自己崇拜者的约定是不能不遵守的。
  “火村先生不一起来吗?”
  他也被邀请了。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呢,结果副教授竟然兴冲冲地站了起来。虽然他说是要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实际上是想抽烟了。
  我们下到一楼后,香鱼已经在门厅等着了。看见拓海把我们都约了出来,满脸喜悦。
  “来了来了。可是有点黑了呢。已经看不清楚球了吧。”
  “玩十个球也行啊。我带来了两个棒球手套呢。”
  他可是作了充分的准备。
  手套还是新的,而且很细心地涂了润滑油,可能是刚刚体会到棒球的乐趣吧。
  “拓海的舅舅说了,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在院子里玩就好了。”
  我们站在前院左右两边,中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火村站在中间,果然点了一根烟。香鱼跑到了拓海的身后,估计是要帮他捡球吧。少年投过来一个很有弧度的球。因为偏向左边,我好不容易才接到,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投给他,球啪的一声落在他的手套里,感觉到这个声音很不错,拓海再次投球的时候用尽了全力。我跳起来接住了球又把一个快速球扔给他。因为他扭着头看别处,球过来之后好不容易才接住。
  “不专心看球的话很危险哟。接到球之前千万不能眨眼。”
  “是!”他很认真地回答。
  “真是个魔鬼教练啊。”火村说,“差着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经验呢,手下留点儿情。”
  拓海把球高高地举过头顶,使尽全身力气扔了回来。这次球很低,我用手套从下往上把球救了起来。因为觉得让他太过兴奋了也不好,这次就稍微放缓了速度把球扔给他,少年不满地说:
  “还是快球比较有意思。”
  “好吧,用力投过来!”
  一个好球直冲着我的胸口飞了过来。拓海后面的香鱼说了一句“好球”,拍起手来。反反复复五六个回合之后,节奏逐渐变得舒畅了。投球确实很开心。不知不觉我也回归了童心,逐渐忘记了是在和一个小孩子玩。
  忽然感觉侧面有人盯着我们,我转头看了一下宅子那边。透过门厅的两扇马蹄形窗户,有人正在里面观看我们的比赛。左边窗户站的是藤井和财津;右边窗户站的是水木妥惠。他们很认真地在观看着。背朝宅子的火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观众的存在,很惬意地抽着烟。好可笑的差异。
  第八个回合,拓海把球弹了出去。球从后面接应的香鱼的两腿中间滚了过去。
  “啊,真失败。”
  拓海制止了手忙脚乱的香鱼:
  “我去捡吧!”
  说着就跑了出去。看着两个人的样子,观众们都笑了。
  因为少男与少女都是如此得可爱,他们才无法让视线离开吧。或者也可以说是太溺爱孩子了。
  不过比这更奇妙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海老原竟然也出现在了妥惠的身边。他应该不是为了看我和拓海玩投球才从书房出来的吧。妥惠很开心地和他说着什么。
  乌鸦在上方边叫边飞舞着,就像在欢呼夜晚的来临。当我抬头看他们的时候,发现二楼阳台上也有人在观看。
  挽起衬衫袖子的男人和穿着整洁的连衣裙的女人。应该是香鱼的伯父伯母吧。目光相对,男人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感觉到被关注的香鱼向阳台那边挥了挥手。两个人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门厅里的财津跟藤井头碰着头悄悄地说着什么。看来并没有要制止我们的意思。难道是要把宣告游戏结束的重任交给我吗?
  估计拓海也该尽兴了吧。看了看夕阳残照中投在地上的乌鸦们的影子,我决定再投两三个回合就结束。东方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一架直升飞机在夕阳中飞向这边,就像急着归家的巨鸟。
  “再投两个回合就该结束了。”我接住球之后说。
  “再投三个回合吧。”拓海请求着。果然不出我所料,于是就痛快地答应了他。
  “有栖川先生,您能扔变化球吗?”
  “曲线球的话没问题。”
  “就来那个吧。”
  多少能有点曲线吧。我重新握了一下球,做了一个绕臂动作。可是拓海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呆望着东方的天空。
  好像要挤走乌鸦的啼叫声一样,一个巨大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直升机叶轮的声音。只不过是从岛上经过,怎么把拓海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呢。我朝着巨大声响望过去,直升机在五十米上空的地方停了下来。在我看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悬空停下来之前,它竟然慢慢地降落了。这是要着陆啊。
  “难道还有客人要来吗?坐直升飞机过来,这还真是VIP式的登场啊。”火村说。
  拓海回应说:“大家都说没有客人要来了啊。是怎么回事呢?”
  在这个岛上连停机坪都没有啊,难道在杂树林那边有平坦的地方?飞来的直升机沉入了树林。看着窗户或者楼台上排列的面孔,就明白那不是VIP客人的到来。因为不管是谁,都一脸的惊愕。
  “着陆了呢。我们去看看吧。”拓海说。
  可是香鱼却退缩了,那个样子好像在说怎么可能。
  “不能去。有可能是逃到这里的银行强盗哦。太危险了不要去,拓海!”
  “哈哈,不会啦。我去看看。”
  我赶紧去追猛冲出去的拓海。
  第二章 密德斯降临
  想要跟死去的人说些什么,这是多么悲哀的人类的习俗啊。
  ——川端康成《抒情歌》
  1
  我跟着拓海一起穿过树林,顺着巨大声响迅速地跑了过去。少年的腿脚真是快,缺乏运动的我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就算是起跑晚了,输给一个十岁的孩子简直是开玩笑。我自我鞭策着,努力追着前面那个小小的背影。
  杂树林的另一边,在一块两个网球场那么大的空地上,小型直升飞机正在着陆。野草波动,尘土像曼珠沙华一样轻舞飞扬。在那个花朵的中央,机轮落了下来。
  “有栖川先生,这边!”
  拓海拽了拽我的袖子,藏在了树的后面。虽然不顾香鱼的担心跑了出来,但他可能觉得如果真的是凶恶的逃犯的话还是很危险的吧。不管怎样,我还是顺从了他。
  白色的机身上有几道红色和青色的线。整个机身沐浴在夕阳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虽然已经着陆了,可是叶轮并没有停止转动。
  舱门打开后,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出现了。他背着很大的行李袋,左手拎着一个鼓鼓的包,脚穿运动鞋。被染成淡茶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他身穿白色格纹夹克和西裤,里面是红色的衬衫。这种时髦的装扮怎么看也不像银行强盗或者银行职员。
  “那个包里没准儿装满了从银行抢来的钱呢。”
  我随口这么一说,拓海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失言了,怎么可以随便吓唬小孩子呢。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回过身去举起了闲着的手,向同伴示意可以走了。操纵员点了下头,很快就使直升机离开了地面。在地上也就停了不到二十秒。我跟拓海呆呆地目送着在乌鸦飞舞的天空中远去的飞机。男人也依依不舍般地眺望着。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好像是到这个岛上办事的。我去打个招呼。”
  “没关系吗?万一……”
  “嗯,万一他拿出武器了,等我把它打掉,你一定要捡起来哦。哈哈,别当真,跟你开玩笑的。”
  我从树荫里走了出来。拓海也下定了决心跟着我。
  来访者注意到我们的时候,笑了起来。嘴巴大张,发出男人特有的爽朗的笑声。
  “欢迎来到黑根岛。我和乌鸦一起欢迎您!”
  不是我说的。开口的是这位刚刚到来的男人。
  “哈哈,我是觉得这个岛上不会有人向我致欢迎辞的,就自己和自己说了。坐直升机不请自来,惊扰到您了吧?如果不这样,今天就来不了这儿了。”
  对初次见面的我语气非常友好,态度拿捏妥当,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也没有过分亲热。他的说话方式与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好像得了中年健忘症了,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里不愧是被称为乌岛,这些黑家伙们嘎嘎的真够吵的。这里不会像东京那样,路上到处都能找到剩饭什么的,可这些家伙们却都聚集到这个偏僻的岛上,真奇怪呢。是吧,小孩儿,你不觉得吗?”
  男人伸长脖子问拓海。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就反问他:
  “您是来拜访海老原瞬先生的吗?”
  “不是的,不过虽然没有事情要找海老原先生,但还是想去他的府上看看。是那边吧?”他一边用手指指着一边问,“您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因为很难说明白,我就简单地说是来海老原府上做客的。他点了点头。
  “这样啊。来了很多人吧?”
  “嗯,是啊。”
  “我不会打搅大家重要的会面的,只是找藤井先生有点事情。为此特意租了架直升机从东京飞过来。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