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18 00:26      字数:4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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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天书没有开口,她紧紧咬着牙齿,忽然从袖中摸出厚厚一沓纸,定言道:“……该杀!”
  鲁有脚瞧她这副表情,只当她大义灭亲,不禁对天书大有好感,他接过这叠白纸,但见右下角印着一只凶神恶煞烈火麒麟。
  “小姑娘,你这甚么意思?”
  天书向小二要来笔墨,示意鲁有脚拿起笔。随即看也不看他,目光始终空荡荡看着一处,一字字念道:“久仰诸位仁风,莫沾时雨。每怀道范,弥切神驰……眼下金兵肆虐,国破凋零,人心不古,全真门下竟生谢氏恶歹,为一己私欲屠虐各帮门派滥杀无辜,诸多恶行罄竹难书。为避此魔头再掀风波,殃及良善,今丐帮诚邀天下豪杰之士,于正月十九赴终南重阳宫,匡扶武林正义,共商……歼魔大计!”
  她一番话说罢,鲁有脚也写罢了。
  “好好好……我等怎未想到联合天下英雄来缴伐此魔头?”鲁有脚也不推诿这发英雄帖名头冠着丐帮,反而将此话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突然问:“为何是正月十九?还得重阳宫?”
  天书冷冷答道:“因为他那时正全真教。况且丐帮人马再多,这天下各门各派收到英雄帖也得好些时候了,半个月时间应够你们筹备。”
  “你……你若通知他,让他提前跑了怎办?”鲁有脚想到此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是了,万一谢曜正月十九没全真教,他丐帮放了天下群豪一个大鸽子,岂不是徒增笑柄么?
  “砰”一声响,天书竟生生将手里茶杯捏碎。
  “决定权你!”
  扔下这句话,她倏然离身,消失茫茫人海。
  第99章 明河共影
  天书失魂落魄回到农院,谢曜正蹲地上,帮几个小孩儿点爆竹。爆竹“砰”一声大响,方将天书心思拉回。她痴痴凝望着谢曜背影,竟不知为了自己利益,这般算计,是否当真错了。
  谢曜转头瞧见她,忙站起身来,笑道:“回来了,药材买齐了吗?”他说完却见天书呆呆站矮墙外,似出神,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天书回过神,竟不敢看他,撇过头道:“我去制药,你抓紧练功。”
  “练功?”
  天书暗暗握拳,定声道:“……要不间断练!”谢曜正想追问她怎么了,天书却已转身进了厨房,他不好打扰她制药,只当她又莫名其妙闹脾气。
  过得几日,天书总厨房以制药为借口,甚少与谢曜碰面。谢曜越来越奇,思来想去也记不得自己哪里将她惹怒,但就算以前惹怒她,不消一日天书又会主动找他说话,所以这次倒是大大不正常。天书不想与谢曜相见,乃是害怕自己一听他说话,便会心慈手软,动摇本心,她只能将自己囚这小小厨房当中,躲避一切。
  这日傍晚,天书正撑着下巴,望着冷冰冰炉灶出神。黑玉断续膏其实早两天前便已经制成,可她偏偏没有告诉谢曜。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叩,有人唤道:“天书?”
  天书一惊,忙站起身,手忙脚乱抵着房门,冷声说:“我熬药,你不练功来打扰我作甚?”
  谢曜望着紧闭房门,正无奈间,忽然瞧见另一边大开窗户。他当下走过去,透过窗户一望,厨房里清锅冷灶哪有熬药迹象,而天书抵着门,蹙着柳眉,不知闹什么别扭。
  他摇了摇头,足下一点,从窗户中翻了进去。天书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怔然道:“你……你……你干甚么?”
  谢曜被她模样逗笑了,反问道:“该我问你干甚么?”他敲敲没有生火炉子,“你这般熬药?”
  天书此时也知道自己瞒不住了,转过身冷冷道:“没有火就不能熬吗?”她捧了一瓦罐,打开盖子给谢曜瞧了一眼,说:“静放一两天,便熬成了。”谢曜闻言不禁大喜,笑道:“师父定能药到病除。”
  天书转过身将那瓦罐放回原处,说:“药你也看了,回去练功罢。”
  “你猜今天是甚么日子?”天书却没有丝毫想回答意思,谢曜见她似乎不高兴,叹口气道:“今天是元宵。”
  天书心下一沉,低头喃喃:“都已经……十五了?”她怔忪间,忽然被人一把握住手腕,谢曜拉着她道:“走,我带你去襄阳城看花灯。”
  自从谢曜察觉天书不对劲,便一直想着办法。昨日几名小孩儿提着灯笼,他这才记起正月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夜,通宵不禁,何不趁此时机带天书出去走走,免得她发闷。
  虽战乱之下,但城中依旧热闹非凡。城门口扎着花灯垒砌小鳌山,取“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之意。家家户户门前悬挂花灯,照耀如同白日。天书开始还不沉着脸闷闷不乐,谢曜一直旁给她解说,这是苏州五色琉璃灯,这是福州白玉灯,这是安无骨灯……渐渐地竟也被五光十色花灯吸引。
  “你看,八角灯上每面都画着一个人物,这是吕洞宾,这是铁拐李,这是汉钟离……”谢曜转过头,朝她笑道:“我给你买一个。”
  天书原本还认真瞧着,可一听这话,生怕让谢曜看出她喜欢这些事物,当即瞪他一眼,道:“这般无聊东西,你自己买着玩罢!”她转身顺着熙熙攘攘人群走开,谢曜忙追上前,问:“怎么,你不觉这些花灯有趣?”天书随口答道:“这些灯饶是种类繁多,但也千篇一律,无甚意。”
  谢曜仔细看了看街上行人手中提花灯,好看是好看,但确不够奇。他沉思片刻,忽然顿住脚步,故弄玄虚说:“天书,我若给你一个奇花灯,你肯不肯拿着?”
  天书闻言一怔,看他双眼带笑,粲粲如星,竟不由自主开口:“好啊。”
  谢曜转身去街边小摊买了一个尚未糊纸灯骨,又买了一支红蜡。
  天书瞪眼道:“就这个?”
  谢曜但笑不语,从袖中忽然将青钩索取出,金丝细细绕灯骨上,将流星锤轻轻一磕,三把吴钩仿若绽开一朵花,放灯笼中间。天书看了明白,却不以为意说:“就算你缠上了青钩索,也不见得如何。”
  她话音甫落,谢曜却嗤一声打燃火折子,将那支红蜡点亮,小心放绽开吴钩上。瞬时间,这灯仿佛有了生命,金线闪闪发光,竹编骨架却无甚颜色,远远看去,只能瞧见空灵金丝和当中燃起花朵,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谢曜将做好花灯递到天书面前,微笑着问:“这盏灯怎样?”暖暖火光映着他面上笑容,天书不由一呆。
  她缓过神,从他手中一把夺过花灯,转开身道:“丑死了!”
  两人并肩而行,四周不少行人都回过头来瞧天书手中花灯,好不艳羡。天书虽然嘴上说丑,心底却笑得化不开。有胆大上前来问她花灯哪里买得,直被她一句“凭什么告诉你”噎回去,别人一脸尴尬下不得台面,谢曜忙上前打圆场,几番胡闹之下,天书便也开始发笑。
  走得一段,前面人群渐多,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瞧耍社火。这乃是迎神赛会所表演杂耍,求其保佑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谢曜和天书挤进去一看,却是些踏索上竿,吞吃铁剑,傀儡鲍老,吐水喷火把戏,天书大呼无聊,谢曜忙又拉着她去看别。
  街两边有卖小吃,小贩麻利拖起糯米面皮包馅儿,折成三角,两端拉齐,使馅料中间鼓起,仿若一只鹌鹑。随即下锅油炸,使得馉饳迅速鼓起来,用竹签子一串,蘸点精盐,香气四溢。
  谢曜见天书不时往那摊子瞧去,知她好奇,不由笑道:“那是鹌鹑馉饳儿,你要吃么?”
  天书忙收回视线,低头道:“我才不吃那些东西。”
  谢曜方才给了扎了个花灯,便看出天书老爱说反话,明明好奇很,却偏偏装作不意。他这次了然,转身跑去买了串,递给天书道:“你不吃,那便拿手中玩。”
  天书抬眼瞧他,忍不住笑道:“真是浪费。”说罢,低头咬了一口,又甜又蜜。
  她这无意一笑,却将身后万点灯火都比了下去。谢曜一怔,忙撇开视线,正好瞧见一对夫妇,妻子低头颔首,相公往她发髻中簪一朵鲜艳茶花。
  卖花老妇挎着篮子从他身边经过,谢曜心念一动,忙道:“请留步。”他低头一瞧那篮子里放着花卉……径直捡了一支红艳艳梅花,抬手插天书乌发间。
  天书吃着吃着,忽然闻得一股清香,她抬起头,谢曜正伸手将那支梅花扶正。
  卖花妇人接了钱,笑道:“老太婆卖了几晚上花,只有这位姑娘衬颜色,小伙子,能娶到这般漂亮姑娘,你可真有福气!”天书柳眉一竖,正要解释,却被谢曜一把拉住手拖走。
  “喂,你干甚么?”天书挣了两下,竟无法将手抽出,反而被越握越紧。感到手心灼热,将她心头一烫,竟呆呆任他握住,走过大街小巷。
  一路静默无语,天书却愈发不自,正此时,有小贩挑着担子吆喝:“卖树苗,卖树苗,只要一贯钱哩!”天书闻言,忙像看到救星一般,趁机甩开谢曜手,装作掏银子:“这甚么树苗?我买一株。”
  那小贩小眼睛滴溜溜谢曜和天书身上一转,讨好笑着:“姑娘,你真有眼光,这可是相思树。”
  天书一听名字手便僵住,冷声道:“那我不要了!”
  “啊?”小贩没想到自己拍错了马屁。谢曜忍不住一声轻笑,给他一贯钱,道:“她不要,我要。”
  天书脸色发绿,抬头质问道:“谢疯子,你到底弄甚么玄虚!”
  谢曜一手抱着树苗,又要去伸手牵她,天书却警惕退后一步,不再让他得逞。谢曜眼神中闪过一抹痛色,叹气道:“天书。”
  天书听他略带落寞语气,心下莫名一软,正准备说话,一个不防,又被谢曜紧紧牵住左手。
  “走啊,我们一起去种树。”
  天书抬眼一看他抿唇忍笑模样,突觉自己上了大当,怒道:“姓谢,你就是个骗子!”话虽如此,却再不像上两次那般想将他手甩开。
  两人来到襄阳城外河边,夜风徐徐,月上柳梢。因是元夜,星星点点燃着莲灯,那是世人对亡故人怀念,一盏盏莲灯顺着流水,流往引渡方向。
  谢曜蹲□子,挖了个土坑,将树苗埋上。天书从河里舀来清水,一边浇灌一边冷嘲:“甚么相思树,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芳樟。也就你是个笨蛋,肯花一贯钱。”谢曜拍好土,笑道:“你看那小贩,大冬天却还穿着单衣草鞋,又不似我等身怀武艺,就当做行善积德了。”
  天书愣了愣,好像那小贩确如此,只是她从没有注意。抑或是,她从没有注意过自己以外任何人。她自从有了意识,便只为自己而活,成为真正天书上神,是她一生理想,一生目标。
  “谢疯子,你可曾有……自己理想?”
  谢曜难得听她问自己这些,走到河边将手洗干净,就地坐下,望着河边浮灯,笑道:“以前没有,现有了。”
  天书也坐他身旁,将花灯放脚边。淡淡微黄灯光照亮波光粼粼河面,映出两人相依而坐倒影。
  “是甚么?”
  谢曜也不知道具体怎么解释,他只叹道:“人生世,苦楚良多。少时一心练武,所愿不过身边人安然无恙。我一直将师父母亲亡故挂怀心,总觉要将欧阳锋、蒙古兵数手刃了才痛。但一路行来,才知道天下不止欧阳锋一个恶人,向鸿飞、裘方圆、彭长老、赵志敬……许许多多奸恶之辈,所见得只是冰山一角。”
  他顿了顿,显然想到别事情,“我虽然痛恨蒙古兵杀了母亲,但母亲自己也是蒙古人,是是非非理也离不清,幸好心中自有一杆秤去衡量。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有恶人,自然也有善人。既如此,我何不做那善人,照钱帮主遗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做一做我母亲口中‘山神’?”
  天书冷声道:“说,谁都会说。那我问你,甚么是侠,甚么是义?”
  谢曜思忖半晌,自己也不确定说:“行正,做直,不做损人事,不做亏心事,一言九鼎……大抵如此。”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明了。倒是你,你还是想做‘天书’?”
  天书怔了怔,垂下眼帘,说:“是,那是我一生理想。”或许,为此付出一切也所不惜。
  “可你现连慧根也没能找到。”谢曜看她低垂着面容,说不出惹人怜爱,心中那句憋了许久话,竟忍不住流露嘴边。他拉过天书左手,看着她手腕间那红色玛瑙手镯,又想起那个风雪夜,乌日珠占握着天书手,说:“……倾心相爱一起,可好?”
  天书闻言大惊,慌乱抬头看了眼谢曜,不意外撞进他温柔眸中。她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