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4-08-09 22:26      字数:4820
  我站起来,走回贝合尼耶老妈身旁。我说:
  “啊!对了,刚才有人开枪。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她答道。
  不久我听到有人关上方塔的大门,贝合尼耶老爹出现在门口。
  “啊!是您吗,桑克莱先生?”
  “贝合尼耶老爹,发生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桑克莱先生,您放心,没什么……”他故意装得很大声、很勇敢的样子,好让我放心。“只是一个不要紧的小意外……达尔扎克先生把手枪放在床头时,不小心走火了。达尔扎克夫人很害怕,所以叫了出来。那时他们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她立刻想到您和胡尔达必先生一定会听到,所以马上走出方塔,要让你们安心。”
  “达尔扎克先生也回房了吗?”
  “你们刚离开方塔时,他就回来了,桑克莱先生。他进房没多久,手枪就走火了。我那时当然也很害怕,所以跑过去看,是达尔扎克先生亲自开的门,幸好没人受伤。”
  “我们一离开,达尔扎克夫人就回房了吗?”
  “几乎是马上。她听到达尔扎克先生开方塔门的声音时,就跟他回到他们的房间。他们是一起进去的。”
  “达尔扎克先生呢?他还在房里吗?”
  “哦,他来了!……”
  我转身看,荷勃就在我前面。尽管房间的灯光很昏暗,仍看得出他的脸色惨白。他比个手势,我走向他,他说:
  “听着,桑克莱,贝合尼耶老爹一定告诉你这个意外了吧!如果其他人没问你,你不用告诉别人,也许他们没有听到枪声,我们也不用吓他们,不是吗?对了,我要请你帮个忙。”
  “说啊,我的朋友,”我说,“你知道,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一定会做的,您希望我做什么?”
  “谢谢!我只是想请您劝胡尔达必去睡觉,他离开的话,我太太就会静下心来休息。每人都需要静心休息的,桑克莱。我们每个人都得安静下来好好休息,不是吗?”
  “好的,朋友,我会的。”
  我发自真情握住他的手,这股力量代表我对友谊的真心。可是我确定这些人都隐瞒了一些事,一些严重的事情!
  他回到他的房间,我也毫不迟疑,立刻去老巴布的起居室找胡尔达必。
  我在老巴布房间门口遇到了正要离开的黑衣女子及她儿子。他俩都不说话,而且态度令人难解。刚才我听到他激动的情感,本以为儿子会投入母亲的怀中。可是不然,我站在他们前面,无法说话,也不知该做什么动作。这情形非常奇怪,黑衣女子竟急着离开胡尔达必!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还有胡尔达必居然就这样让她离开,我完全失去了头绪。玛蒂亲吻胡尔达必的额头,说:
  “再见,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疲惫忧伤,但很严肃,听起来像垂死的人在告别人世,胡尔达必没回答他母亲,把我带出城塔,全身抖得像片叶子。
  黑衣女子亲自关上方塔大门。我确信在这方塔中,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他们对于这个“意外”的解释,并不能令我信服。如果胡尔达必没被他和黑衣女子的事冲昏了理智和心神的话,一定也和我一样!再说,谁知道胡尔达必想的真和我不一样?
  一走出方塔,我就追问胡尔达必,我把他推到连接方塔和圆塔土墙的角落,就在方塔庭院突出来的转弯处。
  这位记者像小孩般任我摆布,他低声说:
  “桑克莱,我向我母亲发了誓,今晚方塔若发生什么事,我什么都不去看,也不去听。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发誓。可是桑克莱,我宁可下地狱,也必须看到、听到……”
  我们站的位置离一扇仍亮着的窗户不远,从这扇窗可看到老巴布的起居室及大海。这扇窗户是敞开着的,所以我们刚才很清楚地听到枪声及尖叫声,绝对错不了!虽然城墙厚实无比,而且由我们的位置不能看到窗后面有什么东西,可是我们听到的声音就足够了,不是吗?
  暴风雨已远,可是海浪仍未平静下来,还在不停地猛烈拍击海格立斯堡的基石,没有任何小船可能接近。我居然会在这时候想到小船,这是因为有一秒钟,我相信我看到了一个黑影,它出现没多久后就消失了,像是一条小船。我怎么了!这一定是我的幻觉,我把一切阴影都认定有敌意。我的心绝对比波浪还激动。
  我们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差不多五分钟后,窗户传出悲叹声,掠过我们冒着冷汗的额头。哎!这声叹息既长又吓人!这深沉的低语,像是吐气,像是临终前的喘气;一种深刻的抱怨,遥远得像渐逝的生命,靠近得就像将临的死亡。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不,我们还能听到大海的咆哮声。窗户的灯光熄了,方塔一片漆黑,融入夜色中,我和我的朋友握手,借着这无声的沟通,我们控制自己不动,保持沉默。方塔里有人死了!一个被他们隐瞒的人!为什么?是谁?是谁?不是玛蒂,不是达尔扎克,不是贝合尼耶老爹,不是贝合尼耶老妈,更不可能是老巴布,而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在塔里的人。
  我们伸长脖子,身子倾出护墙外,都快掉下去了。我们努力倾听那扇传出临终叹息声的窗户后面还有没有其他动静。一刻钟过去了,仿如一个世纪。胡尔达必向我指着他房间的窗户,里面的灯一直在亮着,我了解他的意思:必须去关灯,再下来。我小心翼翼地去他房里关灯。五分钟后,我回到胡尔达必身旁,鲁莽查理庭院的灯光也都熄了,只有一楼还有微弱的灯光亮着:老巴布还在圆塔的地下室工作。马东尼守卫的园丁塔暗门也有灯光。大致说来,我们确信老巴布及马东尼都没有听到方塔传出的声音,他们也没听到暴风雨即将结束时,胡尔达必在他们头上发出的怒吼:暗门的墙壁厚实无比;老巴布则在地下室。
  我才跑回留在原处的胡尔达必身边,也就是城塔及护墙相接的墙角处,便很清楚听到方塔塔门的铰链在慢慢地转动。我正要从隐身的墙角将整个上身往庭院伸,胡尔达必把我推开,自己一人从方塔的墙后伸出头往庭院里望。由于他身体弯得很低,我便不顾他的命令,从他头上望去。以下就是我看到的景象:
  首先我看到贝合尼耶老爹。虽然夜色黑重,我还是能辨认他的身形。他从方塔走出来,无声无息地朝园丁塔暗门走去。他在庭院中央停下来,望了一眼我们房间的窗户,又仰头看看新堡,然后转头向方塔打了个手势。那手势好像是表示安全的意思。他对什么人比这个手势?胡尔达必更往下弯,但他突然向后退,把我推开。
  当我们再次窥看庭院动静时,那里已经没人了。后来我们看到贝合尼耶老爹走回来——其实应说是听到他回来,因为他和马东尼短短说了几句话后,回声传了过来。接着,在园丁塔暗门的拱顶下,我们听到了拖东西的声音。贝合尼耶老爹出来了,他旁边有一团慢慢前进的黑影。我立刻就认出是一台英式的小拖车,这是平时瑞思的小马托比拖的车子。庭院的土很松,这一小队人马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像在地毯上滑过去一样。托比又乖又安静,非常服从老门房的命令。贝合尼耶老爹走到井边时,又抬头看一下我们的窗户。然后继续牵着托比的僵绳,很顺利地回到方塔,他将马及拖车留在门口后,走了进去。几分钟过去了,我们觉得时间长得像几世纪——尤其是我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四肢又开始发抖了。
  贝合尼耶老爹再次出现。他穿过庭院,独自一人回到暗门。这时我们必须更向前弯,现在如果有人站在方塔门口,一定会看到我们。夜色渐渐清朗起来,一道月光洒在海面上,照街一道长线,银蓝色的光芒一直延伸到鲁莽查理庭院。有两个人正要离开方塔,朝马车的方向走去。他们看到月色如此明亮,好像有点吃惊,向后退了一步。我们很清楚地听到黑衣女子的声音,她低声说:
  “勇敢一点,荷勃,你必须勇敢起来!”
  我后来和胡尔达必讨论,我们听到的到底是必须“勇敢起来”还是“勇敢去做”,但没有结果。
  达尔扎克奇怪地说道:
  “我不缺勇气。”
  他有点佝偻地拖着一包东西。当他把它举起来要放在拖车板架上时,好像非常费力困难的样子。胡尔达必拿下帽子,两排牙齿格格作响。我们看出来那是个袋子。达尔扎克费了很大的力气在移动这个袋子,我们还听到一声叹息。黑衣女子靠在城墙旁注视他,可是并没有帮他。当达尔扎克终于将袋子放上车时,玛蒂突然惊悸地说:
  “他还在动!”
  “就快结束了。”达尔扎克回答她。
  他擦拭额头,然后穿上外套,牵过托比的缓绳。他渐渐走远,向黑衣女子比个手势。可是她一直挨着墙,好像有人罚她站在那儿赎罪的样子,没有回答。达尔扎克好像比较平静,他挺直身体,稳稳地向前走,像是一个完成义务的诚实男人。他一直都很小心翼翼。等他和马车消失在园丁塔暗门后,黑衣女子也回到方塔去。
  我想离开这个角落,可是胡尔达必硬是把我留在那儿。他是对的,因为这时贝合尼耶老爹从暗门走出来,再次穿越庭院,走向方塔。当他离塔门只有两米时,胡尔达必慢慢走出墙角,轻巧地闪进大门,站在被吓坏的贝合尼耶老爹面前。他握住老门房的手。
  “跟我来。”他说。
  贝合尼耶老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也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贝合尼耶老爹在银色月光下看着我们,眼神非常焦虑,喃喃自语:
  “真是太不幸了!”
  12 不可能的尸体
  “如果您不说实话,才会更不幸!”胡尔达必低声反驳他。“但是您如果说实话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不幸了,说吧!将一切都告诉我。”
  他一直紧握着贝合尼耶老爹的手腕,领他往新堡走,我跟在后面。从此时起,我又寻回我所熟悉的胡尔达必了。现在,他已摆脱了个人情感的困扰,找回了黑衣女子的香气。他将会寻回他理智所有的力量,粉碎眼前的谜团!在后来的行动中,他再也没犹豫过,直到事情水落石出,直到最扣人心弦的一分钟——那是我生命中最戏剧性的一刻!甚至我在胡尔达必身旁所有共度的时刻都比不上。那是生和死的对话,由胡尔达必解释一切经过情形。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是为了将我们从4月11日至12日夜间的恐怖困境中解救出来。
  贝合尼耶老爹听从了他的话。换了其他人,若想反抗胡尔达必,一定会被彻底击败,然后乞求宽恕。
  贝合尼耶老爹走在前面,头垂得低低的,像是一个见法官的被告。走进胡尔达必的房间后,我们让贝合尼耶老爹坐在我们对面。我点亮灯。
  年轻记者一句话也没说,他边望着贝合尼耶老爹,边抽他的烟斗;他想从贝合尼耶老爹的脸上看出他是否诚实。后来他紧拢的眉毛慢慢放松,眼睛放亮,看了一下飘在天花板上的烟圈,说道:
  “告诉我,贝合尼耶老爹,他们怎么杀他的?”
  贝合尼耶老爹摇着他那皮喀第人特有而轮廓粗犷的头。
  “我发了誓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告诉我您不知道的事!因为您若不告诉我,我就什么也不管了,贝合尼耶老爹!”
  “您说什么,先生!您不管什么?”
  “您的安全问题。老爹……”
  “我的安全问题?我?我什么也没做呀!”
  “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胡尔达必说完后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使他有时间做一些可能须借用代数的运算。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那么他原来在方塔里吗?”
  “是的。”贝合尼耶老爹点头。
  “哪里?老巴布的房里吗?”
  “不!”老爹摇头。
  “他躲在你房里吗?”
  “没有。”他又摇头。
  “啊!那么他在哪里呢?难道是在达尔扎克夫妇住的地方吗?”
  “是的。”贝合尼耶老爹点头。
  “可恶!”胡尔达必愤怒地咬紧牙关。
  接着,他跳过去掐住老爹的脖子不放。我跑去拉开他,解救老门房。
  当他终于能呼吸时,他说:
  “为什么:胡尔达必先生,为什么您要掐死我?”
  “您还问,您还敢问!您不是承认他躲在达尔扎克夫妇的房里吗?若不是您,谁能让他进去?达尔扎克夫妇出去时,只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