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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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山吹 更新:2024-08-09 22:25 字数:4758
我们已经知道拉桑如何再次出现在布格车站,使达尔扎克夫妇的蜜月旅行泡汤,也使他们的心境有所改变,以致完全忘了以往对瑞思夫妇保持的矜持及观感,并和仍被蒙在鼓里——虽然他已怀疑有事发生——的老教授一起前往他们家里。达尔扎克夫妇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对夫妇,但他们知道这对夫妇为人诚实正直,是会保护朋友的人。同时,他们也向胡尔达必求救。很明显,他们已变成惊弓之鸟。达尔扎克的恐惧,在我们抵达尼斯车站见到来接我们的瑞思之后,更为加深。但是在那之前,发生一件不能不提的小事。一到尼斯火车站,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火车,冲进车站办公室,问有没有给我的电报。他们交给我一张蓝纸,我来不及打开就跑回去找达尔扎克及胡尔达必。
“看!”我对年轻人说。
胡尔达必打开电报,读道:
“‘四月六号后毕纽尔未曾离开巴黎;确定。”
胡尔达必看着我,扑味一笑。他说:
“是你要求这样做的吗?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
“我是在第戎时想到的,”我有点恼火他的反应。“也许两封电报中那令人担心的事与毕纽尔有关。于是我请一位朋友告知我毕纽尔的一举一动。我很想知道他有没有离开巴黎。”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吗?你该不会以为是拉桑伪装成那个苍白无神的毕纽尔吧?”
“当然不会!”我生气地矢口否认,因为我知道胡尔达必在嘲笑我。
事实上,我的确是如此猜想。
“您还是很讨厌毕纽尔吗?”达尔扎克难过地问我,“他是个可怜人,不过他是个好人。”
“我不信。”我不同意地说。
我说完便缩到车厢一角。通常我的猜测并不很准确,胡尔达必也常笑我。但这次不同。几天后我们得到证明,即使毕纽尔不是拉桑伪装的,也不是一个好人。对于此点,达尔扎克及胡尔达必后来对我的远见都很钦佩,而且为先前的态度道歉。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可是由这事可证明,“拉桑会伪装成我们周围不是很亲近的人”这想法,是怎样纠缠着我。是呀!巴勒枚耶在这方面有很高的才能,甚至可说他是天才,这使我深信,需要对周围所有的人都提高警觉。可是,很快,我们就会知道这次拉桑改变了策略——瑞思先生意外地出现在火车站使我很多观点有所改变:拉桑这个坏蛋从此不但毫不掩藏自己,反而到处出现。至少我们之中,有几个人都看过他了,真是胆大无比,他在这里没有任何顾忌。达尔扎克及他太太都不会揭发他;同样,他们的朋友也不会。他如此招摇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粉碎这对以为已经永久摆脱他阴影的夫妇的幸福!可是,若真是如此的话,理由也不够充足,为什么他要如此报复?为什么他不在他们结婚前报复呢?他大可阻止这场婚礼。没错!可是那样的话,他便必须在巴黎出现!只是我们也不能确定,拉桑真会害怕出现在巴黎。谁又敢确定?
现在听瑞思怎么说。他刚走进我们三人的车厢内。当然瑞思不知道在布格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拉桑曾出现在火车上;他是来告诉我们一件吓人的消息。不管如何,如果我们还存有把拉桑摆脱在往库娄兹火车上的一线希望,现在也须放弃了。因为瑞思本人也看到了拉桑!他在我们到达曼屯前赶来,就是为了通知我们,让我们准备好怎样应对。
他对达尔扎克说:
“我们载您到了车站,火车离站后,您的太太、桑杰森教授及我下车散了一会儿步,一直走到曼屯的散步大道。老教授勾着他女儿的手臂说话,我则走在教授右边,也就是说教授是走在中央。突然,当我们在公园门口停下来等电车经过时,我撞到一个人,他对我说:‘对不起!先生。’我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因为我听过这个嗓音。我抬头一看,竟是拉桑!在重罪法庭时,他的嗓音就是这样!他安静地注视我们,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控制住自己没尖叫、没有喊出这个恶魔的名字、没有大叫‘拉桑’?我很快拉住桑杰森教授及玛蒂小姐,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我带他们绕过公园的音乐台,领他们走到一个租车站。在这车站前的人行道上,我又看到拉桑,我不知道为什么桑杰森教授及他女儿竟会没看到他!”
“您很确定吗?”达尔扎克焦虑地问。
“百分之百!我假装觉得不太舒服,我们登上马车,我叫车夫策马前进。拉桑一直站在人行道上,用冰冷的眼光凝视我们,直到我们离开。”
“你确定我太太没有看到他吗?”达尔扎克焦急地问。
“没错,我……”
“我的天!达尔扎克先生,如果您以为,您可以永久瞒过你太太拉桑再次出现的事,您是在做梦!”胡尔达必打断了两人的话。
“可是,后来我们继续旅行的时候,她真的相信那可能只是她的幻觉。到了卡拉凡车站后,她看起来已完全平静了。”达尔扎克反驳。
“到了卡拉凡时?”胡尔达必反问。“看吧!亲爱的达尔扎克先生,这是您太太发的电报。”
小记者递给他那封只写着“救命!”的电报。
达尔扎克读了之后,似乎整个人瘫下来了。
“她会发疯的!”他边说边难过地摇头。
这是我们大家都害怕的事。当我们抵达卡拉凡车站时,很奇怪,桑杰森教授及玛蒂小姐都在等我们。瑞思离开前,老教授还答应瑞思的要求,保证会和他女儿在红岩等他们。瑞思先前许诺过,稍迟才说出他要他们留在红岩的原因,因为他当时还没想好借口,达尔扎克夫人看到胡尔达必时,讲了一句符合了我们内心恐惧的话——她跑向他,我们有种感觉,好像她极力地在我们面前控制住自己,不搂住他。我看到她攀着他,如同溺水的人,拉住惟一能救助她的人紧紧不放。接着我听到她小声对他说:
“我觉得我又疯了!”
至于胡尔达必呢,我看过他几次苍白的脸色,但从没见过他表现得如此冷淡。
06 海格立斯要塞
旅客不论在什么季节来到这地区,从卡拉凡车站下车后,都会以为置身在海斯佩希花园。那里到处种满了金苹果,令打败耐敏狮兽的大力士(指海格立斯)垂涎不已。现在正值许多柠檬树及橙树成熟的季节。空气中充满香味,果实累累的枝藤在阳光下,垂在小径边的篱笆上,我之所以要唤起这个宙斯及阿克曼之子的古老回忆,是因为这里处处令人想起神话中他的光荣事迹,及他在这景色最悦目的海岸散步的足迹。人们传诵着,腓尼基人在这片悬岩的阴影下安置他们的灶神(后来是格里马帝家族①定居在这片悬岩上),并为岩下的小港、海岸线上的一座小山、一个海岬及一个半岛都取了沿用至今的“海格立斯”这个名字——海格立斯是他们的神,但是,事实上,我认为这个名字老早就存在了。话说回来,如果众神果真厌倦了原本的金色住处,希望到另一处美妙温暖及充满花香的地方栖息,恢复冒险后的疲劳,他们不会找到比此处更美丽的地方。他们是里维耶拉海岸最早的旅客。海斯佩希花园就在此地,这花园是海格立斯除去了想独占蔚蓝海岸的白头恶龙后,为他的奥林匹亚同伴特别准备的。也因此,我怀疑几年前在红岩一带发现的古象骨头,有可能就是这条龙的遗骸!
①今摩纳哥公国雷尼尔亲王家族的姓。
我们在卡拉凡车站下车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海边,海格立斯要塞的优雅侧影立刻跃入眼中。这座古堡高耸矗立在海格立斯半岛上,可惜的是,十多年前在边境一带所做的工程,使这半岛不复往日模样。太阳强烈的光芒照射在古老方塔的墙上,使方塔在海中的侧影看起来像副盔甲。这个老旧的哨站,在阳光下好像重拾了青春,仍然守卫着这如一把蔚蓝镰刀的卡拉凡海湾。随着我们的前进,这古老方塔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我们身后的太阳倾落到山脊上。西方的岬角,随着夜晚的降临,已被笼罩在一片紫色天鹅绒的余晖中。当我们穿过城门时,整座城堡变成吓人可怕的黑影。
我们登上通往一处城楼的狭窄楼梯,在楼梯尽头,有一张苍白迷人的面孔迎向我们。她是瑞思夫人,美丽耀眼的艾蒂。我可以确定,拉梅摩的未婚妻璐西不会比她更白哲。曾经,有个黑眼珠的异国男子将璐西从凶猛公牛角下解救出来。可是,璐西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珠是湛蓝的,哦!艾蒂!一位中古世纪的浪漫人物,来自遥远地方,哀怨呜咽,愁思难解的公主,是绝不会拥有你这双眸子的!你的头发比鹅翼更漆黑,天使是不会有这种颜色的头发的。艾蒂,你是天使吗?你那慵懒的的神态是天生的吗?你甜美的五官没有隐瞒么吗?抱歉,我问了这么多问题!艾蒂,可是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立即被你纤细和谐、静立在石梯上的洁白身影所深深吸引,之后我跟随着你的黑色目光,看到桑杰森教授的女儿。我看到你眼中严峻的光芒,这目光和你友爱的嗓音及唇边泛着的微笑,成为奇特的对比。
这位年轻女子的嗓音迷人无比,表现出完美而优雅的气质,举止行动充满和谐,瑞思将她介绍给大家,她以简单、好客及热忱欢迎的态度向大家问好。胡尔达必和我为了能够自由行动,非常礼貌地说我们可以住在海格立斯城堡以外的地方。她撇撇嘴,孩子气地耸耸肩膀,说我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然后转到其他话题。
“来!来!你们没来过城堡,你们会看到的!你们会看到的!哦,我下次再带你们去母狼塔,那是这里惟一令人难过的地方!阴暗得要命,黑漆冰冷,好吓人!哦,我喜欢害怕的感觉!哦,胡尔达必先生,您一定要说一些吓人的故事给我听!”
穿着白色衣裙的她,轻巧地走到我们前面,像个演员般在前领路。在这座充满东方情致的花园里,吓人的古塔及废弃教堂的拱门就是她的舞台,花草丛生;置身其中,让她有种奇特的美丽。我们走过的庭院到处种满多肉植物、药草、草丛、仙人掌、芦荟、桂树、野玫瑰及玛格丽特,使人以为春天已决定永远长驻在这城堡。这里以前是城堡的洪水区,各种战役都在这里发生过,由于气候适合,加上人为故意放任花草争艳,这座庭院自然而然地变成一座天然的花园。花园里花草怒放,可以看得出来城堡女主人尽量不去修剪它们,也没企图让花园恢复以往的整齐。亲着这片盎然绿地及芬芳香气的背景,那就是代表古老建筑最登峰造极的艺术杰作。请试着想像火焰哥特式的拱门建筑在本是罗曼式古老教堂的地基之上;每根石柱上都攀满了爬藤植物,像是天竺葵、马鞭草,迎风摇摆着芬芳分子;而且石柱在蔚蓝的天空上勾勒出尖拱顶,看来像是没有任何支撑点。这座教堂没有顶,而且也没有墙了,仅剩下这座精雕细琢的拱门,因奇迹般的平衡,仍悬在夜晚空气中……
在我们左边,有一座巨大厚实的12世纪石塔。艾蒂夫人告诉我们,当地的居民称呼它“母狼塔”。没有任何东西使它动摇过,即使是岁月、人类、和平、战争、大炮,甚至是暴风雨。它的外表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1107年被撒拉辛人攻打时的样子。他们掠夺了列汉群岛,但对海格立斯城堡却毫无办法。撒拉杰利及他那些热内亚海盗也是一样,他们曾经占据要塞、方塔,甚至直攻到老城堡,而母狼塔始终没有屈服——因城塔的守护者将连接其他碉堡间的护墙都炸掉了,所以仍能孤立一隅,继续抵抗,直到普罗旺斯王子前来解救。艾蒂就选择住在这儿。
我停止观察周围事物,开始观察众人。比如说阿瑟·瑞思,他正看着达尔扎克夫人,她和胡尔达必两人看来都心事重重;桑杰森教授及达尔扎克先生则正闲聊着。事实上,他们都在想同样一件事,可是没有人说出来;而当他们交谈时,也是互相隐瞒。这时,我们走到一处暗门下。
“我们称呼这里为园丁塔。”艾蒂还是以做作的小女孩口吻说话,“由这道暗门,我们可以看到要塞及城堡的全部,北侧及南侧。你们看!”
她裹着丝巾的手臂指着一些东西,要我们看。
“这里每片石块都有自己的故事,如果你们乖乖的话,我只会告诉你们……”
“艾蒂好高兴啊!我想这里只有她心情最好。”瑞思喃喃自语。
穿过暗门后,我们走到另一座庭院。古老的主塔就在我们的正前方,非常雄伟。它的形状高大方正,正是因为如此,有时便被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