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4-08-09 22:25      字数:4804
  眨 ?br />
  简单一句话凝止了厅中所有的声音及思维。
  “换言之,”周太后咬着牙,“这丫头是个祸患绝不可再留!”她环视在座几人。
  “恰好那整日维护着丫头的太皇太后日前甫逝,这事儿也不用再听谁的意见了,就这么着,”周太后眸中是冷光,“就说太皇太后生前极宠昭漓公主,撒手时舍不得,留了遗命让昭漓做陪葬!”
  “陪……”湛碧落险些挤不出话,“葬?!”
  心底浮起那娇美清灵,柔弱动人的少女,湛碧落心底慨然,常听人说女子生得太美不是福气,红颜注定薄命,昭漓的美世间难寻,难道冥冥中注定了她早夭的命?”
  “一定得这么做吗?”
  朱见深起了犹豫,昭漓是个好姑娘,是与他极为亲昵的小堂妹,难道就为“天命”两字,便硬要活生生将她诛灭?
  朱见深和朱昭漓还不同样是一条命吗?
  “皇上呀,”周太后怒发冲冲,“都什么时候了,您竟还存有此等妇人之仁?您一条命可不仅系着自己存亡,而是系着大明朝江山千万百姓的福祉……”
  “成了!”
  周太后立起身,手势一压不想再谈。
  “此事毋庸再议,明儿早我下道懿旨就说是太皇太后死后的遗愿,想必丫头会认命的。”她拂拂袖袍表明了送客,却突然,那寒漠男子嗓音响起——
  “如果在下能有方法既不用杀昭漓公主,又不会让她留在世上碍着皇上命脉,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什么方法?”朱见深和湛碧落同时惊问出声。
  “如果,她十七岁时会命克圣驾,那么……”男子面无表情。“我们就让她永远活在十六岁。”
  “永远……十六岁?”惊讶的嗓音已分不出是谁发出的了。
  “将她的躯体冻结在寒玉冰魄里,抑止她的所有年岁增长,”男子气定神闲。
  “冻结?”湛碧落吞咽口水。
  “你确定这样子她不会死。”
  “我自有办法延着她的命!”男子目中是玄思,“我会冻着她直到皇上命终之后才放她自由。”
  “你当真有把握不伤着她?”是朱见深的问句。
  “九成!”男子观着他。“之前曾用过动物试验,这是首回我试图用在活人身上,可毕竟……”
  虽是漠然的神情,他眸中有着玄思。
  “若她已注定要因此而死,那还不如留着条命让我试试。”
  “如果真没别的办法,”朱见深点点头,“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阁下先帮昭漓延着命待我逝后再让她活转过来。”
  周太后冷哼,“皇上!您当真要为那丫头冒此等奇险?”
  “昭漓是无辜的,”朱见深很坚持,“儿也不想见她因我而死。”
  周太后叹口长气,看出儿子的坚决,她睇向那姓华的男子。
  “华少侠!既然皇上信任你,一意要将此事交由你处理,我也不再多语,可今儿个,当着众人面前,我要你立下毒誓……”她顿了顿。“倘若这项计画出了任何闪失,如果朱昭漓自冰中脱困,我要你答应我,毫不犹豫——立即杀了她!”
  男子不吭气,半晌才出了声,“此事牵连甚广,在下理会。”
  “不单单是理会而己,”周太后用着尖刻嗓音起身迫近他。“你若不愿立下重誓,那丫头我即刻便遣人给杀了,以绝后患!”
  男子沉默良久,在众人目视里举高了手掌。
  “我华延寿今日起誓,绝不在当今圣驾尚在人世时让朱昭漓脱离冰魄命途,如有违誓……”他停了停,“五雷轰顶,绝子绝孙!”
  “换言之,”周太后冷着嗓,“若果朱昭漓不服安排,你会帮哀家杀了她?”
  华延寿缓缓点了头。
  当时的他并不知晓这项决定不单只改变了朱昭漓的未来——
  却也在同时改变了他的。
  可在当时,除了帮这无辜姑娘取得开赦延命外,他似乎已然没了选择。
  就这样,一场深夜密会,决定了个十六岁少女将囚置于冰牢中的未来。
  ★☆★☆★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马背上男人无语睇着前方那穿梭在桃花丛间,轻轻吟唱着小曲儿的少女。
  男人向来冷漠的神色里出现了丝不自觉的温柔,一种只当属于情人之间的眷恋眸采。
  “华大哥!”
  那穿梭在花间的精灵朝他笑盈盈奔了过来,自小生长于深宫,鲜少有奔跑的机会,不过是几步路便跑得她气喘吁吁酡了腮,少女举高了手上的桃花枝,圆睁的眸子是稚气的。
  “怎么你们外头的花都比我们宫里的还要开得大呢?”
  “因为外头有自由的空气,”华延寿敛下半天移不开的眸采,试图漠着嗓,她只是他的任务,他却得时时提醒着自己。“和自由的雨水。”
  “那就难怪了,”朱昭漓闭着眼舒展着胸,“这几天我总觉得特别开心,原来,是因为嗅着了自由的空气,华大哥!”
  她再度提出问题。
  “可无论宫里宫外,咱们头顶就只有同个日头吧?”她笑得娇柔,比手上的桃花还要绚丽夺目。
  “阳光是公平的,一个人活着若见不着外头的阳光,”她喟然起了怜心,“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华延寿不出声将马踱远,人虽是活着却无缘得见天日山川。
  她可知,再过几天,这却将是她的未来!
  “这一路上你都还没教我医术呢!”朱昭漓跟紧着,眼底满是认真。“自从那天堂嫂跟我说让我同你一块儿去习医术时,我就一直雀跃着,虽贵为公主,但这一生我还从不曾认认真真想过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眸中绽着兴奋的光彩,“若我当真能够济世行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就不用再理会太后老想把我指给哪位公卿贵爵的婚事了,”虽微噘高了嘴,她的神情却依旧是柔美动人的,“我才十六,压根没想过嫁人,更没想过让别人左右自己的一生!”
  “不让别人左右一生?”华延寿淡睇着她,在柔弱外表下,发现她与外表并不相符的性子。“难不成,你有把握可以自己决定一生?”
  “没把握,”她红红脸说得老实,“可总得试试呀!”
  “喏!欠你的十两银子。”她塞了银子到他手里。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稚气地笑着,“我早说过我是不欠人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那次在街上咱们是头回见面—可你却仿佛知道我?”
  “江湖上有个传言,”华延寿别开视线眺着远方,“前景帝遗下幼女,诰封昭漓,是当世最美丽的女子!”
  朱昭漓酡红着睑没出声,只听他淡淡然续语——
  “所以,我听过你的名字并不为奇。”
  她没再吭声,由着他一把将她拉上马坐至身前。
  “咱们上哪儿去?”
  “鬼墓山!”
  “好阴森的名。”
  “死财门人住鬼墓山巅,”他并不在意,“相得益彰。”
  “到那里之后,我就会展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了吗?”她一睑殷盼,孩子似地。
  他不作声,在朱昭漓眼底,读到了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夕阳灿目,衬着落日馀晖下的她美艳得不可方物。
  他再度同乍见她时一样失了魂,险险忘却了呼吸!
  可最终,他还是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换言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背弃她的信任的。
  数日后,华延寿带着朱昭漓抵达了鬼墓山,在她饮下迷药后,将陷入昏迷的她抱到了灵枢屋。
  意识不清的她在软倒至他怀中时听见了幽幽然,属于他的嗓音——
  “如果你不是朱昭漓,这故事,势必改写!”
  灵枢屋的下层穴室里,贮藏着天下冰冻至宝寒玉冰魄石。
  那些冰魄玉石永远不会溶解,需常年保持着比寻常冰霜风雪还要更低的温度,在这样的温度下,任何生命迹象都会暂停了运作,起了凝固。
  冰魄玉石中心,华延寿已凿了个足以容下朱昭漓身长的洞窟,他轻轻将她放人,再在她身上铺满了零散的冰魄玉石,玉石遇人体热度缓缓凝结,片刻后,在她身上身下连成一气,自成一座透明棺椁。
  这只玉石制的棺椁里,一位当世最美丽的少女就此长眠在冰封的岁月里。
  在她躺入玉石刹那,华延寿突觉心口狠狠抽疼,那时,他才猛然惊觉初时对她怀有的愧意与怜惜早变了质,成了锺爱。
  可悲的是,这份情爱尚不及开始却已注定了落幕。
  他必须谨守住他所许下的承诺。
  守着她,不能让她清醒。
  冰魄玉石有形地囚禁了她。
  却同样地,也囚进了他的爱情!
  第二章
  九年后
  原来,死亡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罢了!
  少年冷冷地笑着,感受着身体一寸寸起了僵硬,静观着死神一丝丝地夺去了他的神智,原先总无名泛着痛楚的脏腑反倒因此而轻松自在了。
  还有那原先因着眼见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悲伤也因之远扬了。
  不过就是死嘛!
  不过就是四肢百骸不会再有感觉嘛,真的没什么的。
  虽然他年仅十岁,可这会儿,他已恍若得道高僧,看破了尘世!
  两个月前,少年原有个幸福家园的,周遭全是快乐生活着的亲人,但这样的世界却在那条蛮横大川毫不留情改道决堤后瞬间天地变色。
  那场大水卷灭了少年家园附近数十里田地,少年的亲人一部分死于洪祸,一部分则死于洪灾后带来的可怕瘟疫。
  没经历过瘟疫的人绝不会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骇人!
  前些天还与你言笑晏晏,约定要共战天命,在灾后要携手重建家园的人,躲过水患却躲不过瘟疫这恶魔的侵扰,这会儿一个个全噤了口烂着身躯叠成累累,腐在不远处的小丘下。
  因瘟疫而死的尸体需用火烧方可抑制疫病蔓延,可这会儿,死人多过活人,尸体多到连烧都来不及,那座小丘,成天漫飞着苍蝇和钻动的耗子。
  前两天听人说,官府对他们这区难民的救助早已停了手,画开成一处隔离的禁区,不许人进,不许人出,就等着他们一个个死绝了,再来放场大火烧个干净。
  少年原是健康的,这些天帮着扛尸体、堆尸体,直至他知道自己终于也被那恶魔攫住了心口,接下来,就是躺着、看着身边一个个活人变成死人。
  他的世界,突然整个安静了下来!
  再也,似乎再也没有声音了。
  原来,死亡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罢了!
  少年无力瘫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死神降临。
  一片黑影移来挡住他头上仅有的日光,他试图凝聚早已涣散的视线。
  是死神吗?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高大男人,他蹲身探了探少年脉搏,再翻了翻少年眼睑。
  没想到,少年微有欣慰,死神竟然生得如此英俊呢!
  而且,还有股浓浓药香,让人闻了十分舒坦的香气。
  感觉死神倾身将自己抱起,少年阖上眼,真心地欢迎着死亡降临。
  可若真是死了,为何他还能感觉得到自个儿身子随着死神前进时产生的晃荡?还有,为什么他能听到声音……
  “华爷!上头请您过来,只是想让您给禁区外的百姓开防治药方的……”
  急促的声音伴着死神和少年追紧着。
  “上头有规定,谁都不许自禁区中带人畜出来,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已染了病,此次大瘟疫死了上千人,这疫情可千万不能向外蔓开孳生的……”
  “我既敢带人出来就有我的把握!”
  是死神的声音吗?少年想着,果真是寒冽难言!
  “这次大瘟疫,若非你们上头既等公函、又怕惹麻烦,处理得太慢,通知得太晚,”男人冰哼,“也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少年感觉得出那抱着他的双手因着怒气紧了紧。
  “现在你们连尚有气息的活人都打算撒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若真如此,就别再自称地方父母官!”
  “华爷!您先别恼,这事儿下官自当再斟酌,您好歹先将那孩子给放回去吧……”
  “让‘死人对头’弃将死之人于不顾?”依旧是冻寒而毫无转圜的嗓音,“恕难从命!”
  “华爷、华爷……”
  追喊的声音被抛至身后,少年松弛了神经,不论男人是不是死神,他也都无从选择了,沉沉倦意袭上,他失去了知觉!
  ☆★☆★☆
  推开层层迷雾,少年神魂在黑暗中寻着光明与出路。
  他不知道山口个儿究竟是昏睡了多久,更不清楚这会儿他究竟是身处地狱,或是天界?
  是天界吧!他心底玄思,只有天界才会有这样稚嫩甜软的小女孩嗓音。
  “这就是你说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