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
水王 更新:2024-08-09 22:25 字数:4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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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石家庄、良乡,一座石造拱联桥随着马车摇晃摆动已然在望。
河声流月漏声残,
咫尺西山雾里看。
远树依稀云影淡,
疏星寥落曙光寒。
诗是雅的,月是残的,桥是美的,而晃在马车上的两人,却是安静的。
虽一路无语,但与父亲同在马车上的依姣却已心满意足。
她已有近十年不曾与父亲单独出远门,更遑论坐在父亲身旁了。
那日接获大师伯急讯,爹蓦然开了口,“收拾一下,明早上燕京。”
闻育,依姣四下顾盼半天才傻傻指向自己,“爹!您在同我说话吗?”
“除了你,”华延寿连眼皮都不曾抬起,“这里还有别人?”
她点点头,敛下眸子努力掩饰自己无以名状的兴奋。
“这趟出门……”他顿了顿,低着嗓音道:“如果见着你师兄,劝他回来。”
原来,依姣心底微有怅然,这才是爹要她同行的主要原因。
她点点头,心底却对的爹指令没多大信心,师兄对她好没错,可要说到左右他的决定?
·E那似乎很难很难,除非,爹打算用她的命要胁师兄。
思忖归思忖,依姣没勇气盘问父亲,可说实话,若爹当真要她用性命来助他达成目的,她将连眉头都不会皱的。
自鬼墓山到燕京,一路上他们都被人盯了,依姣知道,华延寿也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没放在心上,迳自披星戴月赶着路。
有时夜深了,华延寿便会叫女儿到车睡下,即使因着赶路,车子微震颠簸,她却睡得香甜,只因父亲就在前头。
偶至客栈打尖用膳,两人间的关系在外人眼中就有些扑朔迷离了,华延寿虽已年届四十五,但在外貌上看来却只似三十过半,面容虽有沧桑,却不掩俊美,两人既不像会彼此照料关注的父女,却又不像爱侣。
只是,他们都有着同样出色引人的外表及漠然倨傲的神情。
马车答答响在夜里,踩破了宁静,突然黑影一掠,正策马急驰的华延寿急斥勒停了马,马儿颈项吃疼前足高高立起嘶声昂扬。
马匹停足,华延寿跃下车朝黑影而去,依姣虽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亦跟着跃下马车。
来到父亲身旁她才看清了父亲怀中的黑影,原来,方才急掠而过被马蹄纵踏的不是野猫,不是饿狗,而是个人。
那是个男人,而且,该是个蠢男人吧,她双臂环在胸前漠然地想着,瞧那家伙方才急着投胎的模样,八成是好赌输光了家产来此投河,却又没勇气泡在水里死得难看,才会找上了他们父女吧。
华延寿翻翻男人眼险,自怀中掏出银针对准额心,一针下,男人乍开眼睑,第一眼,他觑着了华延寿,偏过视线,他见着了立于一旁残月下瞳眸又漠又寒的依姣。
男人黑眸深似瀚海觑不着边,一层一层掩藏着无底的深渊,可他的目光在乍见着依姣时,一个不及掩饰的惊讶在灿眸中闪动,继之,男人转回了神睇往华延寿,接着是个全无设防的灿烂笑容。
“谢谢!”
华延寿没回腔地扶男人靠上了桥墩,颦眉搭起对方的手把脉,继之撕开了男人被马蹄践踩得血肉模糊的左腿。
见了血流、见了伤,依姣首次对这受伤男人生起了点兴趣,她蹲下身随父亲探视伤口,见父亲迅速止停了男人的血,男人自她眸中觑着了遗憾。
遗憾他伤势不够惨烈,好戏太短。
“如果你们不介意……”男人虽因伤口疼得冒汗,脸上从容笑意不减,“咱们是不是可以到马车里再继续,这儿人来人往的,在下裤不蔽身,会……”他努力挤出一脸羞涩,“人家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华延寿不出声,双手喀喇一响熟练地接妥了他脱臼的腿骨,依姣亦不出声,认真觑着父亲毫不思索的手法。
男人先是哎呦惨叫,接着半天才挤出了声,“华大叔,您……的手法可真是俐落到了家。”
华延寿停下手,和女儿的眼神首次攀上了受伤男人的脸庞,男人一身破烂,发未束,凌乱而桀不驯的发披散地遮住脸庞,此外他脸上还贴了几块狗皮膏药,是以除了那双总是盈盈笑的眸外,还真是没法子睇出他的面貌。
“你知道我?”华延寿漠着嗓,眼神冷冷起了戒备,“你是谁?”
言语间他手握上了男人伤口,只要对方答案未能令他满意,他便能一手断了男人身上所有的骨。
即便面对威胁,男人倒还笑嘻嘻的,“对您不太熟,对牧大叔就熟多了,这会儿,您总可以让晚辈上车里说个分明了吧?您也知道,”他眼神不经意地溜着周遭,低着嗓,“景近大叔身边拉长了耳朵的耗子特别多。”
华延寿沉吟片刻,立起身向女儿抛下话,“依姣,扶他上车,车上乱,爹先去打理。”
依坟知道爹的意思,他得先去蔽妥车上那套大师伯要的宝物,她点点头踱向还靠在桥墩旁的男人伸出了小手。
残月下,女孩儿的手又白又嫩,可她的神情却又寒又漠,男人起了好奇,这样的脸,这样的眸子,究竟是否曾经绽过笑容?
他拉起她的小手鼠牙咧嘴嚷着疼,她却连瞄都不曾。
心念一动,男人故意歪斜身子重倚向她纤小的身子,他高出依姣一个头,这一压下,他就不信这不爱说话光爱看人流血的女孩儿还能不出声!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丫头不是寻常人,明明就快要支撑不住了,可她就硬是驮着他不出声,不单此,连他故意将另一手跨过她肩头几次不小心吃着她豆腐,她都能哼都不哼当是被蚊子叮了似的。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生得有几分神似,方才乍看下,吓了我一跳。”男人突然出了声音,并没指望会听到回答。
出乎意料外,依姣竟出了声音,更令他讶异的是她的嗓音软嫩嫩地有点儿孩子气,虽然是刻意裹着寒的,全然不似她外貌给人的感觉。
“你通常和陌生女子搭讪都是用这句当开场白吗?”嗓音虽好听,话里却全含着刺。
“原来……”他笑意不减,“你是会说话的。”
依姣冰哼着声没搭腔。
“你猜错了,我通常和其他陌生女子的开场白绝不会如此没创意,方才说的是实话。”
她没出声,摆明不管他说的是实话或谎话都没兴趣。
“姑娘是华大叔的女儿,那么……”他觑着她侧面,“肯定也是个小神医喽?”
她依旧没出声,可开始聚集红霞的脸颊让男人知道他猜得没错,在少女心目中,能和父亲一样成为个神医该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吧。
怎么他们死财门里尽出些怪姑娘?
他心头暗笑,之前那牧琉阳是见墓宝便心喜得无法自己,而这冷冰冰的少女却是见着了垂危患者便喜上眉梢?
“想来该是的,”他自顾自地接了话,“自古虎父无犬女,好竹出好笋,那些神医里,什么医圣张机,什么药王孙思邈,什么道家医仙葛洪,什么金元四大家,都比不上下刀如神,游刃于患者腹腔身躯间的神医华佗让在下深深仰慕。”他拍着马屁,“按传统,华姑娘定也是个妙手回春的女大夫喽。”
“底下是条河,”依姣终于漠然出了声,“专沉载一些话太多的人。”
男人笑呵呵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丝毫不受依姣威胁,他故意加重倚在她身上的重量,眸中满是促狭,“不是神医,难不成,姑娘是个庸医女娃儿?”
依姣突然一个闪身,男人放了太多力量收势不及,趴地一声摔在地上哀哀叫。
她在父亲遥遥探询目光中不得已踱回男人。“对不住,身子突然乏了力……”
嘴里含糊着冷冷的道歉,脚却毫不留情地踩上男人腿上伤口,不仅踩,还左右旋转增强蹂躏力道,在他拔高的哀叫声中,依姣满意地看见他原已收势的伤口再度鲜血迸窜。
“疼吗?”她蹲身探问,眼底却是无掩饰的得意。
“不!”他摇摇头,在惨叫声中却突然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依姣哼了声,“受伤舒服吗?”
“不舒服,”男人嘻皮笑脸,“可能瞧见姑娘眼底的笑意却很舒服,原来,”他笑容中带着思索,“想逗你开心不难,只要开膛剖肚,只要血溅五步,只要垂垂待毙,只要哀呼惨鸣,便能哄姑娘开心!”
“无聊!”她不屑的哼声立起,“既然有本事笑,就有本事爬。”
“爬上车不难,只不过,”他慢条斯理道:“就怕华大叔要多耗点时间等候了。”
依姣停步回首,漠冷的清眸扫过男人,首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似个登徒子的男人。这么快,他就看出了她的弱点?
她再度向他伸出手,漠然眼神含着杀机,“我讨厌多话的男人,相信我,神医的女儿即使不会救人也会懂得杀人!”
男人借她的手起身,眼泛笑意犹是涎着脸,“我喜欢寡言的女人,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话多点儿的男人还是有他的用处的。”
她冷肃着颜不再出声,而他则依旧不怕死地再度将身子靠在她身上,一样故意将重量丢到她身上。
男人脚上伤口虽因方才惨遭蹂躏疼得撕心扯肺,依旧自得其乐得很,只因,在见着她撑着他时那副恨恨的神情。
这丫头虽不及那牧琉阳的美貌──
却似乎还要更好玩呢!
第3章
“所以……”华延寿听完男人陈述后,戒备眼神未解,“是你们聚宝天铺老板武昌吉老爷派你出来接应我们的?”他皱皱眉微有不解,“为什么我师兄不亲自来一趟?”
“怎么来?”男人自称小朱,这会儿一脸自若的笑意,“死人债主,让西厂禁军给盯牢了,他只要打个喷嚏都会立刻被人知道的,是以,我家老爷才会派我这最机伶最聪明最可靠的夥计扮了副小瘪三模样在路上先拦住您,以免您还没接近聚宝天铺,宝物就先被人硬夺了去,坏了牧爷大计。”
小朱压低嗓眼神往马车外觑,“相信华大叔这一路上都不寂寞吧?”
华延寿漠然依旧,心底起了盘思,他冷冷一哼,“说归说,我如何信你?”
“牧爷早算准了华大叔是个谨慎的人,这事他早想到了。”小朱自怀中抽出一封信函递给他。
*
*撕开印戳,华延寿抽出短笺,笺上印的是聚宝天铺专用书笺,还盖了印信,和那日他在鬼墓山上收到的急讯是相同的格式,上头写着──
老三:
被那些该死的畜牲盯得死紧走不开,这儿已被人盯着,恐进羊入虎口,请将玉衣交予来人另觅它途送抵,而你则依旧照原计划另行抵铺,以免引追兵起疑。
老大
字是牧金铄的,口吻也是牧金铄的,可华延寿觑向小朱佑的眼神仍有防备。
“不能怪华大叔不放心,”小朱笑道:“当初晚辈为了想要确定您身份可也是煞费苦心的,虽然您的形体样貌就同牧爷描述的一般,可在下还是担心认错人,负了牧爷托付,这才会……”
“这才会像只没长眼睛寻死的耗子,钻到咱们马蹄下?”依姣冷冷接话。
“华姑娘聪明!”
“谢过,”她懒懒睇着车外,“那只是因为阁下蠢得可以!”
“这虽是个蠢法子,却也是个最有效的法子,”小朱丝毫不以对方冷言为忤,眼中满是佩叹,“‘死人对头’果真名不虚传,接骨治伤手法俐落,这项本事想是天下间再也无人能够顶替的了。”
“牧爷让你来,下步棋如何筹算?”华延寿冷眼觑着对方的伤.总算松了戒心。
“按脚程,咱们还有一天才会进燕京城,晚辈这会儿因伤混入您车里较不会引追兵起疑,届时大叔您便在燕京城外三里处陶然亭那里将晚辈放在医铺前,陶然亭那批由江南来正候着入京的贡品,一箱箱宝物都盖了珍玩处通关章印,即将整批入城不需开箱另查,负责主事统筹官员正是咱们老板武大爷亲侄,这条路早已疏通,过了城门,在下便会带着玉衣直接由秘道送至牧爷手里。”
“至于华大叔您父女俩的安危……”小朱自怀中取出一枚金令牌,“牧爷特意找人仿制了这只‘壬王令’,您俩若要进城通关只需亮出此牌,保证不会受到刁难火速通关,不过持有壬王令,人可过,车依旧要查,所以玉衣还是不能跟着您的。”
“壬王令?!”华延寿微微一愣,接过令牌,“是彰荣王府的朱佑壬?他袭了父勋?”
小朱挑挑眉,“听来华大叔与这姓朱的王爷似乎认识?”
“不!”他漠然摇头,转手将金令牌交给女儿,“只在他幼年时见过。”
小朱笑嘻嘻,“那就可惜了,壬王现今是咱们燕京城里最有本事呼风唤雨的人,若能得其助,很多事都会简单多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