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4-08-09 22:25      字数:4855
  立于张彦屿及符寿两个猥琐小人身旁的朱佑壬衣着尊贵而简单,浑身一股过人而不凡的气度,目视着眼前正进行着的丧礼仪式,他脸上是合宜的哀矜,可在见着那一堆繁杂礼仪和可笑的鼓乐齐奏时,他的眼神有着明显的不耐,嘴角也漾起了吊儿郎当嘲佞的讽笑。
  他身子修长高大,丝毫没有一般出身富贵子弟予人惯有的荏弱印象,配上那一脸俊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薄削而含笑的唇,似放纵又邪气高傲的下颚,这样的男人,只消一眼便令人无法忘记。
  于昊下意识地锁了眉心,他会肯帮他扳倒张彦屿吗?冒着触怒龙颜的可能?冒着与西厂禁军决裂的风险?
  他凭什么帮他?
  这男人已位登及板品,呼风唤雨惯了,有必要为了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冤屈而自揽麻烦吗?
  于昊无语,日头下的朱佑壬依旧闪亮耀眼。
  可他已不能再等了,他咬咬牙告诉自己,他真的已经不能再等了。
  若不能再有所行动,他一定会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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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彰荣王府大门传来重重敲门声,门一敞,火炬闪动夹杂着刀戟碰撞声响,百名足蹬白皂靴男子霎时进了门,开始在偌大的彰荣王府院子里搜索着。
  火光围簇里,由屋内踱出三名中年男子,觑着眼前身着锦袍头顶翼善冠之白发男子,他们正是朱佑壬座下三大教头王宸、贺归仁及章承儒。
  至于白发男子,乃西厂厂公符寿最倚重的禁卫统领丛勖。
  “擒反贼擒到了彰荣王府?丛统领还真是辛苦!”语中含讽的是大教头王宸,他皱皱眉明摆着对这仗着符寿权势,向来在燕京城里做威做福的丛勖无甚好感,可却因着此厮的武功及其后台而微有忌惮。
  “哪里!”丛勖假意谦词,精明的眸光不曾放过院落里任何角落,“咱们都是食主之禄的下人,合该全心全意为主解忧。”
  “捉反贼是一回事,”贺归仁面无表情道:“可丛统领这样带着一队人马闯人咱们王府里,若要扰了老王妃及星郡主,只怕丛统领担不下这等罪名!”
  “壬王爷不在府里?”丛勖明知故问。
  符公公买了几条内线潜在彰荣王府里,这座大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侦视,自然对于朱佑壬行踪十分清楚,这也是他今夜敢贸然闯入王府擒人的原因,若壬王在,恐怕他还没这个胆。
  “咱们王爷去面圣了!”大嗓门的章承儒中气十足,“可别当他人不在就可以由着你们放肆了。”
  “放肆?!”丛勖一脸无辜,“章教头此育差矣,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壬王是当今朝中一品重臣,他的安危向来都是咱们厂公最重视的事情,壬王不在,保护老王妃及小郡主则更是丛某责无旁贷的首要职责了,毕竟咱们西厂负责的就是燕京城的安危。”
  “谢过丛统领好意,”王宸不愿和对方扯破脸,“可保护王府安全是咱们三兄弟的事儿,怎么好意思劳烦你老!”
  “不劳烦、不劳烦!”丛勖笑得像只老狐狸,“不瞒你,方才翻墙潜入贵王府的那厮反贼咱弟兄们已跟监数月,好不容易这阵子才在彰荣王府周围重新掌着线索,由那反贼近日出现在王府附近的举止看来,他该是阴谋要对壬王不利,是以今晚无论如何,丛某是一定得将之逮捕归厂的,此外……”
  他阴侧侧冷笑,“那年轻人遁走前已吃了在下一记‘天山断魂’,这一掌霸道凌厉,依在下估计那厮决计活不过三个时辰,是以,在见着他翻墙入了贵府后才会未经允许闯入王府,活见人,死见尸,若不能将他带回,丛某可不好向咱家厂公交代!”
  “活见人,死见尸?”大嗓门的章承儒瞪大眼不服地吼叫,“怎么你们西厂擒人定罪都不需经过公审呀?若那年轻人只不过是个无辜的路人,那么,这笔早夭的冤死帐又该向谁去索?”
  “咱西厂有自个儿的规条,不劳外人置喙,”丛勖懒懒出声,眼神已往三人后方瞟动,显见已无耐性再与三人周旋,“可若阻着咱们办公,厂公怪罪下来,只怕谁也扛不起!”他冷冷的话语表明压根未将三人放在跟里。
  “统领!”一名禁军向丛勖奔来,“根据血迹,咱们确定那厮混进了王府西侧一处院落……”
  “带我过去!”丛勖向属下扔了话,不理会王宸三人径向后头院落疾行。
  一群人喧嚣前行,来到一处用竹篱笆围成的院落前,丛勖看见一群西厂禁军环守在院外,一个个促着火把配剑戈戟,却就是没人敢闯进院落里。
  “怎么回事?”丛勖不解地斥喝着,“干么至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还不快冲进去捉人!”
  “启禀统领,”一名禁军垂着头捱近他低语,“进不去呀!”
  “为什么进不去?”他冷哼,“难不成里头是龙潭虎穴?”
  言语间他已来到院落栅门前,一视之下疑惑更深,没有机关暗器,没有刀戟兵械,眼前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院落。
  他不解的瞳眸巡曳起运处位于富丽堂皇王府中毫不起眼的角落,这小小的院落乍看之下像极了乡下民宅,有着竹篱笆围绕,院落中心矗立着一幢小屋,院里种了如茵花草,不解的是花草间插了大大小小排列的竹片,上头写了字,隔得远,没人看得清楚竹片上究竟写的是什么,门扉上挂了一只木厦,上头秀秀气气写了三个字——必死居。
  “这算什么?”丛勖恼了,如果面对的是惊涛骇浪般阵仗,他还不会如此着恼于属下的无能,“干么不能冲进去?”
  “丛统领,”紧随而来的王宸嘿嘿笑,在旁边出了声音,“别怪他们了,这里别说是你手下,连咱们自个儿王府人都鲜少进出,里头住的是咱们王爷的贵客,脾气坏得很,谁也不敢多去招惹的。”
  “里头住的是哪位达官贵人?”他死锁着眉。
  “都不是,”他笑得神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丛勖的话停在空中,耳旁只听得竹篱内茅庐木门一敞,一名垂髻豆蔻少女手持油灯踱了出来,那是只十分考究的油灯,纯银烧制的灯座,灯腹上还镂刻着细细的花纹。
  暖暖油灯,少女的脸却是冷冷的,油灯的芒将她脸庞染成了奇幻的橙色,使她添了股很独特的味道。
  她并不很美,容貌只属中上,但她那双冰冷却奇异地透着妩媚的丹风眼,和那似乎衔着对人世间不屑神情而微微上队的菱唇,却使她整个人独特地散发着让人无法漠视的神采。
  那是个特殊得有些怪异的少女!
  “烦不烦呀!’’她出了声音,甜嫩嗓音与她冰漠神情很不搭调,”一个两个这样来吵,是不想让我休息了吗?”
  “姑娘!”丛勖难得地在个她面前收了势,这丫头来历不明,又是壬王贵客,他犯不着与她生隙,“扰您清梦是咱兄弟的错,只不过,要务在身,方才咱们兄弟见着一名要犯潜进了姑娘这儿,为了您的安全,请让咱们进去搜人!”
  “要犯?”少女冷哼,“你是瞎了还是怎地?我这里明白白写着必死居,来者必死,哪个不怕死的敢来?”
  “姑娘说得没错,”他接口,“那家伙中了在下一掌,想来也拖不了太久,只不过,他身上藏有谋反罪证,还请姑娘将其交出,以利在下将人带回结案。”
  “什么谋反什么结案的,我没兴趣,”她不耐烦冰语,“都滚吧!我累了,不想和你们罗嗦!”
  “姑娘!”见对方毫不买帐,丛勖决定来硬的,他一脚踏人对方院落,“若您一意阻碍咱们弟兄们办公,可不要怪丛某冒犯!”
  “是吗?”少女冷眠着他,“可偏偏姑娘我一非良民,二非顺徒,我今天就是摆明了要和你作对,你待怎地?”
  “你?!”丛勖大恼,想他活了四十五年,纵横大扛南北,生平第一次被个黄毛丫头堵得说不出话来,冷冷插手他下了令,“厂公有令在此,给我进屋搜人!”
  “倒不知是厂公令大还是壬王令大?”她温吞吞自怀中取出一枚金令牌,那正是方才禁军在丛勖到达前不敢妄动的原因,告牌上头镂刻着“壬”,正是亲授于天子足以代天巡狩,上斩昏臣下砍逆贼,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壬王令牌。
  丛勖脸色青白,这枚金牌足以代表壬王本人,不知何以,这么贵重的令牌竟会在这小丫头手上。
  少女冷冷睨着那些冒着汗僵着足,对原打算冲入屋里的禁军,寒着噪音,“有关此点争议,或许咱们该一块儿面圣问个明白再作定夺!”
  空气僵持良久,她漠着腔,冰寒的脸上毫无转图余地。
  末了,丛勖抬高手,虎吼下令,“撒!”
  在他令下,成群禁军摸了摸鼻子纷纷撤离。
  “寅夜冒犯,请姑娘恕罪,”丛勖向少女抱起拳头,眸中净是寒冽,“虽然在下不明了姑娘要个死人做啥,但丛某会派人守在这附近,姑娘若随时想改变心意都还来得及,相信即使是壬王也不会希望与咱家厂公作对的。”
  “是呀,快走吧!”少女冷哼,“省得我改变了心意想要你的脑袋瓜子!”她的视线转至一旁瞧见丛勖吃瘪猛忍着笑意的王宸,“王师傅,烦您至宫中请我那姓牧的师兄过来一趟!”
  “是的!华姑娘。”王宸领命速速离去。
  另一边,恨得咬牙切齿的丛勖见无计可施,只得恨恨踩足而去。
  随着丛勖离开,杂杳人声渐杳,全然不同于众人对那令牌奉若神谕的态度,少女只是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令牌,自语之际不掩嘲讽,“没想到朱佑壬这只烂牌子还满有用的嘛!”
  少女进了房,门砰地一声阖上,必死居重新恢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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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这男人?”
  必死居内,床旁燃着油灯,灯火透射着光,将床旁并立着的那对人影剪纸似的贴在墙上,牧星野颦眉审视着床上气息似有若无的男子,那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原本该是俊秀挺逸的五官这会儿却因着身上的痛苦而起了纠结。
  他搭了塔对方脉搏,目光燃着惊讶,“他伤得好重!”
  “是很重,”方才赶走丛勖等人的垂髻少女正是死财门三徒之女华依姣,她淡淡然瞥了床上的于昊一眼,“那些刀伤剑伤都还不碍事,重要的是他胸口那掌,伤筋震脉的,只怕捱不过三个时辰。”
  “既知如此,”他皱皱眉头,“你还不快救治他?我不会医,拽我来何用?”
  “老实说,对于能治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我当然很有兴趣……”她脸上难掩跃跃欲试的芒,继之,她叹口气,“可这家伙不是寻常人,不能让我试针试着玩,也不能真让我失败后埋到院里插根竹片儿了帐,他身上有这东西。”
  她递给牧星野一个小锦囊,一视之下,他讶然不已,这只锦囊是当年他师妹牧琉阳送给蔷丝的纪念物。那一年,他和蔷丝在众人面前订下鸳盟,琉阳却突然决定要陪师父下山,临走前,她送了蔷丝这只锦囊,说是贺他们订婚的礼……
  琉阳手巧,绣工精细,这只锦囊蔷丝拿给他看过,这丫头爱不释手,还特意向三师叔讨了几颗救命丹,说要一辈子放在身上救命用的……
  “他有蔷丝的锦囊,显见两人关系匪浅,”牧星野开始为着眼前男子存亡生起紧张,他颦眉问向华依姣,“既有锦囊,那么,里头的救命丹呢?”
  “里头原本还剩一颗的……”她凉凉地瞥了眼这会儿在两人足下不停跃动的鹦哥鸟,“却让小奇给吞了。”
  “你说什么?”他险些捉狂,“你让那畜牲吃了那颗足以救一条人命的救命丹?”
  “小奇不是畜牲,请打消你脑中想要杀它来为这男人延命的念头,”她气定神闲地斜睨他,“它是我难得救活的奇迹,还有,要不是小奇去叼弄他怀中的东西,我也不会发现他竟然有蔷丝的锦囊,原本,我只打算等他死透了点好当必死居里的花肥的,所以,小奇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许再骂它!”
  “我不管什么奇迹什么畜牲,”牧星野爬着发,一脸苦恼,“你得救活他!”
  “咱们心里都有数,”华依姣凉凉地笑,“我根本没本事救这家伙,找你来是让你出王府去找我爹,上回我同他吵了一架,想让我放低身段去叫他救人,我办不到,基于和蔷丝的交情,我帮她找你来已算是仁至义尽。”她漠然睇着他,“欠她最多的人是你不是我,进了必死居没让他当花肥,这小子已是祖上积了德。”
  “帮我盯着他,我这会儿就去找三师叔!”牧里野转身欲离开,却让华依姣喊停,并塞给了他一封信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