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4-08-09 22:25      字数:4790
  林顺慢待自己,显然是出自邢管家的授意,那邢管家呢?他是出自谁的授意?
  阿端?打死他也没这个胆子。那是谁?青珞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青珞公子这些天过得可好?”
  “好极了。没饿死,也没渴死。”
  邢管家笑眯眯地道:“这就好。不知青珞公子找小人来有何吩咐?”
  “我只是想问问,你安排的这个林顺,是来服侍我的,还是要我服侍他的。”
  “自然是他来服侍青珞公子。”
  “既然如此,怎麽连他的脏衣服,都要我来洗?”
  “是这样啊。”邢管家恍然大悟,“这林顺当真不像话。不过,青珞公子如果有空,帮忙洗洗也无妨,省得大家都误会你是吃闲饭的。”
  青珞冷冷地道:“这是林府的规矩?”
  “不错,青珞公子倘若住不惯的话,大可以离开,咱们决不拦著。”
  青珞终於明白,原来这是要逼走自己!怪不得林子骢谈生意,偏要带著阿端走,阿端不在,他们才好施为!
  林子骢啊林子骢,原来你就这点气量!
  若是换作别人,说不定受激不过便走了。但“老爹”对青珞的评价是:猪油蒙了心的强种。因为他永远学不会识时务,永远都只凭著自己的性子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一股怒气就在青珞的心里横冲直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越是逼我走,我越是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怎麽样啊,青珞公子?”
  青珞挤出一个笑容:“帮忙干活儿也没什麽,就怕我手笨做不来。”
  “那也没关系,干多了就习惯了。阿端少爷在你身边的时候不也什麽活计都做?他也未必天生就会的。”
  青珞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冒到头顶。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他是为情人出气来了!
  心中怒极,想笑,却偏有一股酸意直冲向鼻尖。他连忙扬起了头,大力地吸气。
  “青珞公子,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老天。”青珞冷冷地道,“看它睁眼了没有。”
  邢管家微笑道:“老天自然是睁了眼的,不然,青珞公子你怎会到了这里。”
  “说的真好。”青珞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扬起了头,也回以一笑,道,“那好,就让它睁著眼,好好的瞧著吧。”
  三十二
  话既然已经说开,再也没有必要藏著掖著,邢管家对青珞也越来越苛刻,公然将他当作下人使唤。
  倘若换做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咬牙忍了。可青珞偏偏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给他衣服洗,这衣服晾干了就只能当抹布使,穿著漏风;让他生火,他有本事将整间厨房点著;让他劈柴,隔一个时辰再去看,他正在林荫里乘凉,那一堆木头全都被扔进了水缸。问他,他说等泡糟了再劈──泡糟了比较好劈。
  泡糟了的木柴还怎麽用?当天晚上厨房差点停火。
  闯出这麽大祸来,青珞还是很无辜:“我说我从来没做过,你们偏要我做,这可不能怪我。”
  林顺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青珞身份特殊,随便打骂不得,自己呕得险些中了内伤。他忍住气,道:“那好,打水你总会吧?你就去把那缸泡木柴的水换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动作可要快一些,厨房的饭菜向来不留富余,去晚了可不一定还有。”
  换句话说,不打满水就吃不上饭。
  青珞看著那齐到他胸口的水缸,又看看自己的手,想了一下,还是认命的拿起了水桶。
  打了几桶水,那水缸还没填平一半,青珞的双臂却已经举不起来了,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腻腻糊在身上,难受得紧。他停了手,坐在台阶上休息。
  只听“咪呜”一声,从房顶上跳下一只猫来。见了他也不害怕,东嗅嗅,西嗅嗅,最後来到那顶大缸前,高高竖起了尾巴,全身一阵哆嗦,便有一股水箭直射而出。
  原来如此!青珞本来含笑看著,忽然心念一动,走过去,将那猫提将起来,对准了缸口,笑道:“给你找个好地方。”
  “你做什麽?”
  身後传来一声暴喝,把青珞吓了一跳,手一抖,倒霉的猫一头扎进水缸。青珞慌手慌脚的将它提上来,道:“我在教这猫儿游泳。”
  林顺冷笑道:“在水缸里游麽?”
  青珞道:“在水塘里能学得快一些,可惜这里没有。”
  林顺只气得浑身发抖:“既然青珞公子如此有闲情,我看吃不吃饭也没什麽要紧。我这就吩咐厨房,这几天,不要准备你的饭菜了。”
  林顺显然是要给青珞一些教训,除非他低头服软,否则就只有饿肚子的份儿。青珞自己暗中盘算了一下,当年“老爹”饿他的时候,他最多能坚持五天,不过这林顺肯定没胆儿将他饿坏了,至多也就三四天的事,挺一挺就过去了。要他向这群恶奴低头,却万万做不到。
  第一天,还好。就是到晚间的时候肚子饿得闹心,睡不著。青珞索性拿著脸盆家夥,跑到院子中心开唱。
  唱的是有名的花鼓调儿,连敲带打,好不热闹。不一会儿,身边就吸引了大批只穿著中衣的围观者。
  有几个被惊醒好梦的家丁咬牙切齿要将他拉走,都被邢管家拦住了。邢管家冷笑道:“让他闹,看过两天,他还有没有这个力气闹!”
  果然,头天晚上折腾得太狠,第二天下床时就觉得腿有些虚。到了第三天晚上,青珞两眼发黑,有些扛不住了。
  他想到了厨房。
  深更半夜,厨房不会有人,也许能找到半个馒头或者一些饭菜的残渣。青珞轻轻打开门,偷偷摸了进去。
  他把手伸进笼屉,希望里面还能有没吃完的馒头──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亮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那堵在门口、手上举著灯的人道。
  青珞慢慢站起身,看清了来人,挤出一个笑容:“这不是路师傅麽?怎麽半夜溜到厨房来?难不成是想偷偷摸摸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
  “我还没质问你,你却先倒打一耙了。”那人笑了笑,胖脸上出现两个圆圆的酒窝。他姓路,是这里的厨子,大夥儿当面叫他“路师傅”,背地叫他“路厨子”。“我只要这麽大声一叫,你说会怎样?”
  青珞脸色一变。
  路厨子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要我不叫也成,就看你肯不肯听话了。”
  青珞一怔,看向他的脸。只见灯火将路厨子一张胖脸照得发红,一双小眼里放出贪婪炽热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青珞很熟悉。锦春园的客人们,大多如此。
  他心里一震,感觉对方的鼻息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连忙将人推开。“你做什麽?”
  路厨子啐道:“装什麽蒜!你是窑子里出来的吧?我都知道了。”
  青珞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他身世的只有林子骢和荆如风,这两人为了阿端,是决不会吐露半分的,这路厨子怎麽知道?
  路厨子见他脸上惊疑不定,笑道:“嘿嘿,老子可是风月场里混惯了的。打从你进来第一天,一举手一投足透出的风尘气,我就知道你必是个妓子!”
  青珞一呆,这才悲哀地知道欢场生涯早在自己身上印下了烙印,抹也抹不去。他见路厨子又涎笑著要凑上来,忙道:“我已经不做这一行,你找错人了。”
  路厨子冷笑道:“在娼馆里的叫‘妓子’,从了良的,是‘从良的妓子’,左右是个妓子,真以为别人就拿你当人看了?我呸!你身上那狐臊味儿遮掩得掉麽?就像我那案板上的鸡,我把它煮熟了装点好了,做一道‘百鸟朝凤’,它就真是凤凰了?骨子里还是鸡,还是给人吃的!”
  青珞心里一震,这厨子比喻得虽然不伦不类,却正戳中了他心中痛处。
  路厨子见他失魂落魄,大著胆子拉起他的手抚摸:“这双手又白又嫩,我第一次看见心里就痒得难受,恨不得摸上一摸。”
  青珞惊觉,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握得紧紧地。“你陪我一晚,这厨房里的东西随你拿,我保证在邢管家那里给你遮掩过去,不让他察觉。你还犹豫什麽?你以前跟别人欢好,说白了就是图口饭吃,如今跟我,还是图得一口饱饭,又有什麽差别?”
  路厨子感到青珞手上力道正慢慢减弱,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服,心中大喜。一合身将青珞扑倒在地,双手忙乱地去解青珞的腰带。
  这路厨子沈溺男色,每月得来的那点工钱,全都孝敬了相公馆。近来手头儿上紧,好一阵子没去,身上攒了不少的火。如今感到身下压著的身子纤细柔软,只恨不得立刻剥光了他,共赴云雨才好。
  正在意乱情迷之时,忽然什麽东西打在屁股上,疼得他高叫一声,跳将起来。“什麽人?”
  一想到有人在偷看,说不定就是府里的仆人,路厨子只吓得的浑身冒冷汗,欲火全消。顾不得衣裳正脱到一半,拎了裤子就跑。
  青珞也吃了一惊,慌忙整理好了衣裳,喝道:“什麽人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的是你们吧?”房门再次打开,荆如风铁青著一张脸,站在那里。
  青珞一呆:“你怎会在这里?”
  荆如风哪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我问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哪种事?”青珞一问完就明白了。他看到荆如风眼中的怒意,心里先凉了半截,再次见面的喜悦早就被冲到九霄云外。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让他明白自己什麽人也好,省得心里还总是留下一份希冀。双手闲闲地整理衣服,淡淡地道:“我饿了。”
  “饿了就做……做那种事?”荆如风显然不能理解。
  “做哪种事?你怎麽不说明白了?”青珞冷冷的一笑,“不就是跟男人上床麽?有什麽不好出口的?你忘了我是什麽样的出身?我以前为了银子跟男人上床,现在是为了一顿饱饭跟男人上床,有什麽区别?你何苦大惊小怪?”
  “可……可你已经不是妓院里的小官了!”
  “没错,是‘已经赎了身的小官’,‘曾经的小官’。说到底,在别人眼里还是脱不了‘小官’这两个字。”说这话的时候,嘴里有股苦味在蔓延,恨不得将这副身体埋了、消了、焚了、化了,眼不见为净。
  “我从来没把你当作小官看!”荆如风顿了顿,轻声道:“我把你当作……朋友!”
  青珞一震,惊疑地看向他。
  只见荆如风神色黯然:“现在看来,我是看错人了!”
  青珞又是一震,看著荆如风转身离开,心中一阵五味陈杂。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道:“我也想做你的朋友,可惜,我高攀不上。”
  又呆坐半晌,青珞这才站起身来。忽然门一开,一个人闪了进来。他只道是荆如风去而复归,心中猛然一喜,可很快就失望的发现,去而复归的不是荆如风,却是路厨子。
  原来路厨子跑走之後,想到到手的鸭子就这麽飞了,很是不甘。再想想青珞的模样,心里更是一阵瘙痒难耐。他色胆包天,居然又跑了回来。
  “刚刚是什麽人?”
  青珞道:“哪里有人?是你见鬼了。”
  “是麽?”路厨子将信将疑,到底敌不过心中欲念,上前抱住青珞,“咱们再来吧。”
  青珞看他那张胖脸凑了过来,荆如风的形容在脑中忽的一闪,连忙伸手将路厨子推开。
  路厨子脸色一沈:“你反悔了?你想好了,若没有我,你可还要饿上好几天呢。”
  青珞媚然一笑,伸手去揽他的脖子。
  “这才对嘛。”路厨子笑眯眯的把头往前探去,等著佳人投怀。哪知两只耳朵猛然一紧,却是被揪住了向外撕扯。
  他疼得哀声大叫,可是惨的还在後面──青珞膝盖一抬,重重的撞在他的小腹以下。然後在他叫嚷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别出声,小心被人知道你的丑事!哼哼,敢趁机占我的便宜,总要吃些苦头的。”
  说罢,轻轻一笑,抽身离开。留下路厨子在地上打滚。
  心里仿佛开了一扇窗,敞亮了许多,可是肚子依然饿得发慌。青珞闭上眼睛,开始想念自己吃过的美食:八宝肥鸭、清蒸甲鱼、香辣蹄花、菊花鲈鱼块,还有脆皮鸭子……咦?是错觉麽?他怎麽好象闻到鸭子的味道?
  青珞睁开眼,一只脆皮鸭子正摆在面前,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勾得人只想流口水。
  鸭子用油纸包著。油纸拿在荆如风手里。荆如风正站在床前。
  青珞惊得坐了起来。
  荆如风神色冷冷的,把鸭子往他手里一塞:“吃罢。”
  青珞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脆皮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鸭腿成了鸭骨头,鸭身成了鸭架子。
  荆如风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他,这时忍不住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三天。”
  “三天?为什麽不吃?”
  青珞白他一眼:“人家不给我怎麽吃?”
  “为什麽他们不给你吃?”
  “因为我不肯干活。”
  荆如风越听越糊涂:“你是客人,干什麽活儿?”
  青珞扔掉一根鸭翅膀,舔舔手指,道:“就是劈个柴、打个水、洗个衣服什麽的。”
  “是谁让你做这些活儿的?邢管家麽?他怎麽敢如此对你?不怕我表兄回来麽?”
  青珞淡淡地道:“没有你那表兄的交代,他们只怕还没这个胆量。”
  荆如风还不明白:“子骢为何要这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