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4-08-09 22:25      字数:4830
  小九嘻嘻一笑,心想你只管说破了大天儿,我就是不开门,一转身,竟是自顾自的走了。
  青珞听不见回声,又道:“你听我说,我现下有件大事要办。你不是跟阿端最好麽?他现在有难,我正要救他,你快放我出去。”
  他说了半天,见外面没有动静,心中疑惑,叫道:“小九!小九!”
  还有没有人应声,青珞这才知道小九走了。一股火气直窜上来,破口大骂:“不要命的小杂碎,该死行瘟的东西!真要耽误了我的事,我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筋,拆了你的骨头!”
  他用手去拍门,伸脚去踹门,那门被砸得!!响,就是打不开,倒把手脚震得赤疼。
  青珞无法可想,只得扬声大叫:“来人呢,放我出去!”可是小九之所以选中这里,就是因为柴房地处偏僻,若非凑巧,青珞就是喊上一天,也不会有人前来。
  终於,青珞放弃了求援的想法。他四下寻找,见这柴房里面只有一扇门,没有窗子,四下积的都是柴,左面墙脚下堆著一垛干草,想要找个撬门的工具也不能。不禁泄了气,颓然坐倒在柴堆上。
  眼看著从门缝透进来的日光渐渐微弱,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溜走。多呆一刻,阿端的处境就危险一分。他心里气恨交加,看著地面,怔怔地掉下泪来。
  想起顽童恶作剧之可恶可恨,他又忍不住大骂起小九:“小泼皮,小杂碎,不知死活的东西!等我出去,不撕烂了你的狗嘴我就不叫青珞!”
  他心乱如麻,满腹心思都被明天将要到来的花轿占据,全然没有想到,为何素来畏惧他的小九竟一反常态地作弄於他?
  骂著骂著,眼角一瞥,忽然看见墙脚下那一垛干草竟然动了动。
  柴房里光线甚暗,他还倒是自己眼花了,擦擦眼睛再看,果然见那草堆又动了一下。
  青珞大奇,他素来胆大,也不畏惧,反而走上前想看个究竟。忽然那干草向两边倒落,中间冒出一个黑乎乎的头来!
  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後退两步,喝道:“是谁?”
  那钻进来的东西猛地听到人声,仿佛也吓了一跳,一低头,又退了出去。
  青珞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条黑狗,自己先笑了出来。笑著笑著,心中一动,蹲下身去察看。
  这墙脚下的洞本是因为地基没打好,赶上雨水大的时候,把土冲走了不少,这才显露出来,又被这条黑狗拱来拱去,终於成了大洞。这柴房本就是堆放柴草的,没人会在这里多作停留,平时又有草堆在前面挡著,根本没人发现。
  青珞发现了这个狗洞,可比从天上掉下一块金子还要欢喜。他俯下身,半趴跪在地上,比划了一下:头可以过去,肩还差一些。
  他伸手在洞口四面推了推,拔出两块松动的砖来。
  这下就差不多了。
  他低了头,双肘著地,从那洞口一寸一寸挪将出来。屁股经过的时候,略略的被卡住了些,他微一用力,人倒是过来了,却伴著一声哧响。
  他暗叫不妙,伸手一摸,果然衣裳的後摆被划破了一个口子。
  这件湖蓝色的衣裳,是青珞最体面的衣裳了,何况又是林子骢送给他的──其实是林子骢出钱,他去买,可在青珞心里,这跟送给他一般无二。现在被划破了,青珞实在心疼得紧。
  可是没时间为这个难过了,天色已然昏黑,正是锦春园最忙最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阿端只有趁这时走,才不会被人发觉。
  这样想著,青珞加快脚步,向著自己和阿端的住处去了。
  十九
  阿端在暖音阁里焦急的等待著,直到天黑,林子骢才从外面回来。看见他,阿端的眼泪又缀成了珠子。
  “怎麽了?”林子骢吓了一跳,只觉地感到有事发生。
  “林公子,你救救我!”
  阿端就把小九跟他说的话又给林子骢重复了一遍,林子骢不听还好,这一听,气往上冲:“我看他敢!”
  阿端拉著他的衣角:“我该怎麽办?”
  林子骢本想说要去找“老爹”算账,心中忽然一动,暗想这不正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好机会?以前怎样都劝不服阿端离开青珞,这一次,他想不走都不成了。
  想到这里,林子骢握住阿端的手,道:“阿端,你信不信得过我?”
  阿端点头。
  “那就好。阿端,老实说吧,我在此间的事务早已了结,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要带你一起走。现下你哥哥已经容不下你,你愿不愿跟我一同到京城去?”
  在林子骢回来之前,阿端等他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想过,万不得已便同林子骢一同离开。这时听他发言,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大力的点头。
  林子骢大喜,心想事不宜迟,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走!你可有什麽东西要收拾?”
  阿端想起自己那个“家”,除了几件旧衣裳,实在别无长物。“没有,只是……”
  “只是什麽?”林子骢追问,深怕他再又反悔。
  “只是我哥哥……”
  林子骢跺脚道:“咳,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你还想他做什麽?”
  “别想了,别想了!你哥哥被我关在柴房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怎麽说的?”小九边说边跑进来。
  林子骢道:“阿端答应跟我走了。”
  “那敢情好!”小九喜得一拍巴掌,又道,“你们还是要快走,‘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灯,被他发现了,大家都要倒大霉!前头人多眼杂,咱们从後门走,我去给你们准备马车,你们收拾停当了就赶紧出来。”
  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如风,一眨眼的功夫,人又走了。从头到尾,林子骢和阿端连插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林子骢叹道:“这位小九哥虽然出身市井,道不失为一个古道热肠的性情中人。阿端,倘若他是你哥哥,你可该幸运多了。”
  阿端默然不语,在他心里,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是青珞毕竟是他的嫡亲兄长,血浓於水,怨恨不得,割舍不下,他低声道:“我想给我哥哥留一封书信,让他知道我离去的平安,不要再挂念我。”
  林子骢心想你哥哥的眼里只有银子,哪里会挂念於你?但他终究不肯伤了阿端的心,道:“你写吧。”
  这封信也许会泄漏了他们的行踪,但林子骢自恃手中财势,也全然不在乎。
  写好了信,两人相偕来到後门,那小九早已等候多时。阿端上了马车,少不得拉著小九的手说几句感激的话,道一道离别的伤感,洒泪而别。
  临走,他把一封信塞到小九手上:“请你交给我哥哥。”
  小九心想:你哥哥正在柴房里关著呢,我要敢去,定被他大卸八块不可。他为人这般可恶,不如让他多吃些苦头,反正这两天之内,夥房定会出门买柴火,到时候再将他放出来不迟。这封信,我就先放进他屋里好了。
  打定了主意,回去把信放在青珞桌上。他自觉办了一件好事,心中欢喜,哼著小曲出了门。猛地一抬头,忽然看见远远的一个身影走来,月光下依稀是青珞的模样。
  他怎麽自己出来了?小九只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出去躲个十天八天再回来吧。
  青珞推开自家房门,见屋里黑著灯,先是一愣。四下里寻人,不见阿端的身影,心想这孩子素来老实,多半出恭去了吧。
  他并没有多想,只是焦急地把自己的床从墙边推开,整个人钻到了两者的夹缝之中。
  那墙是用白粉刷的,经年日久,破损在所难免。可是有一处,墙皮竟完全脱落,黑乎乎地露出里面的方砖来。只因有木床挡著,平时也看不出。
  青珞就把手在那里面一抠,不多时就卸下四块砖来,原来那砖是活动的。
  他往里一探,拿出一个黑布包,打开,那里面有几锭元宝,两张印票,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一串明珠枕在其中,闪闪发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这是青珞这些年来的积蓄。“老爹”对钱财把持甚紧,小官们的接客所得全都进了他的腰包。只有一些大方的恩客,在嫖资之外,还会私下里送给小官们一些财物。只是这样的恩客能有多少?想要躲过“老爹”的眼睛却又千难万难。
  青珞拿出几锭银子来,又拿了一张银票,统统揣进怀里。他把布包送回去,可是手都放到墙洞里,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犹豫,一咬牙,扯开包袱又将那串明珠也塞进了怀里。
  他快手快脚地收拾停当,坐等阿端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阿端的身影。他越等越心虚,难道说,“老爹”先下手为强了?
  想到这里,青珞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将出房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目光转到桌上──那上面是阿端留下的信。
  白纸黑字,在黝黑的桌面上很醒目,青珞早该看见了。只是因为他不识字,所以对这类东西格外的不在意。
  他拿起信来,不能辨认那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字迹是不是阿端写的,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什麽。只是一种直觉,他觉得跟阿端有关。
  平生第一次,青珞怨恨自己没读过书。他愣了愣,忽然拿起那封信,往外就跑。
  他记得白大爹以前是读过两年书的。
  白大爹看到他的模样,显然吃了一惊:“青珞,你怎麽……”
  “莫说别的,你先给我看看,这上面写著什麽?”青珞喘著气说道。
  白大爹拿起那信纸看看,念道:“哥哥,我走了,我死也不会进曹家的门。我要跟林公子一起进京城。林公子对我很好,他说要一辈子照顾我,你不用为我担心……
  念到这里,白大爹疑惑地抬起头:“青珞,这是阿端写的麽?他去京城做什麽?又哪里冒出一个林公子来?你脸色怎麽这般苍白……哎!青珞,你去哪里?”
  青珞一阵风似地飞奔暖音阁,信上的话让他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恐惧。
  院子里,没有!
  推开门,客厅里,没有!
  卧房里,还没有!
  到处都没有!
  青珞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可是很快的,他就像被打了一鞭子,激灵一下跳起来,冲出门去。
  花厅依旧是轻歌曼盏,纸醉金迷,青珞逢人就问:“你看到阿端了麽?你看到暖音阁住的林公子了麽?”“你看到阿端了麽?看到林子骢了麽?”
  路过的人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可是青珞却只注意到他们的嘴,看那嘴里吐出“没有”两个字,就失望的将人推开。
  他从一双又一双人影跟前走过,询问渐渐变得盲目而机械,他已经分辨不清这些人的脸,只看到一张张相似的嘴唇做出同样的翕动,脑中一片木然。
  忽然,眼前一个人惊声尖叫起来:“青珞,你这是……”话未说完,他已经笑了起来,指著青珞,笑得弯了腰。
  青珞一震,这人,是锦心!
  锦心还在笑:“哈哈,你看看你的样子!哈哈,你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是不是?你居然这样也敢出来!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青珞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失措地摸摸自己的头脸,可摸能摸出什麽来呢?
  那锦心又已转到了他的身侧,这一下笑得更大声:“你那後面……那後面破了,屁股都露出来了,你也不遮掩遮掩!”说著,他伸手去抓青珞後面的衣摆。
  青珞吓得慌忙跳起,双手掩住臀部。他向周围看看,才发现,原来身边已经聚集了那麽多人。
  这些人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们都在看著他笑。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笑声,笑他的傻,笑他的笨,笑他的痴心妄想。
  青珞失措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笑声淹没了。
  原来林子骢当初找到我,是为了阿端。
  原来他惩治谢掌柜,不是为了给我出气,而是替阿端抱不平。
  原来他不肯碰我,不是面嫩,也不是重视我,而是他根本对我无意。
  原来他为我治病,只因为我是阿端的哥哥。
  原来……
  原来自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是阿端!
  原来我不过是他接近阿端的一座桥,过了河,这桥就可以拆了。
  我真是傻子啊!
  用了好久,青珞才能将这些个前因後果想明白。他坐在暖音阁的地上,看著四周熟悉的门窗家具,却总有种隔著一层烟雾的茫然之感。与林子骢相处的日子一点一滴在心里淌过,只笑自己傻得彻底。其实自始至终,林子骢都没对他有多好,只是他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一头扎进去,不愿醒来。
  这麽说,林子骢是带阿端回京城了,他看来身份不低,想来阿端跟著他定能过上好日子。
  可阿端是怎麽知道曹员外的事呢?
  对了,小九最是机灵,一定是听到了什麽风声。
  小九为何要把我关起来?嗯,他以为我也要害阿端呢,谁让我口上答应了“老爹”。
  呵呵,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狼心狗肺的哥哥、不折不扣的坏蛋!
  想到这里,青珞居然自顾自地笑了。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推开。“老爹”满面怒容的闯进来,一把抓住青珞的衣领,将他提将起来。“我问你,阿端呢?他是不是跟人跑了?”
  显然,风声也传到了他的耳里。
  青珞把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