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泰达魔王      更新:2024-08-05 09:40      字数:4926
  「陛下……」江霖连忙放开了阿鱼,「不过是些琐事,陛下今天是……」
  「都没有人陪朕玩啊!」朱祈誉依旧蹲在地上,叹了一大口气,「好不容易才出宫的,结果哪里都一样嘛。」
  「陛下来我们这种荒山野岭里的小镇,当然是会无趣了,」江霖苦笑起来,「江南一带的名城,可谓数不胜数,为什么偏偏要找我们这样的小地方落脚?」
  「那些地方,狗官太多,礼数也太多,」朱祈誉叹了口气,「朕光是接见那些人啊,就要累死了,哪能像在这里这么自由自在。」
  江霖心里暗叹哪有皇帝管自己的臣子叫「狗官」的道理,却还是陪着笑脸道:「也是,草民打小在这里长大,说起民风淳朴生活纯粹,倒没有比东岭镇更适宜的地方了。」
  「对啊江爱卿你是地头蛇啊!」朱祈誉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捉住了江霖的手,「陪朕去玩吧!」
  「陛下,‘地头蛇’这个词不是……」
  「我去整理药材了。」阿鱼瞧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就站起身来。
  「阿鱼……」江霖直起一点身要去拉他,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手来。
  「哇,这位鱼兄一脸煞气,莫非是欲求不满?」朱祈誉和江霖并排蹲着,捧着脸感慨道。
  「陛下不是想去玩么?草民陪您去吧。」江霖站了起来。
  朱祈誉见他突然答应得干脆,倒也开心起来,「好啊。」
  或许只要不看不听,便能断了这乱七八糟的念想吧。江霖用力地摇了摇头,陪着朱祈誉走了出去。
  江霖远远地跟着朱祈誉,瞧着他在小摊之间好奇地穿梭,不由得就走了神。
  只是梦里的一个吻,竟然就叫他魂不守舍,连心神都丢了。但只要一想起那人是个全然不懂情爱为何物的妖怪,他就又觉得连胸口都疼了。
  这揪着心肝一般的痛楚,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呢?枉他阅尽医书无数,这回倒是能医却不自医。
  待到朱祈誉拍了拍他的肩膀的时候,江霖才猛地回过神来。只见朱祈誉举了支凤头钗,笑着问他:「这支钗好不好看?」
  「做工倒是颇精致,只怕不是足银,」江霖定睛瞧了瞧,「陛下多见奇珍异宝,想必也一定瞧出来了吧。」
  「哎哎~」朱祈誉摇了摇头,「真金白银有什么稀奇,妙就妙在这样式上,哪怕是京城,也没有重样的。」
  他一收手就要把那钗收进怀里,老板当然看不过,伸手就要拦他:「这位小哥……」
  便装随行的内侍连忙上前了一步,要替朱祈誉把帐付了。老板只笑着道:「不是,这支钗我不卖的。」
  朱祈誉刚要喜滋滋地把那只支钗收回去,听了不免冷下脸:「你的摊子摆在这里,不拿来卖,难道是拿来瞧的么?」
  「小哥说对了,」老板憨厚地笑了笑,「这钗子,是我画了图,专门找人打出来,想送给我那心上人的。」
  朱祈誉「哼」了一声,道:「这样的小物件,人家还未必瞧得上呢。」言谈间却还是悻悻地把那钗子递了回去。
  「在这世上,只要你真心待什么人好,他就也一定感受的到。」那老板细细摩挲一下怀里的发钗,「贵不贵重,值多少银两,又有什么要紧呢。」
  朱祈誉又哼哼了一声,嘟囔道:「一套一套的,不就是不想卖么。」
  他转过头,看到江霖还在发愣,便推一推他的肩膀,「算了算了,也不缺这一支钗,让他臭美着献宝去就是了。」
  「陛下,」江霖突然压低了声音,「草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些事,草民先……先行告退了!」
  虽是「告退」,他却拔腿就跑,完全不等朱祈誉说完个「好」字。
  朱祈誉看着他的背影,边笑着边抬起手来拱了拱也伸长了脖子望着的近侍,随后把脸一板:「还看什么看?!还不陪朕继续逛!」
  江家。
  阿鱼正在后院里摆弄江霖的那些菜,刚站起身来,就听到从门口一路传来了玎玲桄榔的碎盘子倒花盆的动静,他微微站定了,就看见江霖猛地撩起了门帘冲了进来,弯着腰喘着粗气,朝他伸了伸手指,却又摆摆手,「让……让我先喘口气……」
  江霖又弯下腰摸了摸胸口,用力咽了口口水。阿鱼只稍稍侧过一点头,安静地看着他。
  「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花船会?」江霖好不容易吃力地说完了,才又补上一句,「就……就我们……我们两个……」
  「好啊。」阿鱼点点头。
  「你这是……答、答应了?」江霖瞪大了眼睛,「可、可不是……我……我非要让你去……或者不去的。」
  「嗯。」阿鱼点点头,「我跟你去。」他停顿一下,「反正上次也没有瞧见什么。」
  江霖脸上的神情由惊愕变成了欢喜,边跳着边一路跑了回去:「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阿鱼听着那一路远去的玎玲桄榔声,只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就又蹲下了身去。
  第七章
  「不、不是说好了,」江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就我们两个来的吗?」
  阿鱼肩膀上骑着的是兴高采烈的卉宝,卉宝的头上还趴着打盹的「小咪」,景嵘则是摇着不合时宜的扇子,走在他们前面,风度翩翩旁若无人地接受全镇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注视。
  「人多些,也没什么不好。」阿鱼淡定地拉开了卉宝覆在他眼睛上的小手,「反正也都一样。」
  怎、怎么能一样啊。江霖连后槽牙都快咬断了,明明是他苦心经营的「木鱼开窍记」,凭什么无缘无故就成了全家游花船?!心想着能多和他说说话,却偏偏成了什么都开不了口的状况。
  「你是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
  江霖一抬头,才发现景嵘一袭长衫的前襟上沾满了红色的糖渣,站在他身前的是个娇小俊秀的红衣少年,仰着脖颈,一副要生吞了景嵘的样子。
  景嵘挑了挑眉毛,耐心道:「这位公子,分明是你撞了在下,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你哪只眼睛瞧见是我撞你?」少年跺跺脚,「你瞧瞧,害得我连刚买的糖葫芦都丢了!你还不赔我!」
  「锦焰,」少年身边站着的是个浓眉大眼的高大青年,他边架着那张牙舞爪的少年,闷声闷气地劝道:「算了算了,再买就是了。」
  那名叫锦焰的少年瞪着景嵘,半晌才「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下一刻景嵘手里的扇子却着了起来。
  景嵘挑了挑眉毛,顺势反手将那扇子往外一送,那着了火的扇子边擦着锦焰的衣角飞了过去。锦焰的衣角起了火星,边跳着脚拍着衣服,边气恼地大喊道:「阿观!咬他!」
  那被称作阿观的青年人,听了他的吩咐,便大吼了一声,对着景嵘冲了上来。江霖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有这么荒唐的主仆,连忙出手要拦,却被阿鱼捉住了手掌拦了下来。
  他的手被阿鱼这么牵着,就一下子没了主张,连心都嘭嘭跳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刹那之间,阿观低哀了一声,捂着腮帮子抬起头来回望着锦焰,委屈道:「他好硬……我咬不动。」
  「……哼!」锦焰瞪了景嵘半晌,便鼓着腮帮子,跺脚就走。
  「锦焰锦焰,你等等我!」阿观见他要走,连忙追了上去。
  「这笨熊,」一直默不作声的阿鱼叹道,「千年老王八的壳,哪是他啃得动的。」
  景嵘眯着眼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江霖见景嵘下一刻就要吞了阿鱼似的,连忙打圆场道:「大哥你……没事吧?」
  「那种道行的小狐妖,哪里伤的了我。」景嵘「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脖子,「那笨熊还真下得了嘴……」
  他那白皙的颈间竟然留了个整整齐齐的牙印,既不香艳也不情色,但也算是明晃晃地灼人眼球,叫人忍俊不禁。
  「真是扫兴。」景嵘瘪了瘪嘴,「我要回去洗洗这身熊粪气,你们逛吧。」
  「大哥!我……」江霖连忙上前了几步,「那个……」
  景嵘勾了勾唇角,潇洒地转了个身过来,「怎么了?阿霖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江霖摇摇头,松开了阿鱼的手,把他肩膀上挂着的正在一冲一冲打瞌睡的卉宝抱了下来,塞进了景嵘怀里,腆笑道:「你能不能先绕个路把卉宝送回去?」
  景嵘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却还是意味深长道:「也好也好,长夜漫漫,你们好好珍惜吧。」说罢这句,又瞧了脸红的江霖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江霖目送着他走远,再回头的时候,阿鱼看着他转了个身,道:「我们走吧。」
  江霖跟在他身后,连肠子都悔青了,一路都只盯着阿鱼那垂在一边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的手。
  刚才他是脑壳被门卡了,才会主动放开了他,哪怕只能再多拉着一会儿也好啊。江霖幽怨地瞪着那只手,几乎要从那上面瞪出个洞来。
  「你想拉着?」
  阿鱼突兀地把手递给了他,江霖耳根一红,红着脸道:「怎么会?!我做什么要拉着你?!」
  「你不是一直盯着瞧么。」阿鱼安静地看着他,「我不在意。」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江霖别过头去,「我、我才没有盯着瞧,你那小鱼鳍,拉着我还嫌腥呢。」
  「哦。」
  阿鱼一放下手,江霖顿时就又悔恨得不行,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只听得一路上人声鼎沸,却相对无言。
  他明明积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对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手心也汗湿了,把心思也一并紧紧捏着,偏偏就是张不开嘴。
  「你……」
  「我……」
  江霖愣了愣,抬起头来看着阿鱼,「你先说。」
  阿鱼抬头望着那花船,低声道:「这船,很大。」
  他酝酿了半天,竟然出来的就是这么四个字,噎得江霖几乎要昏厥过去。就在这时,却听见阿鱼接着缓缓道:「比我从前看过的,都还要大。」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提起「从前」,让江霖也不禁好奇了起来,追问道:「那你以前看的,是个什么样?」
  阿鱼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那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不过大抵有个印象罢了。」
  一时之间,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江霖心底一疼,连忙扯开了话题:「哈哈,哈哈……刚、刚才那两个也是妖精?是狐狸和熊?」
  阿鱼点点头,「兴许是那山上修行的小妖,见了这里阳气旺盛,也来凑个热闹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分明是从一开始就该问清楚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冲口而出。江霖一问完便懊恼了起来,若是他轻飘飘地甩出个「碰巧游到这里」「多管闲事」,那要怎么办才好。
  「我来找一个人。」
  「哎?」
  江霖一抬头,就正对上阿鱼那对深邃的黑眸,他心神一晃,紧接着便听见他低醇的嗓音:
  「一个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的人。」
  他的神情并不是以往戏谑时的那般故作凝重,反而带了点玩笑的意味。虽是这样,那对墨色的眸子里映射出来的神情倒是江霖从未见过的。
  似乎是寂寞,却又有几分迷茫,隐隐含了层抹不开雾气似的,叫人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江霖盯着他,一下子便没了主张,沉默一会儿,就笑了起来,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你不就是条鱼,以后至多也就是条红烧鱼,还能是个什么?」
  他虽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凡人,所幸还晓得怎么说些不那么好笑的笑话哄人开心。
  阿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这几乎是江霖第一次看到他笑,在一片轻柔的月光下,好似一阵春风,千年的寒冰都能被这笑颜融化了一样。
  「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江霖叹了口气,「与其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开开心心的过下去,不是更好?」
  假若那倒头的「命数」真的犹如景嵘所说的那么沉重,倒不如干脆一脚踢开了,什么都不去想。只要好好活下去,就比什么都来得好。
  阿鱼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低声道:「嗯。」
  江霖被他这么一摸,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阿鱼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