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凡见她这个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追问。他看了一眼老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来到前面店铺。
  “她一直这样子吗？”卓一凡轻声问道。
  “是啊，来了两个月了，话不多。你知道她的过去？”老板也很心疼这个女孩，看上去伤痕累累的女孩。
  “是，她被迫长大了！”
  卓一凡叹口气。不知道李慕白见到她这个模样，作何感想，一定心疼的想撞墙吧。
  “人，都是要长大的，被迫也好，慢慢成长也好，不是吗？”老板的思绪仿佛飘向很远，叹口气，“何必勉强呢，她现在很开心。”
  “是吗？”卓一凡向后厨望了一眼，反问。
  “我听婆婆说过，她在后巷捡到多多，当时她被三个流氓调戏，却无动于衷，甚至不反抗，当时我就想，这孩子一定经历了别人没有经历的痛苦和悲痛，所以才会对什么都无所谓吧。她的眼中总带着浓浓的心如死灰，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过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出来工作，还很坚强的活下去。两者好像有些矛盾。”
  卓一凡震惊，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单纯可爱的余多多，变成了冰冷刺骨的冰山，完全变了一个人。可是，他却没想去调查，还是让李慕白亲自过问吧。
  “谢谢你照顾她。”
  “看到她，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帮她，是一种自我救赎吧。”老板语气中带着一丝荒凉，很快消失。“欢迎下次光临，不过下次，请营业时间来，多买我一些包子。”
  “呵呵。好。”卓一凡又回身看了一眼余多多，离开。
  是夜，余多多坐在杂乱的院子里，抬头，看夜空，阴天，没有月亮，大地更显得阴郁了。呆呆的看着天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仰头看天的动作保持了好久好久，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是啊，出来以后，好上这口了。
  点燃，那猩红的色彩在天地间散发出微光，余多多吸了一口，慢慢突出，看着白烟在空气中缓缓消失，心里竟有了一种释然，这是她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仿佛吐出的烟雾，是她内心的喜怒哀乐，用它们帮她纾解心情。
  有多久没有想起过去了？从出来以后，她就像是可以忘记一般，不愿去看去想。每次想起，心就会如炸裂般疼痛难忍，呼吸困难。
  在吸口烟，突然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有些微的紊乱。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嘲讽的笑。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啊，还是……会痛！
  有首歌怎么唱的，为何你不懂，有爱就有痛。可是，她宁愿不爱，也不想痛。现在，她只想忘记，忘记一切，重新新的生命！可是，这可能吗？
  卓一凡回到家，给李慕白打了电话。
  “慕白，我见到她了。现在的她……完全不一样了。就像个行尸走肉，完全没有灵魂一样的苟活。”
  李慕白的心狠狠的颤抖一下。“凡，明天——我就回去！”
  今天头疼，就发一千，明天会补上，争取明天发一万~
  ☆、050
  日子还在继续，李慕白第二天回了上海，却不急着去见余多多，又或者是不敢去吧。他好害怕，害怕看到她清冷愤恨的眸子。
  李慕白回了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别墅，从余多多离开，他也离开后，这里一直都是钟点工来打扫，里面的摆设依然如初，他的内心深处，深深的希望有一天，老婆回家时，能感觉到熟悉，好像从未离开过，只是，这可能吗？已经失去的，还能回来吗？
  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酒，他不敢开灯，因为在黑暗中，他可以幻想多多就在身边，从不曾离去过。
  门铃响了，他不耐烦的起身去开，是卓一凡。看了一眼，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
  卓一凡看着这黑暗，心下有些悲伤，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不客气的倒了一杯酒，也坐下来。
  “为什么不去看看她？”
  李慕白晃动酒杯，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仰头，喝了一口。
  “再等等吧。”
  “害怕了？”卓一凡永远都是这样，戏谑的语气，“你应该把真相告诉她，包括余氏破产，资金被挪用，还有伯父的事，她父母的事，孩子的事，你不解释，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为她承受的一切。”
  李慕白沉默着，告诉她，她能承受吗？她会崩溃吧，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永远恨她。只要她好过一点，开心一点，让他死，他也会马上去做。
  “慕白，你没有见到余多多生如死灰的模样，就好像在安静的等死。”
  卓一凡的话重重的击打在他的心上，让他的情绪无法平复，仿若有滚滚巨浪朝他袭来，一点一点将他吞噬其中。只是，他不想挣扎，也不愿挣扎。她有多痛，他就比她更痛。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承担所有的痛和泪，只求她能好好的活下去。
  “慕白，为什么不去解释清楚，解释清楚了，也许你们就会在一起了！”
  “凡，别说了，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承担真相了。”
  李慕白轻叹口气，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深深地痛，多多，如果我的消失可以让你不再痛，我可以去死。
  卓一凡不再说什么，整个事情他是最清楚的人，也明白好友的无奈和伤痛。换做是他，刘果儿遇到这样的事，他也同样会选择隐瞒一切，只为减少她的伤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丢在桌子上，“如果你改变主意，就去看看她吧。”叹息，然后离开。
  李慕白依然将自己埋在黑暗中，眼神看向远方，昏暗掩藏了他的思绪。视线流转，看到桌子上那叠照片，心颤抖一下，还是忍不住看了灯。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激狂，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第一张照片，余多多正拿着垃圾篓倒垃圾，照的是侧面，看不到她的脸，穿着厚外套，看上去那么消瘦，弱不禁风，背影带着悲凉，李慕白的心痛了，很痛很痛，他可以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
  第二张照片，余多多赶着三轮车，旁边有一个女人在跟摊贩讲价，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眼神空洞，正如卓一凡所说，没有灵魂。看到这里，李慕白感觉自己快要看不下去了，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生无所恋，看到了心火已死，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消极情绪。心被戳了个大大的洞，血入喷泉喷涌而出，好像要死了般痛彻心扉。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的继续看下去。
  第三张照片，余多多蹲在角落里抽烟。烟，她从来不曾碰的东西，如今，却不离手了吗？落寞的表情，无神的双眼，指缝间的烟蒂，将她整个人衬得凄凉，有股将要逝去的淡然，死亡，你已经无所谓了吗？还是你已经看透世事，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不在乎了吗？李慕白用指腹轻轻摩挲照片中她的脸，泪水，男儿刚毅的泪水，就这样不自觉的流下来，痛，为了她，为了他，为了他们！
  第四张照片，竟是她和别人打架，不知道为了什么，对方是个很壮的青年人，看着像是混。混，而她，毫不惧怕的拉扯着那男人的衣衫，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凶狠，好像一头被惹怒的小兽，张牙舞爪的不顾一切的厮杀。
  再也看不下去，李慕白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照片上。一滴，两滴，多到从照片流到身上，濡湿了裤子。多多，这五年，你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竟然变成这个样子，好像斗牛场里的角斗士，没有灵魂，没有思想，不在乎生死。
  再也不敢再看，他将照片放在桌子上，起身，回到卧室，想要扑捉那残留的气息，感受到最深爱的人的温度，只是，伸手，只抓到空气，放在鼻尖嗅到的，是苍凉！
  多多，我给你时间去沉淀，去放纵，等有一天我回来，必定将你收入羽翼下，再也不放手！
  第二天，李慕白再次选择离开，不是逃避，不是放弃，而是想要将一切的原罪结束，他期待着再次回来，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余多多还是住在那里，还是在那里工作，每天做着重复的事，话还是那么少，卓一凡还是时不时的去找她。虽然她不理会，他还是会坐在她身边，有时候说话，有时候只是坐着，陪她看天。
  “小白羊，果儿在哪儿呢？”他点燃一支烟，坐在她身边，和她一样看天，又或者什么都没看到。
  余多多不说话，她没想到这傻丫头竟然选择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还踪影全无，难怪，难怪那会说可能永远也不相见了。
  “我爱她，爱她，真的爱她，可是她却不给我机会了！那么狠。”卓一凡像个撒娇的小男孩，可怜兮兮。“我真的想她，为什么就没了信儿了呢，哪怕是让我看到，也是好的，为什么就这么狠啊……”
  他低语，却带着深深的悲伤，可这一切，不也是他咎由自取的吗，怪得了谁呢。
  “小白羊，你还在怪慕白吗？你恨他吗？”语峰一转，转到了李慕白。
  余多多不回答，可是卓一凡能够感受到她的身子震了一下。
  “小白羊，很多事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不能替慕白跟你解释什么，因为我不够资格，也不是当事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真相的！”卓一凡叹口气，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老天啊，不要再这么相爱的人了，不能相守很痛苦的。
  余多多的心抖的慌张，狠狠吸一口烟，努力的维持平静。以为再也不爱，再也不恨，剩下的是不在乎，无所谓，可是，那只是她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吧。今天，只是听到了他的名字，就忍不住颤抖，余多多，你还真是没用！
  秋天过去了，迎来了漫长的冬天，上海的冬天也下雪的，冬日刺骨的寒风，让余多多感到不适。冷，无边无际的冷，将她紧紧包裹，本就寒冷的心，更加的结成冰块了。
  卓一凡给她送来了厚厚的棉衣，棉鞋，她丢在角落。有时候，她会很享受这穿透身体的冰冷，伸开双臂，迎风而站，心想着，就这样将她带走吧，带去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只要不再在这人世间经历情劫，她宁愿永不超生！
  日子还在继续，寒冬并没有因为她的弱不禁风而快速离去，今年的冬天，仿佛比往年长，都已经3月底，还要穿毛衣。
  在冬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奶奶病倒了！
  而她，不想再与以前有任何瓜葛，却为了这个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家的老人，妥协了！
  卓一凡正在开会，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挂断，打电话的人好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停的拨打，无奈，他接听。
  “卓一凡，我需要钱！”
  余多多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卓一凡震惊一下。“你在哪儿？”
  “你公司楼下。”
  “你上来。”卓一凡马上起身，既然来了，就让她上来吧，他这里什么设施都有，比去外面强多了。
  分分钟，大厅里出现了一个穿着脏旧又瘦小的女人。前台说了几句话，她就毫无阻碍的上了楼，直达最高层。
  卓一凡看到她冻得通红的脸，有些不舍，再看她一身破旧衣衫，轻叹口气。每次换季，他都会买一些衣服送去，可是这个倔强的丫头却从来不领情。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卓一凡让秘书倒了热水进来，端给她。
  “奶奶生病了，需要钱。”
  卓一凡一听，掏出支票本，唰唰几下，撕下了递给她。“够吗？”
  “谢谢，我会还的。”
  他嘴角抽动一下，“为了果儿，也为了慕白，不需要感谢，如果你想要还，我也不介意。”
  他希望给她动力，活下去的动力，无论是什么，只要她能够活下去，都不重要。他曾经在拐角，看过她迎风而战的样子，那样子让他胆战心惊，好像下一刻，这生命就要陨落。
  余多多每天在医院照顾奶奶，每天每天，回家煮饭，去医院，煮饭，去医院，睡觉，去医院。曾经差点把厨房烧了的女孩，今天已经可以做简单的食物。人，都是这么长大的吧，没有人帮你，没有人宠你，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时候，自然就什么都会了。
  奶奶是心脏病，不能操劳，需要静养，余多多理所应当的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