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4-07-31 16:34      字数:4860
  “我赞成,可用什么敲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用什么敲他的脑袋?”
  米尔内又进了一小时前走出的那个大门。这次他衣袋里只有半公升酒精饮料,因为他再也不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了。他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先听了一下动静,以防万一。身后的大门砰地响了一下,接着是急剧的跑步之后的喘息。随后有个男人疯狂而低沉地大叫一声:
  “打!”
  米尔内赶紧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看见一张因恐怖而扭曲了的苍白的脸,同时也看见一只高举着的手,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的、用报纸裹着的东西。他本来可以一把抓住这只手,但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去抓,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放着酒瓶的衣袋。打击自上而下正中前额,米尔内立刻失去了知觉,仰面倒向地下室内侧,头浸到从锅炉房流出来的热水洼里。
  3
  他清醒过来,感觉有一双小巧而快捷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起初他以为,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这可疑的人捏死。但继而又想:“算了吧,只不过是用报纸裹着砖头给了我一下,我受得了。现在我情绪不错,可也不能被抢劫呀!”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瓶伏特加。透过酒瓶,仿佛看见一张瘦削而肮脏的女人的脸。
  “还给我!”他艰难地在水洼里坐起来,说道。
  “如果不还给你,又怎么样?”
  米尔内微微眯起眼睛,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有经过玻璃瓶的歪曲透视,才会把小胜脸看成是女人的脸——周围没有女人。这儿除了一帮小男孩外,没有别的人。八九个小男孩站成一圈,其中有几个手里还拿着长长的铁棍。
  “我再去买!”米尔内说。
  “你买不成!”拿着酒瓶的小男孩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为什么?”
  “钱吗,瞧,在这里……”另一个男孩手里玩弄着从米尔内的衣袋里掏出的一张钞票说:“你没有它们怎么买呀,老兄?”
  “这不是钱!”米尔内叹了口气,扶着墙,站起身来。
  他哈哈一笑,地下室昏暗的光线竟然在他牙齿上反射出一丝光。他整了整虽然很合身,但却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上衣。米尔内习惯于宽松的海军服,所以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被紧紧地绑住了。领带,他当然早就解下来,扔掉了。但是别人的领口总是别扭地磨擦着他的脖颈。
  靠着管道既暖和又潮湿。孩子们拉来一张不大的写字台,在上面摆下一个个小塑料杯,分别倒满了酒。米尔内口袋里的“白海”牌白酒早已摔碎,点滴无存。他向孩子们要了几支名贵的香烟,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吉它,用那肮脏细小的手指拨弄起琴弦来。
  从前,米尔内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斗殴之后像老鼠一样跑到底层,躲进地下室?!把自己交给一帮孩子们?!但是现在他的内心已经崩溃了。“现代俄罗斯人”可以乘坐富丽堂皇的“梅塞德斯”或是“卡迪拉克”到处游逛,可以随便找个借口,从风衣下面掏出自动枪,向妇女儿童开火;“现代俄罗斯人”接受过高等教育,却可以为了蝇头小利,饿死整个幼儿园的孩子。米尔内与他们是无法同呼吸共生存的。老的道德规范已经毫无价值,就连他这样的权威人物,都只能像杂种狗一般,在身穿豪华风衣、满脸粉刺的乳臭小儿面前,卑躬屈膝。听令行事。他们身不由己,只能接受种种委托:凶杀、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爆破、供应毒品。往日的盗窃团伙头目,如今已变成了新派的俘虏,旧日的朋友眼看着变成了卑鄙小人,而他自己也难逃共同的命运,正在变成一个雇佣杀手。
  “假如现在到‘光谱’公司去呢?他们会把我交出去的……”他一边仔细思忖着,一边打量着那些小男孩的脏脸,“为了政治利益而被交出去……毫无道理可讲。而早被收买了的监狱官们会高高兴兴地来赴宴,他们会吃着、喝着,同时给我戴上手铐脚镣!”
  又一份伏特加下肚之后,他完全瘫软了下来,眼前不断浮现着小男孩们熟悉的脸。在米尔内的生活中,曾发生过许多流血事件,特别是调整改建的这几年,流过大量的血。但是迄今为止,他几乎没有失去过自己人。
  “你叫什么?”他俯身问旁边的一个小男孩,那孩子上身套着肥大的高领红战线衫,下身穿着蹭了很多白灰、稍稍嫌短的牛仔裤。
  “龇牙马!”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真的,他一笑就龇牙,缺一颗门牙,这是他的绰号。”
  “那么你呢?”
  “我没有绰号!”一个蹲在米尔内左边的男孩有礼貌地回答,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身体很是瘦弱,“所有绰号都跟我不相配!”
  “会有的!”米尔内说,“你会长结实的。”他又用粗壮的手指捅了一下第三个孩子瘦小的胸部说:“你会成为一个大力士的!”
  4
  柳季克打完针以后苏醒过来。
  他的头没有被打穿,只是后脑勺的头皮被打破了。是从后面用钝器打的。巴沙紧跟着柳季克跑出来,看到躺在柏油马路上,敞着白大褂的柳季克,还以为他死了。于是四个人用担架把他送回工厂,抬上五楼,安置到经理的大皮沙发上。
  “喂,你觉得怎么样?”等到柳季克终于睁开了眼,巴沙俯身问道。
  “想吐。”
  “好好躺着吧,你多半是脑震荡。”
  “谁打的我?”柳季克一边问,一边稍稍抬起身来,用胳膊肘支撑着疼得扭曲了的脸,“我只记得去找她……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又抓住巴沙的袖子问:“谁?”
  “不知道。”
  阿列克谢以及紧随其后的丽达悄悄来到办公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些人来过了吗!”柳季克问,他的头已经躺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没有!”
  柳季克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且十分平静。
  “你给他注射了什么?”阿列克谢一边问,一边迎着阳光辨认着空药瓶,“安眠药?”
  “自制安眠药?”丽达嘲讽地笑着,随手夺过那只标有公司名称的空药瓶,在手指间玩弄着。
  “你错了。”巴沙懒洋洋地说,“我们这儿没有嗜毒成癖的人,倒是有其他方面的瘾君子。”他眯缝起眼,狡黠地瞥了姑娘一眼。
  “什么样的?”姑娘问。
  “自己猜!”
  一个身穿化验室白大褂的年轻人把救急药包装到一个小箱子里,说:“我给他打了一针现有的剂量最小的一种,”他把箱子咔嚓一声锁上,放到桌子上的电话旁边,然后转身看着柳季克,“见鬼!流血了……得用绷带绑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惊动伤者地转过他那棕红色的头来,“哦,没事了,血自己止住了,我就不叫醒他啦!”
  不愉快的谈话正在隔壁房间里进行。这儿与办公室不同的是:没有沙发,没有桌子,只有几张大的圈椅,墙上有一张已经撕破了的苏联地图,电话就放在地板上。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阿列克谢问,“我们必须在什么时候结账?”
  巴沙没有马上回答。他转动着所穿的大褂上的一颗纽扣,眼睛看着窗外说:
  “今天12点钟,他们派人来取货。”
  “能延期吗?”
  “好像,不行。”
  “是好像,还是不行?”
  “不行!”
  “可以建议用‘亚洲白粉’来代替海洛因吗?”阿列克谢问,“这至少是个机会。当然,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的话。但无论如何都值得试一试。”
  他看了巴沙一眼,表示疑问。
  “我不相信这个西瓜。”高个子经理说,“也许,你能找到钱?”
  “也不一定,我们的时间太少了。什么也干不成!”
  电脑的屏幕上慢慢扩散着某种彩虹般的圆圈,车间里的咝咝声停止了。”
  “这种巧合太多了,”丽达坐在圈椅里,一边慢慢转动着,一边苦思冥想,“比如说,在同一个车厢里,就可以同时偷运两种毒品:海洛因和强烈的化学麻醉剂,而且两者毫无关系。老实说,如果用剩下的时间好好地搜查一下任何一列火车,都能找出这类毒品,而且是已经分成小包的。还有这花,银百合胸针。好像它与发生的那些事情有某种联系,但是,是什么样的联系呢?”
  “必须找到那节车厢,好好搜查一下。”阿列克谢说,“丽达,看来只好我们俩去一趟了,只有你见过那第二个西瓜,而且记得它放的位置。”
  “要想让我去,就得把一切情况都如实告诉我,否则,我马上就走,我对你们的问题不感兴趣。”
  “你想知道些什么?”
  丽达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她想简单又准确地把问题概括起来。
  “好吧,首先我想弄明白,那个奇特的、能使匪徒害怕的胸针是怎么回事?你也好像与这胸针有着某种联系?”
  “嗯,就算是吧。”
  “别说‘嗯’行不行?”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算是它的发明人。”
  “能说详细点儿吗?”
  “你想知道‘标志’的事?”
  “什么?”
  “就是银百合花。其实我早就说过,在目录册上,它是灾祸的标志。”
  “真有目录册存在?”
  “是的。”阿列克谢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好吧,这一切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走,一次演示胜过千言万语!”
  5
  丽达跟着阿列克谢又来到了早已来过的、装有电脑的房间。上次来时、玛丽娜正在这儿工作。阿列克谢在圈椅上坐下来,用手指敲打着键盘。
  “瞧,”他靠近屏幕说,“我现在通过检波器与我莫斯科的电脑联系,马上就能得到详尽的信息资料。”
  屏幕的一角突然闪现出一朵小小的银百合花,电脑三次发出低沉的长鸣。
  “瞧,这是上班汽笛的模拟音!”阿列克谢说,“现在你可以看到百合花的活动。”他迅速转换了一下线路,又说:“只好欣赏一下复制品了,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意外事故了,售货员都心甘情愿地让人免费取走商品,习惯成自然啦。我打到屏幕上,你马上就能看见整个过程。”
  “哎呀呀呀!”丽达身后出现的高个子经理拖长声音说,“原来这是你琢磨出来的玩意儿。我原来还以为这是我们的人干的,真没想到是你。”
  “我还是不明白,问题在哪里?”丽达问,“我应该看见什么?”
  “俄国信用卡,”巴沙解释说,“顾客向售货员出示一下证件,就可以免费得到任何商品。”
  “假如售货员拒绝呢?”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很少有人拒绝,”阿列克谢继续在键盘上操作着说,“他们害怕了!”
  “假如拒绝,”巴沙说话的语调显得特别高兴,“就马上会受到惩罚!”
  丽达注意到了经理投向阿列克谢的赞赏目光。
  “现在很少有什么事能让我惊讶,可你今天不但让我惊讶,简直叫我大吃一惊,从心里叫绝。”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城市地图,地图上跳出一个黄色光点,然后在另一处闪出绿点,接着,在黄点附近,出现一个红色小圈,红圈闪烁不定。
  “现在看这儿,”阿列克谢一边说,一边指着黄点,“这儿是用户,先通知说,某商业点拒绝为其服务。程序立即记下地址,同时在所需的位置上寻找合适的团伙,再从数据库里找出该团伙首脑的声音,用以发布命令、收集材料、打出电话。这就是袭击目标!”他最后指着红圈说。
  “太棒了,真过瘾!”巴沙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惹的麻烦,小声叨叨着,“真是天才!”
  “其实,我并不想把这一切搞得神秘兮兮地,”阿列克谢说,“不过到现在为止,谁也没有想到直接来问我……你想知道我与‘忧伤的象征’有什么关系。这再简单不过了:我是它的设计者和监督者。”
  城市地图的画面消失了,显示器的屏幕上闪耀着明亮的蓝色星星。
  丽达眯起眼睛,盯着这些移动的光点。
  “那好,我听你的,你说吧,要我干什么!”丽达颇为郑重地说。
  “那么,你能想像出现代电脑的潜力吗?”他对身边的巴沙毫不在意地发问,丽达点点头,“你能想像,一个人从通常所说的科学角度出发,为了做科学实验,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吗?”
  “也许,会去进行某种犯罪活动。”
  “我可什么违法的事都没有做!”阿列克谢连忙声明,“我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