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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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 更新:2024-07-31 16:34 字数:4828
“他是从火车上弄来的吗?”
“从火车上,从火车上!”走廊那头的普拉休克一面嚼着自备的香肠,一面答话说,“那可是个神枪手!”
“他们就剩下俩,”中尉解释说,“一个跑了,正在通缉,而这个,”他看了科沙一眼,继续说,“明天送到莫斯科。这是件大案。”
“贩毒?”
“好像是。他们为什么事在火车上争吵起来,整个车厢都搅翻了天。”
坐在科沙身边木凳子上的妇女转过头来,再次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次她的目光已不是冷冷的了,蓝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她稍稍挪动了一下,小心地抓住了科沙的手,将它握在自己坚硬而暖和的手心里。
“喂,怎么样,愿意交个朋友吗?”科沙极其轻声地问。
“愿意!”她也轻轻地回答。
“那就请你看看这儿。”
科沙艰难地抬起铐住的双手,弄平自己胸前的上衣,以便对方能看见别在衣服上闪闪发光的胸针。
“知道吗?”
这位妇女点了点头。
“你能按我的要求打个电话吗?”
“我没有什么……”她飞快地低声说,“他们马上就会放我出去。你要给谁打电话?”
“我记不住号码了。但你可以在电话簿里查到,一个叫‘光谱’公司的。你给中心办事处打个电话,就说科沙被捕了。告诉他们,大概明天就要送往莫斯科。”
“行了!”女人的手又一次压了压匪徒的手,然后抽回来,放在雨伞柄上,“你放心,我会把一切做好的!”
半小时后她被释放了。
科沙身子坐在预审员的办公室里,睛眼直勾勾地看着预审员,但他的心却在走廊上,他恨不得透过墙壁听清那边发生的一切。她想知道这位蓝眼睛的妇女为什么被拘留在这里。这样持续了大概有十分钟。可是,由于值班员最终关上了麦克风,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在把匪徒送往预审办公室,录取最初的供词之前,他还是彻底搜查了一遍。
“喂,上这儿来,快活的人,让我们看看你口袋里有些什么东西。”仍然是那个姓普拉休克的警察在叫他。他浑身已经干透了,也吃饱喝足了,正用他那粗大肥厚的手指招呼科沙过去。“来,上这边来,亲爱的,让我摸摸你的身上!”
不知为什么,没有让他脱掉上衣,那双灼热的大手只是沿着腰侧一扫而过。随后是从皮鞋上抽下鞋带,把它和从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归并到一起。
“没有证件,没有黄金,有一块表,带着表链,大概是银的。有个火柴盒,里面有三根火柴。”值班员查点着物品,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他把科沙衣袋里的东西都散放在记录纸上,然后一一登记入册。“胸饰一枚,上面有花卉图案,质地为白色金属。”
“大概是从娘儿们那儿偷来的吧!”普拉休克一边弯腰看值班员手里的胸针,一边推测着,“挺贵重的小玩意,也许是把娘儿们打死了,从尸体上弄下来的。”
“米哈伊洛夫·瓦连金·阿菲诺格诺维奇!”值班员叫了一声,手里一直摆弄着这枚小小的银百合胸针,“你过来一趟,看一看,也许你能估估价?”
在预审员的办公室里,最后还是让科沙留下了指纹。来进行预审工作的瓦连金·阿菲诺格诺维奇也是本局的头头。这位预审员是个小老头,身穿皱皱巴巴的灰色便服,他先拉上窗帘,然后长时间地整理桌上的文具和许多填满字的表格、记录用纸,以及没有用过的白纸。他甚至还拿出一本活页文件夹,放到桌子的一端,这才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抽出一支黑色自来水笔,开始问话:
“您的名字和父称?”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科沙一眼,同时取下自来水笔上的笔帽。
“康斯坦丁·阿绍托维奇!”
“姓什么?”
“祖德涅夫。”
“住在哪儿?”
“首都。”
“请说得具体些。哪儿的首都,哪条街上,住宅号码,一人独居还是和别人同住,祖德涅夫?”
“依我看,这毫无必要,首长先生。您用不着对个人的私生活打破沙锅问到底。”
“调查必须仔细详尽。公民祖德涅夫。”老头儿认真地说,“不过,假如您不愿意准确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也可以作这样简明扼要的一种记录,例如:‘拒绝回答问题’,怎么样,就这么写吧?”他盛气凌人地看了科沙一眼,又说:“这么一来,您就可以马上到牢房睡觉去了,看来您是累了,我也可以马上回家了。那么人家明天就会把您带走,那么,我与您,康斯坦丁·阿绍托维奇,今生今世就不会再见面了。”
“对被侦讯的人一点儿关心都没有。”科沙悲哀地想,“这个当头儿的更懒,连分内的工作都要推拖,看我现在就让你给我干点活儿。”
“我同意!”他说,“不过我要作一个声明。”
一听到“声明”这个字眼,预审员的脸竟然吃惊地哆嗦了一下。他那松弛的薄嘴唇张开着,以致牙齿上的尼古丁黄斑全都露了出来。
“您享有这样的机会。”
“那就请记下吧,”科沙说,“在搜查时我被没收了一枚小小的银百合胸针,我可以负责地声明,一切事情都与这枚胸针有关,这本来是归反间谍机关管的。”
“还有什么?”预审员已经惊讶得无法再惊讶了。
“您一定得与莫斯科联系,瓦连金·阿菲诺格诺维奇,得通知他们,这不是毒品,这是重要的政治大案。”他尽可能说得坚决可信。
凭经验科沙知道,同时插手这个案子的部门越多,就越容易搅乱侦破方向,他便可以趁机逃之夭夭,因此,他玩了一点小花招。但不知怎的,他随时准备着挨一顿揍。本来,谁也不愿多管闲事,警察局更是如此。但现在,由于他作了声明,这一伙人就得被迫打电话与莫斯科联系。他们也不得不提到一个听来新鲜又刺耳的单位——安全局。也许这一次,那个满嘴黄牙、疏懒成性的分局的头儿,就得在电话机旁守到半夜,等待首都方面采取必要的措施,也无非是命令他们小心看守犯人,不必录取口供……等等。
不过科沙并没有挨打。瓦连金·阿菲诺格诺维奇把他从预审办公室带出来,用钥匙锁上了门。
“这是一桩重大案件!”他对值班员说。
分局里完全安静了下来。有个科沙不认识的警察,坐在为被拘留人员设置的板凳上打着瞌睡。普拉休克站在女囚室的窗口,与一个表情呆板、醉醺醺的女人说着悄悄话。有时他吧嗒一下嘴唇,还听得见那边包着铁皮的门上发出的女人手指的抓挠声。
“必须和莫斯科联系。”
“既然需要,那就联系,还能躲到哪儿去!”值班员说着,敲打起操纵台上的键盘来。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操纵台上的小灯忽明忽灭。转换开关发出的滴答声有点像水滴落到窗台上敲打铁皮的声音。
“应该把他放到单间去!”头儿说。
“哪个单间?”在板凳上睡了一小党的警察,这会儿醒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搭腔说,“有一间我们正在装修,瓦连金·阿菲诺格诺维奇,刚粉刷完墙壁,你想让那个坏蛋去留个永久的纪念吗?另外一间有人占着呢,是个杀了三个妇女的凶手。”
“他有什么特殊的,非要一个人单独坐着?”值班员一面看着操纵台,一面发表意见,“我们就在他那儿添个人!”
“不,不行。那家伙狡猾得很。他杀了老婆、丈母娘还有丈母娘的妹妹。”坐在板凳上的警察看了看自己抽烟抽黑了的手指,又说:“昨天我们把那个淋湿了的手艺人安置到他那儿作伴,结果他差点把那人摔个半死。”
“或许,该弄个壮实点的人去,让他对付不了。”头儿提出建议。
“要不,让那个人高马大、当过小偷的家伙去,或者车站上的那个疯子。就是莫尔久柯夫抓来的那个,也是个厉害主儿:在售票处把女售票员勒死之后,马上打开窗口,开始售票。说是早上才把他送到疯人院。”
“那个送疯人院,这个送安全局。”值班员透过玻璃,用衡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科沙一眼。这以后,他脱下制帽,又梳了梳头发说:“不行,不能把他放到杀丈母娘的凶手那里,这人确实显得有点儿单薄。”
过了一段时间,科沙被推进了集体囚室,立刻,一股浓烈的尿臊味扑鼻而来。铺板床上躺着俩人,像情侣似地粘在一起,地板上还有四个人。他们都已进入了梦乡。
科沙跨过熟睡的人的身体,走到窗子跟前。窗子很小,外面有很高的铁栅栏,科沙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他的背又疼了起来。在铁栅栏外面有一块尖尖的玻璃片支楞着。迎面吹来一股带有潮气的凉风。
外省已经入睡了。敞开的大门外,屋舍的窗户都沉浸在黑暗中。
科沙突然间感到十分疲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轻轻地坐到了地板上。片刻之后,他也睡着了,就那么坐着,还在梦中露出了微笑。总还是有什么好事的吧。
4
外省小站的售票厅里空空荡荡,走在上面的脚步的回音很大。装饰墙壁的那些巨大的、色彩明快的彩画,使丽达觉得好笑。长达两米的画幅,显然是在共产主义蓬勃发展时期绘制的,反映了这个时期的各个重要阶段。姑娘仰着头,久久地伫立在用麦穗编制成的巨型黄色徽章面前,若有所思。阿列克谢从旁观察着她,不言而喻,他心里明白,她现在正想着别的什么事,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她那短款的发式,在刚见面的头几分钟里,曾使阿列克谢感到惊异,现在却显得十分俊俏可爱。从前那个留着大辫子,每走一步辫子都要敲打着脊背的厉害的小姑娘,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所熟识而且直到如今仍有些害怕的丽达,已如飞去的黄鹤,永不复返了。至于这个剪短了头发,形同路人的姑娘,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售票处的四个窗口全都关闭着。一张贴在玻璃里面的小字条,说明四十分钟内任何一处都不会开门营业。阿列克谢打算先陪着丽达,把她送上火车,然后再到工厂去干自己的事儿。在等待期间,他先找一个小平台坐下,然后取出袖珍专业术语词典,就像平常处于类似情况下所做的那样,开始潜心背诵那些难记的词汇。
“自学英语吗?”丽达浏览完那些彩画,在他身边的板凳上坐下,问道。
“德语!”
“为什么不学英语呢?我觉得还是英语的用处多些。”
“因为我英语很好。”
“给我看看!”
她从他手上拿过词典,翻了翻,又看了看封面。
《袖珍计算机工艺学术语词典》。她读了一遍说:“你这本词典没多大用处!”
阿列克谢拿回自己的词典说:
“其实,我德语也不错。这是些纯粹的专业词汇。”
“阿廖什卡,阿廖什卡,”她温存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不是专修物理学的吗?现在难道跳槽,改搞语言学了?”
“倒不如说是搞控制论。”
丽达惊奇地看着他,阿列克谢不好意思起来。
“你听说过有关电脑作案的事吗?”
“哦,就算听说过吧……美国的那种电脑流氓……诸如病毒之类的问题!”
“不只是在美国。主要是在信息线路系统方面搞一些花招,完全不是所谓的设置病毒、抢劫作案。”
“那为什么要搞控制论呢?你不是一直认为,再没有比物理学家更重要的人物了吗……”她的声音里流露出讽刺的意味,“物理学家是最最有用的人,在任何一个国家里,一个不错的物理学家总能在上层找到位置。”过去,这只不过是阿列克谢与人争论时常说的气话,现在丽达竟然凭记忆援用了几句。
“以前确实是这样!”阿列克谢十分认真地搭腔道,“可以说,昨天是这样!但是今天,这些已经不值钱了。包括那些核弹头,能用它们做些什么呢?它能毁灭世界,但却不能操纵世界。只有掌握信息的人才能操纵世界。今天,只有信息才值……”
丽达不高兴地扭过身去。她既不喜欢阿列克谢说的话,也不喜欢他突然表现出来的那股激情。她懒得去思考这些。
火车上发生的事不断在她脑海里盘旋,她不由自主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几个令人不安的问题:阿列克谢对那一切持什么态度?他为什么在寻找这个彼得·彼得洛维奇?为什么匪徒们最后没有去动彼得·彼得洛维奇和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