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指点迷津      更新:2024-07-31 16:33      字数:4897
  末了我搁下碗筷,懵了片刻,不发一言。我负气离开傅府,可是弘瞻的命还攥在傅恒的手中,如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打消秉奏皇兄的念头。
  我仔细琢磨,当务之急还是以弘瞻的事为重,其他都可以暂且撇开,可我又实在不想就这样回傅府,我和傅恒的情分似乎在昨天晚上就彻底的做了了断,而今又要怎么来挽回。
  长叹一口气,迟疑了许久,我对着艾伦缓缓道:“艾伦伯伯,能否请你为我送一封信?”
  他惊异道:“送去哪里?”
  我踌躇道:“傅府。”
  “……好吧。你写完交给我就是。”
  “你一定要亲自交到傅大人的手中。”我垂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赌的是我地尊严和他对我仅剩的关心。
  这封信写了撕。撕了再重新写,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算大功告成。我根本不敢去想他见到这封信时该有的反应,只希望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听我说清一切原委,从而放过弘瞻。
  我巴巴的望着艾伦取走了信,又巴巴地盼到他归来,一见到他踏进屋。便迫不及待的询问事情的经过。
  “艾伦伯伯。”我神情委顿的唤了一句。
  “信我已经送去了。”他淡淡道。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我仍是不放心的问。
  他笑我:“我地薄面他们还是会给的。”
  我抬头看了眼沙漏,已近申时,我约了傅恒酉时相见,算下时间也差不离了。
  我整了整衣衫,艾伦在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了句:“纪昀是谁?”
  我着实一怔,这个名字,已是许久未听到。我垂头丧气的望着灰沉沉的地面,不语。
  “昨夜你昏睡中一直在叫唤他的名字,我想。他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艾伦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嚅嗫躲闪,艾伦似恍然大悟的笑了笑,便不再追问。
  砭人肌骨的寒风如虎啸般席卷而来。我不禁拢了拢领口。从酉时等到戌时,从黄昏等到夜幕低垂。从夕阳西沉等到月升星起。傅恒始终没有出现。
  这儿是我同他初次相遇地地方,皑皑雪山。如今是光秃秃的一片。
  我们曾经在这儿生死与共,许下过不离不弃的美好誓约。
  这里,是开始,亦是结束。
  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地地位。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傅恒,你我之间纠结多年,不知是谁负了谁。
  忽然领悟过来,我和他,即便没有潇湘的介入,即使没有他早已娶亲地事实,我们也走不到最后。不管怎样小心地呵护,终归还是一场空。我曾经迷失于他的似水柔情,也不甘心放弃这段刻骨铭心。可当繁华落尽,我才明白一切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那根牵在你我指尖地红线,终究还是断了。此生永不相逢,就这样成了彼此不堪的过往。
  唯有纪昀,一直包容我的所有,耍小性子也好,闹脾气也罢,他都会一笑置之。在崔尔庄的那段日子,平淡却真实。他耐心的陪我疗伤,等我平复心境,他从不逼迫,亦不强求,只等我真正接受他。我知道他永远会在我身旁守候,所以才会肆无忌惮,才会一次次的将他抗拒在心门之外。可我和他又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害怕失去,惧怕握在手中的幸福会在刹那间化为无有,所有只有不停的逃避。对自己没有自信和对对方的不信任导致了今日的结局。
  我是自作自受。自己种下的苦果也要自己吞食。
  这场我以性命为赌注的豪赌,还没开局便注定是一败涂地。
  北风飒飒吹过,吹进了衣袖,我并不觉着冷,心底的寒意比之更甚千百倍。
  打小爹娘便弃我而去,而今,失了养父的关爱,又遭纪昀的离弃和傅恒的不闻不问,有如天塌地陷,尘世间再无我容身之所。
  我心如刀绞,痛入骨髓。
  突然觉得脸上湿了一片,风吹过来带着些微的凉意,天空下雨了,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那不是雨滴,那是我的泪。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学堂的时候已近亥时。艾伦仍在为我等门,见我耷拉着脑袋,忙不迭的问:“丫头,没出什么事儿吧?”
  “艾伦伯伯,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为我等门,是雅儿的不是。”我避而不答。深深的向他行了个礼,他慌忙阻拦,我仍是坚持做足礼数。
  “艾伦伯伯,多谢你收留我,又替我送信。”我又是一拜。
  艾伦呆若木鸡的看我行完礼又回过神,“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您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我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丫头,别想太多,好好睡上一觉,明早起来或许会有惊喜哦。”他冲我眨了眨眼,展颜一笑。
  我错愕,随即又恍然,还会有什么惊喜,就连艾伦也不过是在安慰我而已。
  “好。”
  回到房中,我轻轻的闭上眼睛,贪婪的吸了口气。
  空气是如此的稀薄,心底的希翼和绝望在剧烈的斗争,最终获胜的却是无奈。
  我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柄匕首。这是把削铁如泥,吹发立断的利刃。
  原本是打算救傅恒的时候能派上用处,可惜被潇湘搅了局。我的生命没有在那日终结,却要在今日了断,没能为傅恒而死,却要替弘瞻抵命。如果傅恒仍能念及旧情,我希望可以用我的命换取弘瞻的一线生机。所有恩怨,能在我死后一笔勾销。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很快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凛冽的寒风从微敞的窗户中前赴后继的钻进,我瑟瑟发抖,举起匕首,却是犹豫不决,握刀的手开始轻颤,怎么都下不了手。
  终于我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咬紧牙关,狠狠的往手腕扎去。
  一刀下去,鲜血不断的从手上的伤口中涌出,我忘了疼,任凭它一滴滴的流淌,我的心早已被撕裂,所以痛到麻木,痛到失去了感觉。
  要是我说这就是结局,会不会被抽死?捂脸,爬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尾声
  我闭上双眼,第二刀又紧接着割下,手臂上一紧,却是匕首落地的咣当声。茫然睁开眼,纪昀就这样站立于月色之下,满手的鲜血,一脸的铁青。
  “纪昀。”我轻唤,以为是在梦中。
  伸手揉了揉眼睛,才感觉腕上是钻心的疼痛。纪昀“唰”的自衣袖上撕下一块,替我包住受伤的手腕,我惊慌的盯着他亦流着血的手掌,叫道:“你的手……”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他横了我一眼,眼神似乎要吃人,粗声说:“别乱动。”我乖乖的住嘴,不敢再挣扎。
  为我包扎完毕后,他才粗略的处理了自己的伤处。
  我背过身体,眼泪如断线之珠纷纷而下。
  他蓦然从身后拥住我,密密麻麻的细吻落在我的发间,耳畔只剩他的低喃,“雅儿,我的雅
  我身体微微一颤。时至今日,我还是他的雅儿么?
  我心中一阵酸楚,一层迷雾同一时间蒙上了我的眼睛。他扳正我的身体,轻啄我的面颊,拨开我额上的乱发,唇落在我的眉心上,大手盖住我的,触碰到的伤口是锥扎般的痛,也唯有这样才带给我强烈的真实。
  “纪昀,纪昀,真是你么?”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缓缓的划过他沧桑消瘦的脸颊,迷茫的双眼,虚浮的眼圈,稍稍扎手的胡渣……
  我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纪昀他真的在我身旁,依然细致呵护,犹是柔情万千。一如往昔。
  “雅儿,是我。是我。”一连串的回应懵地我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喜极而泣。可在下一刻我发软无力的推他,“你放开我。你还管我做什么?”那般彻骨地记忆在我脑海中从未消失过,大红花轿在我身前经过的同时。我地心就已经死了。
  “我……不能看着你做傻事。”他支吾着,闪烁其词。
  “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眼神迅速黯淡竟出了什么事儿,你要这般折磨自己。”他凝视着我的手腕。伤痛和怜惜在他眼中交替轮转。
  “你不用知道。”我垂眸,百感交集。
  “沈卓雅。”纪昀厉喝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什么资格毁去?”
  “父母?”我戚然一笑,不仅父母,就连亲生弟弟我也难以保全。“纪昀,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么?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冷笑,不冷不热的回答。
  我从地上捡起被纪昀掷下地匕首,轻笑。活着不易,死还不容易吗?我不愿在他面前仓皇、狼狈,因为我仍想保留最后的尊严。
  纪昀倏地强行搂住我。冰冷的唇瓣毫无预警的骤然压下,根本不给我挣脱的机会。轻柔的浅吻逐渐转为辗转热切的深吻。几乎将我胸中气息全部夺走,直至我完全软化。再无力挣扎。
  我嘤咛一声,紧攀住他的肩头,软软的倚在他怀中,大口喘着气。怔怔地落泪,又羞又喜,又急又怒。
  他轻轻捧起我无措的脸,吻去我颗颗的泪珠,浅啄我微颤地眼皮,我猛地推离他的怀抱,捂着脸缓慢蹲下,泪流满面。我们已无瓜葛,这样纠缠下去,算什么?我恨他,恨他这般含情蜜意,缠绵悱恻,徒惹我痴心妄想。我要地是一辈子,可是他能给我什么?我们没有将来。我一直陷于他地万丈温情中,当深爱上的时候,却回忆不起是如何爱上地了。
  “雅儿,我带你走。我们离开京城,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永远不再回来。”纪昀拖起我的身体,直视我眼眸深处,我眼侧迷辣酸疼,他紧抱住我,似要揉入骨髓,融入骨血。
  “你……能抛下你的家人?抛下。。。。。。映容吗?”我无力的苦笑,风中飘散着淡淡的忧伤。。。我没有勇气去深想,我怯弱,我怕他的回答还是会令我难堪,让我无法接受。
  “映容?四嫂?”纪昀叹喟,“这事怎会同她扯上关系?”
  “你刚才唤她什么?”我身体陡然一僵,分明有个念头恍然闪过,可我没能抓住。
  “她于三年前嫁入纪家,做了我的四嫂。”纪昀唇角微微一勾,轻抚我的发丝。
  我已是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我唇微嚅,“不是你娶她吗?”
  纪昀发愣,良久斜睨我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她是我四嫂。”他加重了语气,我不知此刻心中作何感受,一股发自内心的狂喜瞬时将我淹没。至始至终纪昀都没有负我,这场误会竟让我们平白浪费了三年的时间。
  我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忽而抿嘴直乐,忽而又垂头叹气,纪昀捉住我的手,亲吻我的掌心,“雅儿,你这是怎么了?又哭又笑的。”
  我忽又拉长脸,“纪昀,既然你未曾娶妻,为何三年都不来找我?”
  他的双眸黯然失色,“从你离开崔尔庄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细数你的归期,可是直到三月初一你仍是没有回来,我心急如焚,便自个找上了傅府……”
  “等等,”我打断了他,“你说你去过傅府?”
  “对。”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喃喃低语,纪昀轻敲我的脑袋,继续说道:“前前后后我总共去过三次,每次见到的都是傅恒的福晋。她说你身染重病,不能见风,等痊愈后会尽快送你回去。又说初三的婚期难以赶上,请我早做安排。我本执意想见你一面再做打算,可她的话也句句在理,我需要赶回去打点一切,纪家在庄里也素有名望。若是出了差错,怕是丢不起这个脸。”
  我点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我连夜赶回崔尔庄。同老夫人商榷后,为了不使纪府颜面尽失。决定婚礼要照常进行。只是成亲之人从你我二人换成四哥和映容,又因映容娘家有意为难,才将婚期延后一天。”
  我把汗湿的手掌紧紧捏成拳头,将纪昀的话前后融会贯通一遍,已大致能猜到往后会发生什么。可我还是咬着嘴唇道:“说下去。”
  纪昀瞥了我一眼,似在端详我脸上地古怪表情,又道:“乡试落第,你却不在我身边,也曾怨过你恼过你。我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你的一纸书信和一络断发。”他地唇畔渐渐浮现一抹哀伤的笑容,淡淡地,刺的我心一阵莫名的疼痛。虽是寥寥数语,可当时他内心的煎熬又怎会在我之下。
  所有的猜测得到证实。馨语地百般阻挠,突如其来的重病,让我亲眼所见随之痛不欲生的花轿。是一场早被策划好的阴谋,其谋划者便是纳兰馨语。她的目的就是要留下我。她为了傅恒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而我一步步的走入她的圈套。越陷越
  不是没有怀疑她在茶盅里动过手脚,可当日我看着她同我一起饮用,为何她没有事,这作何解释。
  思绪在此刻清晰无比,如今困扰我的仅是傅恒他有没有参与其中,若这也是他地意思,实则让我不寒而栗。
  我阴沉着脸,心中起伏不平,内心深处宁可相信傅恒对此事一无所知,才能保留住仅存的一丝暖意。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我仰首长叹,“纪昀。我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