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风格1      更新:2024-07-21 11:18      字数:4844
  什么事也没有。
  他轻轻关上门,再次把灯打开,坐回到椅子上。夜越深,神经绷得越紧。那声响也许只是他的想象,是自己恐惧心理的反应。
  尽管这么想他还是没有把枪放回去,要有备无患。他把它放在膝盖上,一有情况抄起来就能用。
  再没有响动,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皮开始发沉,他不时地要动一动才能让自己不睡着。现在已不像白天那么热,但还是闷得够呛,他的衣服都粘在皮肤上……他想知道一下时间,掏出了沉重的金表。
  十二点半,他收起表,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快一点时——因为在此后不久他再次看了下表——又有声音了,但这次不是从后窗或门外传来的,那声音来自他身旁的床上,是那个垂死的人!把表放回兜里,他跳起来奔向床侧,泽维尔的左胳膊动了动,他发出的声音与早先他在楼下时发出过的声音一样,甚至也动了一下,喉咙里的声音更大了,到后来听起来像是在咳嗽。警官觉得这样的音量应该把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吵醒了。他朝泽维尔俯下身去,后者的脸背对着光,警官把右手探进他的脖子底下。左手尽量让他转过来,不要压着他的伤口;这样,等警官再次直起腰来时,泽维尔已基本变成左侧位,脸朝着灯光。眼睛还闭着,但声音还有。
  泽维尔在慢慢地恢复知觉。
  警官犯了难,是应该等着他开口说话呢还是照霍姆斯医生的吩咐做?考虑到拖延可能会要了伤者的命,他还是快步走向椅子,拿起枪,向门口跑去。他很快又想到不应该留泽维尔单独在屋里。他出去通知医生又没人来替他,那么他就打开门,探出头去叫霍姆斯,别的人被吵醒,那也没办法。
  他抓住门把手,重重地打开门。他探出去,张开了嘴巴。
  埃勒里在漆黑的深渊里奋力向上爬,惟恐那蹿动的火舌舔着他的脚后跟。两手由于拼命抓抠坚硬的岩石而满是伤口,头被火烤得要爆裂开来。膨胀、变形,他整个人垮了下去。他开始往下掉,往下滑……等他惊醒过来时,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屋里一团漆黑,他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表,夜光表盘上显示,已是两点过五分了,他下得床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开始找衣服穿。
  当他走出房间置身走廊时,整所房子里静悄悄的。落地灯还亮着,在他看来一切正常。所有的门都关着。
  他来到走廊尽头,在泽维尔的房门外略做停顿。他一路走过来没有出声,门是关着的,应该说没有人,包括他的父亲,听到他起来了。这想法突然让他觉得好怕,天呐,这一点他可以做到别人就不行么!假如老先生……
  但他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什么都经历过的,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那把左轮手枪,它已经——
  把这孩子气的担心撇开,他打开门轻声说:「是艾尔,爸。别紧张。」没有回
  第四章
  我觉得我快要发疯了。就是那种不掺假的发疯,我坐在那里,他们站在对面看着我,没有人说话,而那件带血的衬衫还是看得见,那张脸也看得见,尽管他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停尸房里。
  所以我坦白了,我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就要发疯了。我认罪了。
  ——A。F 在新新监狱等待判决期间时新闻界的声明
  19__年11月21日
  15 戒指
  埃勒里也不知在那时站了多久。脑海里有大浪翻腾,而身上却没有反应,他的心在胸膛里变成一块石头。
  这多像一场噩梦呀,他想,是一场还没做醒的噩梦的延续……床上那个人的情况看得比较清楚了,他转头再去看地上的父亲。死了……他的父亲死了。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父亲死了。那双机敏的老眼不会再眨了。细细的鼻孔里也不会再发出气愤的哼哼声。那副旧嗓也不会因极度不满而咕哝或因逗乐而咯咯笑。还有那双不知疲倦的短腿……他的父亲死了。
  然后,令他非常惊讶的是,他觉得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流下了他的面颊。他在哭!出于愤怒,他使劲摇了摇头,突然觉得生命力量和希望又都回到身上来,他的肌肉放松了,急步趋前。
  他跪在警官身旁,把老人的领扣解开。他父亲脸色苍白,似乎还有呼吸!这么说他还活着!
  他欣喜地不断摇动着那瘦小的身躯,叫道:「爸,醒醒!爸,我是艾尔!」声调似哭像笑,就像是个精神错乱的人。但警官那灰白的头颅只是摆动着,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恐惧再次攫住他,埃勒里拍打老人的面颊,拧他的胳膊,抖动他的身体……然后他停了下来,在空气中嗅着,抬起头来。惊吓让他的感觉器官变得迟钝了。这股气味实际上在他头一步进入房间时就有。这是一种让人讨厌的气味。是的,越靠近他父亲,这种气味越浓,确实是更强烈了……警官是被氯仿麻醉了。
  氯仿麻醉!这么说是在他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凶手先解除他的戒备——又一次进行了谋杀。
  冷静下来一想,他意识到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一直以来是多么盲目。就让自己的自信领着往前走,以为是找到答案了,实际上那只是开始,还有许多东西置身在迷雾中。
  但这次,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情况会大不相同。谋杀者的手一直是被动的。这次犯罪不是出于意愿或是灵机一动而是出于某种必要。案情不得已地越来越趋于公开是违背他的意志的。床上的这具尸体,他头一眼看到的……
  他弯下腰,把他父亲那轻轻的身体抱起来,再放进扶手椅里。埃勒里慢慢解开老人的衬衣,让他的姿势更舒服些。
  把手伸进衬衣里,摸到很有规律的心跳。看来老人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要睡一会。
  埃勒里向床边走去,眼睛眯了起来,在别人进入现场之前,他要把该看到的尽量看到。
  死去的男人,样子很难看,他的下巴和前胸上满是绿褐色的半液体状的东西,闻之欲呕。埃勒里的目光又落在小地毯上的那个瓶子,他弯下腰去,小心地拣起它来,瓶底还有一些白色的液体。他对着瓶口闻了一下,然后毅然在自己手上滴了一滴。他立刻把它擦去。用舌头在痕迹上舔了一下。像被烫着了一样,他迅速把舌头缩了回去,那味道好苦,手上的皮肤也有刺痛感。他把唾沫吐进手绢里。瓶子里的东西是有毒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在耷拉着死人头的那一侧跪下来。往床头柜打开的抽屉里迅速瞥了一眼,死人右手边的地板上的东西似乎在向他讲述着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抽屉里的东西和他那屋抽屉里的东西一样,都是些游戏用具,但那整副的扑克牌不见了,这会儿正散落在床旁的地板上。
  马克·泽维尔手上紧紧抓着的东西就是其中的一张牌。
  埃勒里费了好大劲从死人手指间把它抽出来。一看之下他摇了摇头。他看得不对,那不是一张牌,而是半张牌。
  他又到地板上找,在散落的纸牌中找到了另外半张。
  他很快反应过来,马克·泽维尔要不要把牌撕成两半已不重要,因为在其先兄不久前死去时已有过先例。而且撕得是不是黑桃六也不重要。因为那个西洋镜,早已被拆穿了。
  让他好奇的是,这张牌是方块J。
  他心里暗自琢磨,这回为什么是方块J呢?五十二张牌中为什么单挑它?
  牌留在泽维尔的右手上,这一点已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情况应该如此。中毒的律师在他尚未失去知觉的最后时刻把手伸向床头柜,拉开抽屉,摸索到这副纸牌,打开包装,挑出方块J,把其余的扔到地上,两手抓住纸牌,一撕两半,用左手扔掉一半,右手抓着另一半死去。
  埃勒里又在掉落的那些纸牌中找到了黑桃六,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直起身,眉头紧皱,再次拿瓶子,把它举到口唇边,使劲哈口气,侧转它,仔细看玻璃的瓶体表面,没有指纹痕迹。
  凶手像前次做案时一样,是很小心的。
  他把瓶子放回桌上,走出房间。
  走廊里还像刚才那么空,所有的门都关着。
  埃勒里顺着过道来到他右手最后面那扇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他进去。房间里是黑的,他现在听到一个男人轻微的鼾声。
  他循声来到床前,凭感觉摸到床上的人,轻缓地摇了摇睡着人的胳膊。那条胳膊立刻紧绷起来,整个身体的惊觉清晰可感。
  「不要紧,霍姆斯医生,」埃勒里轻声说,「是奎因。」
  「噢!」年轻的医生放松下来,「容我穿上衣服。」他打开床头的灯,当他看到埃勒里的表情时,他的嘴张开了,「怎——怎么样?」他结巴着问,「出了什么事?是泽维尔……?」
  「请立刻来吧,医生:有你该干的事。」
  「那是——是谁……?」这位英国人还想说什么,蓝眼睛里充满惊恐;然后,他跳下床来,披上睡袍,穿上拖鞋,不再说话,跟着埃勒里走出房间。
  到了泽维尔的卧室门口,埃勒里站在门边,示意霍姆斯先进,霍姆斯站在门框处呆了一会儿,向里张望。
  「噢,我的上帝,」他说。
  「泽维尔这会儿恐怕真的见到上帝了,」埃勒里小声说,「你看到了,咱们那位杀人上瘾的小精灵又开始行动了。我不知道——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医生,要不会有人被咱们吵醒的。最好我先听听你私下里的意见。」
  霍姆斯医生在门槛处绊了一下进去了,埃勒里随后轻轻把门关上。
  「告诉我他死于什么,几时死的?」
  这时霍姆斯才第一次看到伸手摊脚静躺在睡椅上的警官。他的眼睛吓得睁圆了:「可是,怎么回事,你父亲!难道他——他……?」
  「氯仿麻醉,」埃勒里简短地说,「我要你尽快让他苏醒。」
  「那么,好吧,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年轻人叫着,目光里充满不解,「你还不赶紧!让泽维尔见鬼去吧!把所有窗户打开——能打到什么程度就打到什么程度。」
  埃勒里眨眨眼睛,立刻跳起来照办,霍姆斯医生向警官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脏,扒开眼皮看看,点点头,飞快跑进洗手间,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条浸了凉水的湿毛巾。
  「把他移到窗前去,」他现在的声音镇定了许多,「新鲜空气最有效——在这鬼地方新鲜也只是相对而言吧,」他补上一句,「快,来吧!」他们把他连人带椅抬到了窗前。医生又把老人的胸膛亮出来,放一块湿毛巾在上面,另一块搁在脸上,像理发师用的热毛巾——脸腮都盖上,只留下鼻孔出气。
  「他似乎没事吧,」埃勒里又紧张起来,「你不是要告诉我……」
  「不,不,他没有大碍,他多大年龄?」
  「马上就60岁了。」
  「健康状况?」
  「壮得像牛。」
  「那就没问题了,要不然的话我们就得采取非常措施。从床上拿几个枕头过来。」
  埃勒里从死人身旁拿来枕头后,又不知该干什么了:「现在呢?」
  霍姆斯医生朝床那边看了一眼:「不能把他放在那里……抓住他的腿。咱们让他在椅子上尽量伸展开。头要低于身体其他部位。」
  这一点很容易做到,霍姆斯医生把大枕头塞进老人的身下,让他的头斜靠在一条手臂上。
  「腿尽量高。」
  埃勒里绕到椅子另一头,照着吩咐做。
  「现在要稳住,」医生低头抓住老人的下巴。他手上使劲,直到嘴张开,伸进手去把警官的舌头拉出来,「嗯,这就好多了!这样我就可以给药了,士的宁,肾上腺素或者别的什么,但我看还没有这种必要。依我看咱们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醒过来的;会起作用的,稳住!我要试试人工呼吸。用一个大氧气瓶……好吧,既然手边没有,那么——稳住。」
  俯在警官身上,他一开始做口对口式人工呼吸。埃勒里看得目瞪口呆。
  「要做多长时间?」
  「这要看他的吸入量多大。啊,很好!现在看来不会太长的,奎因。」
  五分钟内,从老人的喉咙里传出气流的冲突声。霍姆斯医生仍坚持不懈,继续又做了一会儿,等他直起腰来时,拿掉了脸上的毛巾。警官昏沉沉地睁开了双眼,好像口干似地舔了舔嘴唇。
  「现在没事了,」霍姆斯医生欣慰地说道,「他醒过来了。好啦,警官,你觉得怎么样?」
  警官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一塌糊涂。」
  三分钟后他坐在扶手椅上,把脸埋进手里。除了有点儿恶心,不再有什么不适感。
  「一言以蔽之,」他疲惫地说,「我被人算计了,这使我再一次要对这个男人的死负责。天呐……最简单不过的圈套,我探出头去时忘了把灯关上。这当然是给躲在黑暗的过道里的人提供了一个清晰的靶子。不管那等着我的人是谁,一定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