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4-07-21 11:15      字数:4741
  米隆动弹了一下想站起来,但是发麻的双腿不听使唤,他又不能用手帮助自己。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幼稚的指望,以为他们会忘记他,把他留在这辆面包车里,过后会有人来放他离开这个地方。也许,还会给他带路?他把头往肩上伸一伸,竭力摆脱蒙在身上的那块臭味熏人的擦车布透透气,可是却被这种难受的姿势僵住了。这时响起了经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
  “一个一个地出来!把武器放在车里!双手举过头!缴枪不杀!”
  落网了!他们落网了!米隆高兴得想喊,然而他的嘴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低沉含混的呜呜声,未必有人听得见。这时候,关于别人会忘记他、没发现他在座位中间肮脏的擦车布底下的想法,让他觉得可怕,使他感到心慌。他深深地呼吸一下,在胸膛里攒足了气,重新发出呜呜的低吼,使尽全身的力气摇头,竭力吸引别人对自己的注意。身边响起脚步声,擦车布被扯开,一双手猛地把他拉出狭窄的座位夹缝,让他站立起来。米隆晃了一下,发麻的双腿站不稳,但是站在旁边的人没有让他摔倒,轻轻地把他推向车门口。
  米隆看见面包车停在一个飞行场上,他认出来这就是两个星期之前他坐飞机降落的那个机场。空阔的机场四周布满明亮的灯光,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穿特种部队军服的人。刚从面包车里下来的人,马上被带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架飞机上,他们都戴上了手铐。一个中等个子、目光严肃的秃顶男子走近他,一把扯掉胶布,厉声问:
  “姓名?”
  “乌齐耶夫·阿斯兰别克。”
  “是车臣人吗?”
  “我是印古什人,即不完全是……我……”
  “为什么贴着胶布绑着手?”
  “不知道。大概,瓦西里害怕我会叫喊。”
  “是人质吗?”
  “不是,我……”
  “那就是警卫喽?”男子打断他。
  “也不是。”米隆急忙说,他担心把他当成是瓦西里一伙的,“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邀请来给娜塔莎上课的。”
  “上什么课?”
  “数学和物理学。请听我说,娜塔莎还在那里,她完全是孤身一人,她是个残疾姑娘。请救救她。”
  “我们会的,”男子简短地回答,“伊里亚,带他上5017号飞机。”
  绳子解开了,“喀嗒”一声响,一副手铐马上又扣在了米隆的手腕上。他被带着经过一架飞机,机内有同他一起来的警卫。再往前走几步还有一架飞机,机舷上用油漆喷涂着“5017”号。一进座舱他就看见了面包车里的那个胖警察。秃顶男子跟在米隆的身后也登上了飞机。
  “怎么样,彼得罗维奇,准备走了吗?”
  胖警察摘下大檐帽,用一块大手绢擦干汗湿的额头。
  “马上,萨什科,再等五分钟,让我喘口气。”
  “以后再休息,彼得罗维奇,以后。瓦西里·伊格纳季耶维奇等你等得不耐烦了。不应该让他着急。你怎么看,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姑娘送出来?”
  “我想,他将把她同这一拨人一起送出来。我对他说过,等天完全黑了,就可以带出来了。”
  “你想个办法催他快一点。”
  警察吃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舷梯。
  “我到路上再想。这个人是谁?”
  他用头点着米隆问。
  “他说他是个大学生,是给娜塔莎上课的。”
  “你说你是大学生?”彼得罗维奇不怀好意地笑笑。这一笑让米隆感到不大自在,似乎他也有什么罪似的。
  “我确实是大学生,”他急忙说,好像是要洗清自己一样,“我一点都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他们对我说,要给一位姑娘上课,让我去当辅导教师,挣点钱。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亲爱的,是谁派你到那里去的?”警察还是那样嘲笑地问。
  “父亲。”
  “父亲是谁?”
  “喀尔巴阡军区司令部上校乌齐耶大。”
  “明白了,”彼得罗夫拖长声说,“事情很严重。他们那里如何对待这姑娘?”
  “她被安顿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房间被监听,也许还被监视。劳驾,快些把她从那里搭救出来吧,她完全是孤身一人,她不明白发生的事,大概快要被吓疯了。”
  “行了,彼得罗维奇,”带米隆上飞机的那个男子挥了挥手,“快去干正经事吧。我在这里同军区司令部乌齐耶夫上校的儿子谈谈。”
  塔什科夫已经是第三夜没有睡觉了,他感到周期性地大脑发懵,思维停滞。可靠的粗人彼得·彼得罗维奇装成一个傻乎乎的蠢货,见利忘义,为了多挣几个钱而同意一小批一小批地往外偷运被困在保育院里的人,已经往保育院跑了八趟了。送到机场的人立即用飞机送往切尔诺夫策,这比把他们送往里沃夫或者乌日戈罗德更近一些,在分批往返运送警卫的面包车抵达时,小型玉米机也来得及返回接运下一批人。暂时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安静、平和、没有流血和枪战。只除了一点:不知是何原因至今未见娜塔莎出来。她怎么样了?难道瓦西里冒险决定不给她留活口?果真那样的话,一切可就都白费了。
  亚历山大坐在5017号飞机的座舱里,趁等候面包车返回的工夫,对阿斯兰别克·乌齐耶夫进行了详细的盘问。小伙子给他的总体印象不错,不像是匪盗团伙中的人。不过,从另一方面看,他是乌齐耶夫的儿子。据乌克兰刑事侦查人员提供的情报,这个乌齐耶夫同车臣分离主义分子关系很密切。诚然,暂时尚未发现他参与具体行动,但是毕竟……
  “你的父亲在这一事件中起着什么作用?”
  “确切情况我不知道。不过,他专门来了一趟,警告我要绝对服从瓦西里,听从他的吩咐。”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
  “他们发现我怜悯娜塔莎。”
  “你真的怜悯她吗?”
  “是的。她太优秀了。我同她想方设法给你们传消息让你们知道。您明白吗?”
  “当然。你们俩是好样的。”
  “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
  “什么事?”
  “我真为她担心。瓦西里为什么还不把她送出来?”
  “你是问我吗?你自己想一想再告诉我。要知道你更了解娜塔莎、瓦西里,还有那里的情况,你一直在现场,知道症结可能在哪里。”
  “我明白了,”乌齐耶夫兴奋地说,“问题在于医生。瓦西里害怕娜塔莎没有医生陪送不行。大概,由于某种原因,医生一时不能走,所以也就没有把娜塔莎带出来。”
  塔什科夫沉思片刻。看来,小伙子说得有道理。如果医生不走,也就不会把娜塔莎送出来。至于医生不走,是……是什么?是天上不打雷凡人不求神?是虾米没有蹦上山还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在瓦西里没有同阿亚克斯取得联系并且得到他的指示之前,医生不会走。但是现在他不可能同阿亚克斯联系上,而且很久都不可能联系上。因为阿亚克斯已经被逮捕了,在保育院的第一批警卫刚一到达科洛美斯基机场时,形势就明了了,瓦西里上了精明的彼得罗维奇的钩。
  塔什科夫跳下飞机,向机场大楼奔去。
  在黎明的寂静中,门栓拉动的声音显得格外响。阿亚克斯没有睡着,但还是让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心里直颤。他单独住一间囚房,不过这可以理解,即使在监狱和拘留所暴满的情况下,所有的犯人在第一夜都是单独关押。
  “起来。”走进囚房的值班员命令道。
  “还不到早晨7点钟,”阿亚克斯冷冷地回答,“现在无权审问我。”
  “我说的是——起来!”
  阿亚克斯似乎不大情愿地慢慢坐起来,开始穿鞋。他被押着在走廊里过了好几道门,进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穿便服,一个穿制服。阿亚克斯看见桌子上放着一部大哥大,正是他的那一部。
  “有人整夜不停地给您拨电话。您不想同这位用户说上几句话吗?”
  “不想。”
  “您怎么看,什么人会如此锲而不舍地给您打电话?”
  “可能的人多了。有我这个号码的朋友有几十个。你们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让我接电话吗?”
  “我欣赏您的幽默。”穿制服的人冷冷地回答。这时阿亚克斯想起他来了,在逮捕和初审时他都在场,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都没有表示出一点想说话的意思来。“不过我想提醒您,在喀尔巴阡山中有一个被你们绑架的姑娘娜塔莎·捷列辛娜。您亲自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如果我们能够把她活着平安带回莫斯科,这将是一回事。要是她遭遇不测,那就将完全是另一码事。所以我想,如果他再打过来,您还是回个话为好,同给您打电话的人谈谈。当然,谈话时要平静,别说蠢话。”
  “您凭什么认为,电话呼叫同这件事情有关呢?也许,电话是我的妻子打来的,她正在国外度假。”
  “也许吧,”穿制服的人表示同意,“但是无论如何您最好还是回个话。不过我非常怀疑,您的夫人会这样通宵不停地拨打您的电话。很可能是您在喀尔巴阡保育院的朋友科科夫采夫有事务必找到您。他那里出了棘手的事情,这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所以,您最好还是照我的请求去做。否则我将不得不强迫您做。”
  “以什么方式?”阿亚克斯的眉毛抬得老高,“你们要对我拷打用刑吗?”
  “那又怎么样,”一个穿便服的人突然插话说,“可以拷打,可以用刑。但是主要是说服。您被捕之后,我同您谈得够多的了,因此您有可能了解,我们对您的情况掌握得很多很多。追求自由对于您来说没有意义。在自由状态,抓捕您照样易如反掌,快得让您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往下您甚至还会被抓进内务部的隔离侦讯室。您自己知道,那里是什么规矩,还有见利忘义的警卫,您的那些朋友们很快就要见到您了。您惟一的指望还是我们的隔离室。这里也舒服一些,顺便说说,警卫更加可靠。但是只有在您按照我们的路子走的条件下,我们才能把您留在这里。如果我们和您一起弄成这么一种局面,即按照联邦安全局的路子查不清您的任何问题,您就得自动转归内务部审理,他们要将您转到布蒂尔卡去。到了那里,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扣在您的头上:又是阿尼斯科维茨,又是奥列格·热斯杰罗夫,甚至还有罗曼诺夫斯卡娅。当然,主要是修女和护士。谋杀前三个人,您只是作为策划者和组织者参与了,而修女和护士则是被您亲手掐死的。曾经让我们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两个人怎么会让您靠她们那么近,甚至连喊都没有喊一声。原来事情很简单。她们同您很熟悉,都信任您。阿莉娅·梅利科娃从医科学校毕业之后,就是跟着您实习。顺便说说,一些好搬弄是非的人肯定地说,当时经常看见您和她单独呆在您的诊室里。关于马尔法小姐倒没有说什么,她每天都同您在一起工作。好了,谢尔盖·里沃维奇,我们是回电话,还是去布蒂尔卡,您看着办。哎,您请坐下,真理不在脚下,何况天色还这么早。”
  古拉诺夫坐到指定给他的椅子上。他们说得对,他已经脱不了身了。组织过于庞大,依靠它干的事情太多了。他总是觉得他的职位——残疾人和老年人疗养院主任医生本身就能掩护他免遭怀疑。大概,正因为如此才蒙混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寻找来去无踪的阿亚克斯,以为这是个坐高级豪华轿车,保镖前呼后拥,挥金如土,飞扬跋扈的黑手党头子。行了,气数当尽。他尽情享受过了,风风光光,随心所欲,事母至孝,封妻荫子。通过组织一系列果断昂贵的行动,他极大地满足了自尊心。自从父亲把“事业”传给他以来,他一直知道早晚一切都要完蛋,而且会不得善终,就像现在这样,名誉扫地、脸面丢尽、逮捕关押,忍辱受审。他对此早有准备。他觉得生活平淡乏味,枯燥无聊,于是,他为它增添了一些内容,使之充满趣味和活力,赋予它经常冒险的刺激和诱惑。他不需要靠这么多钱来显示自己的强势、坚韧、灵活、机变、气派……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古拉诺夫不假思索地伸过手去。
  “是的,是我。好,好样的,你处理得很好。我很赞赏。让他走吧,这边有人迎接他。你亲自送他到里沃夫?也好,这里一切都会正常。我全都明白,你没有错,过后我亲自对奥赫里缅科去说。什么?不,暂时用不着,情况有变化。两天之内你给她找个地方安置好。你把客人送到里沃夫,然后给我打电话联系,我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