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4-07-21 11:15      字数:4737
  “发生了什么事情,瓦西里·伊格纳季耶维奇?这是些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米隆惶恐不安地问。
  “不关你的事!没问到你别乱说。你的任务是教姑娘学习,你只管好好教。滚开!”
  中午,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外面是将近三十度的炎热,这三十五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在正常情况下应该分散在房子周围的开阔地上,现在却闭门枯坐,忍受着无所事事和闷热憋气的煎熬。最糟糕的是食品不够。买食品一般都是到库蒂、科索夫或者扎博罗托夫去,有时也到科洛美亚去买,派一辆轻型卡车,买够一星期的存量,买肉都是委托给古楚尔人,他们卸下成扇的肉,从来不问零钱,从来不跟任何人说什么,蔬菜也是批发,其他的东西则是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小批量购买,以免大量采购招人耳目。按计划应该在昨天派车去买食品,但是没顾得上。现在完全乱了套,不知道如何收场。即便以需要购买食品为由说服纠察队员,在车返回时,他们一定要查看,肯定会为储备品数量之多大吃一惊。显然,这些东西四个人吃一个月都绰绰有余。还得找借口解释。但是有什么办法?五十个男子汉,光靠寓言填不饱他们的肚子。他们需要肉和面包,这是最起码的。下午4点钟左右,响起了警车的汽笛声。人群慢慢地分开一条道,放进一辆顶上有闪光灯的面包车。面包车一直开到大门口才停住。从车上下来两名雄赳赳的自动枪手。随后,一个臃肿笨重的身躯气喘吁吁地挤下车来,他穿着民警制服,佩戴少校警衔。人群中又举起了瓦西里尚未见过的标语牌:“打倒见利忘义的政府!”“打倒吸食民脂民膏保护土匪强盗的警察!”显然,突然出现的这些标语是早就准备好的,防备警察偏袒租房人。“这群料事在先的流氓。”瓦西里咬牙切齿地说。胖警察对聚在大门口的人群说了很长时间,带侮辱性攻击的标语牌减少了几块。
  官方代表懒懒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朝门口走了几步。
  “让他进来。”瓦西里命令警卫。
  大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胖少校一摇一摆地走进大楼。小汽车也跟在他的身后开了进去。瓦西里下到一楼来迎接他。
  “乱成一锅粥了,先生。”少校开门见山地对瓦西里用乌克兰语和俄语混着说,显得滑稽可笑,“必须把房子腾出来。”
  “给了我们一个星期安排迁出,”瓦西里反驳道,“一星期后我们就不在这里了,您可以放心。”
  “那有什么用,我不能等这么久。您看外面都在干些什么?别让我伤脑筋了。收拾起您的东西赶快搬走吧。”
  少校显得疲惫不堪,浑身是汗,红红的脸膛油光发亮,说话慢条斯理,信心十足,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他不需要这么多人聚在自己的管辖区内示威。发生过多少事情啊,可是事后都得由他负责处理善后。要是发生群众性的骚乱怎么办?这个地区一向是平安无事的,他不希望发生任何混乱。千万可别砸了饭碗,他还没有挣到养老金呢。所以,这位先生,忘了别人慷慨赠给你的那一个星期,劳驾,请离开非法占据的房子吧。
  还没有挣到养老金……瓦西里突然灵机一动:这是他们惟一的机会了。他不无用意地看了一眼瓦西里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流露出露骨的、欲盖弥彰的羡慕。这个贪婪的人在埋怨自己贫穷。
  “请跟我们一起随便吃顿午饭,少校先生,”他殷勤地笑着说,“请赏光。”
  胖胖的红脸少校显然乐于赏光。他津津有味地喝完红甜菜汤,甚至还请求再添一次。上焖羊肉时,他吃得狼吞虎咽,就像五天没有吃东西一样。对于酒水,他的确推辞了一下,但是,他一看见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以色列伏特加酒,两只小眼睛就冒出贪婪而谄媚的神色。瓦西里明白,客人快要顶不住了,果然如此。
  午餐摆在瓦西里的房间里。羊肉之后是发面煎饼。这时候少校完全嘴软了。瓦西里想,该谈正事了。
  他措辞非常谨慎,语带暗示。但是胖少校人很机灵,看来,大脑并未让油脂塞满。
  “多少?”他不待听完瓦西里的话就问。
  “多少由您说。您自己清楚,事情很微妙。”
  少校说了一个数目。瓦西里觉得这个数目完全能够接受,当场就同意了。
  “就是说,这么办,”少校用手掌擦去沾在嘴唇上的煎饼油,“由我把人分小批带出去,每批五个人,再多汽车里就容不下了。就是说多坐一两个,如果挤紧一点也可以,但是汽车玻璃是透明的,没有贴色膜,那些人会往车里面看,而车里面除了民警分局的工作人员,不应该有其他的人。我们把您的人塞到座位之间,用东西蒙上,好让外面看不出来。可以吗?”
  “当然,”瓦西里点头同意,“您更清楚怎么样更好。您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
  “我无所谓。你说送到哪里我们就送到哪里。只是别太远,否则来不及。要跑好几趟呢……”
  “必须送到离公路比较近的地方。到了那里,他们自己会有办法的。”
  “好的,”少校点头说,“我们马上就开始。”
  他看了看表。
  “就是说,到公路跑一个单程需要四十分钟,返回也是四十分钟,来回一趟一小时二十分钟。现在是5点半,7点……8点半……11点……”
  他计算着到半夜能跑几趟。而瓦西里则忧心忡忡地等待着最后的答复,他说,到半夜能带出多少人算多少人,剩下的请勿见怪。但是少校继续打着自己的算盘。这时才弄清楚,他不反对马不停蹄一直干到深夜,好尽快拿到自己的钱,当然是外汇,而不是库邦,也不是卢布。
  “少校先生,”瓦西里小心地试探着问,“我们有个不大的麻烦事……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在需要送出去的人当中有一个重伤员,他未必能用您提出的办法运送。他是个半瘫痪,平时行动要靠残疾人轮椅。”
  “这不要紧,”少校挥挥手说,“不成问题。一个人倒还带得出去。到了夜间我们正好带他,夜间看得不是太清楚。像他这样的人你们不止一个吧?”
  “一个,一个。”瓦西里急忙保证。
  就这么办。主要的是把众多的警卫和有病的姑娘瞒过外人的眼睛从这里转移出去。到了外边,由马拉特去处理她,连同米隆一起。别忘了交代马拉特,在路途中必须保证米隆不出事,别让他在车上喊出什么蠢话来。
  “这幢楼里有备用出口吗?”
  “有,那有什么用?不仅有,还有两个呢。其中一个是地下室出口,卸食品就通过这个口。”
  “噢,”少校活跃起来,“有办法了。我们就通过地下室把他们装进车里,把车停在外面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去看看,那个门是怎么开的。”
  他们下到一层,走出大楼,绕楼一周。运食品的出口在与大门相对的背面。的确,纠察队员反正能看见……
  “你有车吗?”少校问。
  “有,有好几辆。”
  “开过来围着出口,挡住外面的视线。”
  十分钟后,三辆汽车停到了楼边上,正好让外面的监视者看不见楼里的人从出口出来坐进警察的面包车。又过了十分钟,面包车载着第一批人驶出了保育院的院子,缓缓穿过人群。装在车顶的扩音器打开,传出了胖少校的声音。这一次他说的全是乌克兰语:
  “尊敬的先生们,请保持镇静,民警机关将监督执行法院决定强制外人迁出保育院的情况。我本人对你们的安全负责,所以我请求不要允许聚众闹事及其他违法行为发生,每隔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我将回来一次,亲自监督强制迁出的情况。我将进入大楼监视保育院的财产不被抢走,不遭破坏。你们可以放下心来。我再一次提请注意,必须遵守秩序以及防火安全措施,不要留下无人看管的明火,不要带着明火靠近成片的森林。”
  汽车穿过人群后,突然加速,渐行渐远,看不见了。瓦西里喘了一口气。这个少校真不含糊。好了,看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今天,米隆没能见着娜塔莎。早晨同瓦西里争吵过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等着送早饭来,吃过饭就可以到娜塔莎的房间去了。然而,情形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警卫送来早饭后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出房间,而是走到窗户边拉上窗帘,一言不发地坐到门边的沙发上。米隆决定装出什么特殊情况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平心静气地吃完早饭,从桌边站起来。
  “走吗?”他询问道。
  “今天不上课。”
  “为什么?”
  “命令。”
  米隆早就领教过了,这里的警卫话都不多,所以提问题也没有意义,反正他们什么也不会说。
  “那我一整天都干什么?”
  “在这里坐着。”
  “同你一起,是吗?”
  “这是命令。”
  他的心里很不平静。房子四周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昨天开始,人群拥挤,人声鼎沸,甚至在最奔放的想象中,也无法把他们同受欢迎或者有善意的人联系起来。米隆试图丢开不去想它,读读书,睡睡觉,但是他什么也做不成,思绪总是围着聚集在围墙外面的那些人打转。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也许,这是他同娜塔莎努力同莫斯科建立联系的结果?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白天过得很慢,好像是生病的感觉。跟往常一样,午饭和晚饭送到米隆的房间里。到了夜间,警卫却没有动窝,仍然一声不响地坐在门边。米隆也没有躺下。半夜3点钟左右,又来了一个胸前挎着自动枪的大胡子。
  “走吧。”他命令道。
  “去哪里?”
  “不要问。跟我走。”
  坐在门边的警卫也站起身跟在后面。他们下到一楼,走到走廊尽头,米隆看见一扇磨损的铁皮门打开着,门后是向下的阶梯。他惊恐地转过身,撞到了走在身后边的警卫那张莫测高深的脸上。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走吧,别问。”
  米隆看着脚下,一步步走下阶梯。他被带到了地下室。难道是末日到了?他明白,他们迟早要找他算清账,但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这样简单。不知为什么,他还曾经设想,首先瓦西里要同他长谈一次,或者,也许要揍他……但是没有想到如此简单:起来,去地下室。米隆甚至相信,他会有机会同娜塔莎告别,虽然说不清楚这种信心有什么根据。
  他的脚刚一着地,一双有力的手就抓住了他,而嘴唇立即被一块胶布封堵上了,双手则被绳子反绑到身后。他看见前面有一个敞开的出口,通向外面。两名警卫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抛向出口,米隆看见外面还有两个警卫,他们帮着把他弄出地下室,坐进了一辆面包车里。由于恐惧和事出意外,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弄明白,乖乖地听任摆布,坐到了座位之间的底座上。他惟一看清的是一名司机、两名自动枪手和一个胖胖的人。他们都穿着警服。米隆头上被蒙上了一块擦车布,擦车布散发着汽油味还有别的难闻的气味,呛得他双眼流泪,鼻子酸痛。
  “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许抽搐,不许说话,总之不许出声。”
  因为蒙着擦车布,他两眼一抹黑,不过从声音猜测,在另一排座位中间的底座上也塞进了人。终于,车门关上,马达发动了。开始行驶很慢,后来陡然加速,汽车开始在起伏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米隆的头老是撞到坚硬的金属部件上。身躯蟋曲、两手反绑的姿势十分难受,不一会儿就全身发麻了。从司机前座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但是听不真切。谈话的声音很低。米隆紧张地倾听着每一个字,试图听清哪怕是片言只语。
  “加努霞安排我不要在外面过夜……”
  “行了,为了这笔钱也……”
  “这些钱是我的,也要给她吗?必须编造谎话……”
  “说谎并不难……”
  他们谈的都是些米隆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题,诸如在什么地方采蘑菇采得更多啦,加努霞的亲戚家最近几天要宰猪请求帮忙啦,一个叫奥斯塔普丘克的费尽心机想要晋升没有升上去,他萎靡不振,马上就要退役,不能退到乌日戈罗德,哪怕是哈尔科夫也行,最好是基辅,等等。
  汽车逐渐减速,渐渐停住了。突然,米隆透过蒙在身上的擦车布也能感觉出来,灯光陡然变了。
  “好了,弟兄们,到了,出来吧。”他听出来,说话的依然是起先命令大家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许抽搐、不许说话的那个人。
  米隆动弹了一下想站起来,但是发麻的双腿不听使唤,他又不能用手帮助自己。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