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4-07-21 11:15      字数:4778
  “通过了,”廖沙简单地回答,“凑凑合合。我所有的学生中他是最丢人的,在委员会上我都替他害臊。”
  “难道有这么差吗?”她同情地问。
  “很差。好了,不说他了,扫兴。你有什么消息?”
  “哦,廖什卡,我能有什么新消息呀?一堆尸体。一堆麻烦事。顺便问问,你的观察能力新颖不落俗套,请你说说,‘黄金人’这几个字能引起你什么联想?”
  “心地善良、有同情心、慷慨大方的人。泛指人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不,不沾边。不是泛泛评价,应该是确指具体的人物或者事物。”
  “那我就不知道了。没有任何类比。”
  “你再想一想嘛。”
  “啊哈,这样还能吃得下东西吗?顺便提个醒,你是回家来了,不是上班来了。我饿了一整天,特地不吃晚饭,等你回来。”
  “对不起。我现在去洗手。”
  娜斯佳赶快换好衣服,洗完手,坐到桌边。“黄金人”尚未走出她的头脑,她无意识地把看见的一切都同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字联系起来加以比较。华丽的英国茶叶包装盒上印着一辆载着人的四轮马车,背景衬着平原风光。一只颜色鲜艳的中国大保暖瓶。“特法利”牌白色电茶炊。一个红色塑料瓶。窗帘上灰色和粉红色的花。坐在桌子对面的棕红色头发的男人,她心爱的丈夫廖什卡。该不会是指棕红色头发的人吧?她陡然回想,五起谋杀案和绑架案牵涉的人中有没有一个棕红色头发的男人。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她没有碰到过棕红色头发的男人。
  切下一小块煎小牛肉,她试图设身处地地从娜塔莎·捷列辛娜的角度去想。从这个姑娘不幸的生活来看,她的视野应该是非常狭窄非常独特的。既然她写出来“黄金人”,那就不必从太大的范围去揣摸其含义,诸如各个城市的市徽和金矿等等,只需从娜塔莎在这六年中可以接触到的范围去探索。
  然而她能接触到一些什么呢?娜斯佳搜索枯肠,回想在娜塔莎的床头见过哪些书。有爱情小说,这一点不错,很多。还有教科书,有中学的地理学、历史学、俄国文学、生物学。稍深一些,高等学校的,有物理学、化学、数学。数学书不仅有课本,还有数学专著,娜斯佳对这些书记得非常清楚,她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她自己就曾经上过数理学校,虽然在诸多数学课程中,现在她记得最清楚的只有程序编制,这也是因为经常使用微机分析资料的缘故,其余的都已经忘光了。
  “……阿霞!”她听见一声呼唤。
  她一激灵,才明白是跟她说话,但是她没有听见。有意思,她这样坐了很久了吗?
  “对不起,亲爱的,”她愧疚地笑了笑,“你刚才说了点什么?”
  “可不是说了一点什么,而是说了一大堆话。像个傻瓜似的对着你滔滔不绝,原来全都白说了。你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黄金人’。想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好,我刚刚想起来。不错,指的是一个黄金小男孩。沾边吗?”
  “小男孩怎么了?”
  “记得吗,我和你上中学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有一套《儿童小百科》。你有,我也有。”
  “记得。”
  “在生物和解剖卷中,有一则关于黄金小男孩的故事。有一个富有的酋长买了一个小奴隶,给他从头到脚涂上一层金粉。然而小男孩很快就死了,因为金粉不透气。这好像是一个织物透气性的例证。”
  “原来如此,”娜斯佳点点头,“就是么,可我居然没有想起来。”
  但是,涂上金粉的小男孩显然离题太远。但是她的思路,受到新的启发,沿着这个方向运转起来,弗莱明有一部写人的小说,小说名叫《金手指》。有几种版本书名就叫《金手指》。另几种版本书名不同,叫《戈尔德芬格尔》。仅仅是翻译不同而已。戈尔德芬格尔在英语中就是“金手指”。而“黄金人”英语念戈尔德曼·戈尔德曼,戈尔德曼……
  噢,上帝,当然,戈尔德曼的书《分析习题与定理》。是她亲自把这本书送给娜塔莎·捷列辛娜的。娜塔莎被绑架之后,她的物品中没有了这本书。就是说,她留了个心眼带走了这本书。钥匙就在这本书里。
  “廖沙,我马上需要《分析习题与定理》这本书。”
  “我马上拿来。”廖沙困惑莫解地耸耸肩膀,走出了厨房。
  几分钟后,他返回来。
  “那本书到哪里去了?它本来在书架上的,我一直都看见它。可是现在没有了。你把它挪地方了?”
  “是……不是……我把它送人了。”
  “阿霞,你怎么了?”丈夫担心地问,“你感觉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正常。”
  “你明白你说的什么吗?为什么你要我到房间里去拿一本你已经送给别人的书?而且,你能把戈尔德曼的书送给什么人呢?谁需要它?”
  她晃了晃头,想缓解一下麻木。
  “廖什克,你不明白。我确实把戈尔德曼的书送给了一个刻苦学习数学的姑娘。可是现在我需要这本书,很急。你能弄到这本书吗?”
  “有多急?”
  “非常紧急。可以认为我是心急如焚。”
  “阿辛卡,我全都明白,但是已经12点半了,我有一本戈尔德曼在朱可夫斯基。你想要我现在穿上衣服开汽车去取吗?”
  “我想。对不起,廖申卡,我知道,我很令人讨厌,换了另一个人当丈夫,早把我扫地出门了。但是我不可能有另外一个丈夫,我只能嫁给你,再不会嫁给别人。你理解吗?”
  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理解。他很早就十分了解自己的妻子,他深知只要事关某人的生命,娜斯佳决不会后退半步。她不在乎是否合乎礼节,也不在乎是否方便,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也不论是否天晚、假日、生病、忙碌或是其他障碍,都不能让她却步。在她看来,简直不存在任何障碍。因为对于他的妻子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来说,从来没有任何比人的生命更宝贵、更重要的东西,不管是政治巨头、知名演员还是残疾姑娘。不错,他的妻子性格不合群,固执任性,心胸狭窄,我行我素,不顾情面,但是他爱她整个人连同她这种可怕的个性,在家务事上出奇的懒惰,连同她对工作的拳拳忠诚,以及对为一己私欲而伤害他人的人疾恶如仇、决不姑息。除了齐斯加科夫,娜斯佳的确不可能有别人做丈夫,因为其他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这些鲜明个性特征的奇妙组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穿衣服。让他惊奇的是,娜斯佳也甩掉长袍,开始往身上套牛仔裤和背心。
  “你要上哪里去呀?”
  “跟你一起去呀。”
  “干嘛?躺下睡觉吧,你早晨还要上班。”
  “廖什,我不能不去。我跟你一星期没有见面了,哪怕在路上说说话也好。”
  “明白了,”阿列克赛笑着说,“你真是体贴入微啊。你干脆老实说,你想看到那本书都快要急死了。我不明白的只是,你想从书中看到什么对你那一堆神秘的尸体有用的东西。”
  “我自己也不明白,”娜斯佳一面把背心扎进牛仔裤,一面承认,“我们快走吧。”
  在空旷的夜路上,到朱可夫斯基用不了太多的时间。父母去别墅了,所以他们深夜造访不打扰任何人。廖沙很快找到了书,娜斯佳一把从丈夫的手里抓了过来。
  “你有手电筒吗?”
  “什么样的手电筒?”
  “普通的袖珍手电筒。”
  “我找一找,如果需要的话,可是需要吗?”
  “找一找吧。”
  廖沙怀疑地看着她。
  “想在车上看吗?你这个发疯的工作狂。等回到莫斯科都忍不住了?”
  “不能。如鲠在喉。”
  “真拿你没有办法。得了,拿好手电筒,我们回家吧。”
  第二天早晨,娜斯佳赶到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8点钟。她很希望处长在。戈尔杰耶夫真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在整理卷示。
  “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好像是弄清楚了。这件事情十分复杂。不过我几乎百分之百地相信,我找到答案了。如果我正确的话,那么娜塔莎·捷列辛娜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不是泛泛之辈。沃洛霍夫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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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戈尔德曼在《分析习题与定理》一书中点到的所有专著、教科书、参考书、习题集和其他的文献,都一一被摘抄成单独的卡片,足有一大摞。娜斯佳早就不摸数学了,因此只好求助于阿列克赛。
  “请从这一摞卡片中把写有普通教科书的挑出来。”
  “你说的普通是指什么?”廖沙确切地问。
  “我指的是随便哪个图书馆都有或者能随意买到的那些书。”
  “清楚了。”
  二十分钟后,一摞卡片减少了一半。
  “还有什么?”
  “现在我们来看看剩下的那些,”娜斯佳叹了口气说,“我要从这一堆卡片里挑选出最少见的书,少到只能在两三个地方找到,不会有更多的地方有。”
  “那就要挑选老版本,”廖沙提议,“数学书一般不再版,特别是四五十年代写的书。”
  但是在《分析习题与定理》中涉及的这类书可不少。娜塔莎。捷列辛娜指的是哪一本呢?大概,她知道这些书中有一本的确很少见,但是到底是哪一本呢?还有,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她一直躺在医院里面,又不是在图书馆工作。就是说,这应该是一本只能根据版权记录判断其发行量的书。
  娜斯佳把卡片摊开,开始仔细研究起来。作者……书名……出版社……出版年份……不,没有丝毫暗示。这是什么?
  “廖什,Bun是什么意思啊?”
  “全苏翻译中心,在前苏联时期有过这么一个单位。”
  “难道他们也出版什么东西吗?”
  “不,他们只负责翻译。基本上是根据各部门和机构的需求。”
  “翻译稿往哪里送呢?”
  “送给各个订户。不过你说对了一点,翻译中心的材料都装订成印刷品的样式,用打字机打印好,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微机,用静电复印机复印若干份,装订成册,套上特制的封面。等一等,我现在就拿给你看,我好像就有一本这样的译文本,在什么地方放着哩。”
  阿列克赛走进房间。几分钟后就拿着译文本回来了。
  “看,就是这个样子。”
  娜斯佳翻了一遍,看了看最后一页。啊,原来是这样。廖什卡说的没错,在最后一页的下部打印着版权记录——日期、订书号、印数。印数很少,一共五份。看,紧挨着书名的就是Bun这正是要找的那几个字。而在戈尔德曼的书中,通篇只有一本著作用黑体字注明:久卢阿·《现代分析逻辑基础》。就去找它。
  要到曾经叫全苏翻译中心的机构去查阅档案,还挺费时间。娜斯佳性急,害怕误事,但是加快事情进程又不取决于她。终于,她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久卢阿。Ж。…X。代分析逻辑基础。法文。订户:苏联科学院。接订:1967年5月12日;完成:1967年9月26日。原稿篇幅26。5印张,译稿篇幅27。3印张,共打印5份:订户2份,国立列宁图书馆1份,莫斯科大学1份,全苏翻译中心1份。”
  看来,现存的五份译文本能够借阅的基本上只有三份。列宁图书馆根本不让进去,要有证件才行。当然,证件可以办,但是办证件需要时间,如果根据娜塔莎的请求,他们要在莫斯科寻找译文本,那就未必需要办理出入证。看来暂时先排除列宁图书馆。也不会到全苏翻译中心档案馆去找,第一,这样做非常复杂;第二,还需要查明那里有没有译文本。剩下科学院某个研究所的两份和莫斯科大学物理数学系的一份。这要好办一些。
  为了查明译文本在科学院的哪家研究所,又花去两天。让娜斯佳心中暗暗叫苦的是,藏有译文本的研究所竟然有两家。她原指望,这两份译文本会藏在同一个图书馆里面!如此说来,不得不同时“覆盖”三个点——两家研究所和一所大学。倒霉的还有,这三个图书馆对科学工作者和大学生敞开开放,大楼内没有通行验证制度,看来,任何人都可以毫不困难地进出这三个点。必须在所有三个点上守候娜塔莎·捷列辛娜的使者。
  只要凭借书证就可以在这三个图书馆借书。能办理借书证的要么是本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要么是其他任何机关的研究人员,有单位领导许可并经图书馆主管研究所的领导批准方可。与学术机构没有关系的人,要取得这种许可相当不容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