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4-07-17 14:42      字数:4873
  「那我们必须跟着他,先生。」
  「不行。」
  「那就对不起了,先生。我们必须执行大王本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犯。」
  「我想他现在和埃布尔一样受了惊,」奎因警官小声说,「不管埃布尔怎么跟咱们说,他不想在出过漏洞的地方再出漏洞了。」
  埃勒里走到朱达的桌前拿起话筒说:「我是埃勒里·奎因。给我接通埃布尔·本迪戈。不管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很快接通了。埃勒里说:「不,本迪戈先生。我现在正在朱达的房间里,你现在在何处?」
  「在总部办公楼,」埃布尔的声音说明他有些意外,「我开始以为你是不是离我们而去了。」
  「即使是那样,我最终也还会走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噢?」
  「本迪戈先生,我要带朱达离开一下他的房间,没有警卫的陪同。因为要谈的都是私事。我得知大王本人下令软禁朱达。你能不能让这两个人放松一下?」
  埃布尔沉默。然后他说:「让我跟他们中间的一个说话。」
  埃勒里把话筒向褐衬衣举起来,后者接过话筒说:「说吗,埃布尔先生?」过一会儿他说,「但是,埃布尔先生,大王本人……」他停住了。然后又说,「但是,埃布尔先生——」他再次停下,有半分钟什么也没说。最后他说,「好的,先生。」语气很担忧,他把话筒交还给埃勒里,又朝蓝衬衣点点头,后者的眉头也皱着。两个身着相似的人悄悄地走了。
  「正如琐罗亚斯德说,」朱达小声说,「现在就让咱们迎接末日审判吧?」他把瓶口对着嘴仰脖猛灌。
  「还有一件事,埃布尔先生,」埃勒里对着话筒说,他的眼睛望着朱达,「请立即到室外游泳池与我们会合。」
  埃布尔再次沉默。然后才说:「我这就过去。」
  卡拉面露惊恐之色,大王的黑眼睛看定朱达。马克斯一号在水中奋力划水,像海豚一样窜出水面。
  埃勒里站到朱达前边:「没事,马克斯。」他微笑着说。
  「马克斯,」他主人的声音里分明包含着让他伺机而动的意思,但目光一直落在埃勒里身后那个拿着酒瓶的瘦小的人,「这么说你回来了,」本迪戈大王绷着脸说,「你是个招人烦的人,奎因。你是怎么说服警卫让他们把我弟弟交给你的?」
  「我请埃布尔下的命令。」
  大人物的甲板椅上坐得笔直:「埃布尔在哪儿?」
  「他马上过来……他已经来了。」
  总理大臣那矮胖的身影出现了,经过花园向这边走来。
  游泳池边的人们沉默地等待。卡拉早已坐直。现在她又取过一件罩衫裹在身上,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的红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朱达又喝了一大口。
  「我尽快往这里赶……」埃布尔喘吁吁地说。
  「埃布尔,我不理解。」他哥哥的声音显然说明了他恼火的程度,「你明明知道我有命令。你怎么能听这家伙的,他给你施魔法了吗?」
  埃布尔俯在他哥哥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但大王阴沉的脸没有放睛。他在听的同时仍看着埃勒里。
  「我仍然难以理解,埃布尔。」
  埃布尔站直。少见的事发生了。随着他身体的站直,他好像一下子长高了,又因为长高了脸也变得细长,长到消瘦的程度,然后定格。现在他的脸和他哥哥的脸一样,绷得紧紧的。
  兄弟俩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对峙了好一会儿。
  本迪戈大王从他的椅子上一跃而起。他在发抖:「这个咱们以后再说。」他叫道,「现在我要知道你发现了什么,埃勒里。你走了,现在又回来了。你发现了什么?」
  「一切。」
  「关于什么?」
  「关于有关的一切,本迪戈先生。」
  「我没明白。关于我挨的那一枪怎么样?那才是我关心的,奎因,我要的不是斗嘴玩儿——说简单明了的英语。如果你没有能力把鬼把戏给我解释清楚,那就收拾你的行李,带上你的父亲,从我的岛上滚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在这里闪来闪去的。」
  「我很乐意跟你讲讲谋杀者的意图,本迪戈先生。」埃勒里走到游泳池边。他在那里站定,右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俯视着池水。卡拉抬眼看着他;其间也望了她丈夫一眼。
  埃布尔也不再看他哥哥,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埃勒里身上。
  朱达攥着自己的酒瓶,以不同寻常的热情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人。
  警官开始往人群的边上靠。他感觉到某种愉悦。他在靠近马克斯的地方停下来。
  埃勒里转向大王,同时手也从衣袋里抽出来。他的掌心里是那支小巧的瓦尔特手枪。
  「这就是凶器,本迪戈先生,」埃勒里说,「你弟弟就是拿它隔着两堵墙瞄着你。可事情太奇怪了。我本人可以证明在朱达举枪瞄准时枪膛是空的。在他扣动板机时也是无子弹射击。而弹道学实验证明斯托姆博士从你胸部取出的弹头恰恰发自这支枪。你不想仔细看看它吗?请吧!」
  大王像石头人一样不动声色地听着,实际上他很注意。
  这会儿他向池边走来,伸手去接那支手枪。
  埃勒里伸出右手。本迪戈先生又往这边凑凑,埃勒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左拳,重重地打在他的右脖梗子上,使其腾空掉进池中,大王大叫一声落水,溅起的浪花老高。
  埃勒里一个急转身,瓦尔特枪已牢牢地握在他的右手上,而且食指紧搭在板机上。
  「你们谁也不许去救他,」他说,「15分钟前我已把这支枪装满子弹。」
  警官在马克斯身后说:「动一步我就把你的五脏六腑轰烂。」
  马克斯站着没动,他那张糙脸抽搐得厉害。
  埃布尔紧绷的身体向这边探着。朱达一直看着埃勒里。卡拉滑倒在地上,伸出手。
  「本迪戈夫人,」埃勒里眼盯着男人们说,「我必须请你离开池边。」
  「儿子。」警官的声音里有催促之意。
  「看住他们,爸。」
  他父亲退向后边;他手里是一支警用手枪。
  埃勒里转向池水中的人。那人正伸出双手在水里扑腾,想叫,但声音噎在喉咙里出不来。他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马上又要沉下去。
  埃勒里尽量探身出去以使手伸得更远。他抓住了正在下沉者的头发,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抓住了却又不见了。他抓住池边的一个扶手再次伸出手去,这次被他抓牢了,最后好歹把那位大人物拖上了岸。
  大王平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埃勒里站在他旁边。瓦尔特还在手上。他没有再去碰本迪戈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大人物让自己的肚皮先离开地面,气不没有喘匀。他费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
  这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埃勒里曾经抓住的那把头发这会儿正漂在水面上;而留在这个巨头头上的只是一圈湿镜波的粘假发的衬底。他脸上出现了某种东西,原本生动有力的面颊正变得像死人一样呆板,很有力度感的嘴唇走了形,嘴角上的皱纹也显出来了,脖子上肿起老高的一块。
  但最大的变化是头套和假牙没了。没有比这更要命的了,正是这两样的缺乏使他彻底变了一个人。他眼睛里那黑色的火焰熄灭了;衬托他傲慢的自信的宽肩平腹似乎也一并消失了。现在他耷拉着肩膀,垂着头,完全是一个垂暮之年的秃翁。
  一个败下阵来的绝望老人。
  他的目光躲避着众人。他的妻子下意识地要上前安慰他,充满怜悯,可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像不会走路一样沿着游泳池边的铁丝护网跌跌撞撞地走着,那模样惨不忍睹。他长长的胳膊垂下来,挂在身体两边,像别人给他安装上去的附件。他留下的一道水迹在阳光照耀下很快就干了。
  他们目送他走过花园进了宿舍楼的后门。他的头一次也没有转过来,始终看着地。
  最后,他终于从视线中消失了。
  马克斯一号哭着横穿过花园的草地向宿舍楼跑去,沿途踩倒了不少花木。
  卡拉站起身来。奇怪的是,她似乎很平静。她走向埃布尔·本迪戈,紧挨着他站住。
  朱达·本迪戈也走向他们俩。
  过了一会儿,好像他们中有人说了句什么,三人齐转身,迈着非常协调的步子经过花园,进了宿舍楼的五个侧楼之一,从奎因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
  「好不好请你告诉我,」奎因警官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埃勒里望着在水面漂动的假发:「你知道,爸,我根本不知道他戴的是一头假发。或者还有假牙。他看上去有一千岁了。」
  警官掂了掂手里的枪:「如果你再不跟我挑明了,」他说,「别怪我不客气……」
  埃勒里笑了:「别在这儿,」他说,「让我开车带你去兜兜风吧。」
  第十五章
  经过宿舍楼的一层大厅,他们到了前院。这里一片忙乱景象。给人的感觉是一切都在向这里聚集。仆人和警卫都脚步匆匆,关门开门声此起彼伏。外面到处是他们开来的电瓶车,挤做一团。一个身穿写有PRPD标志的武装人员试图恢复这里的秩序;他高声叫着,想让什么人来帮他的忙。终于把纠缠在一起的车辆疏导开来,车辆开始向门口移劝,还有不少是卡车。路上还有大小车辆向宿舍楼这边开来。
  警官从车窗探出头去:「看看天空!」
  同时能看到好几架飞机。都是大飞机——运输机和客机。奇怪的是,好像飞走和飞来的都很多。整个岛似乎都被它们震得颤抖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吧!」
  「也许大王向自己宣战了,」埃勒里说着,让车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挪,「看样子像是军事动员,预先彻底演一下,到时候一按电钮才管用。」
  「以他现在的心境,恐怕没心思给手下人分红吧。如果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最好在那个路口拐弯。这条路挤得像五一劳动节的会场。」
  在围绕宿舍区的林带边上,埃勒里发现了一条小道,窄得也仅够一辆小车通过。没有车。他拐了进去,后面卡车上的司机还冲他嚷嚷了一句什么话。
  「我估计这里开出去应该通向靠港口的悬崖,」警官说。
  「听起来倒是个安静说话的地方。」
  几分钟后他们把车停在悬崖边上。港口就在他们眼前。
  但看到的景象令他们不解。海湾里停满大小不一的船舶。本迪戈号的位置在海湾的入口处,旁边是一艘埃勒里从未见过的小一些的船。载满乘客的汽艇来回穿梭。几艘大型的潜艇也浮出了海面。甲板上堆放着很多货物;而且还在一层一层地加高。从岛内通向港口的路满是车辆,就像蚂蚁搬家的队伍。从港口的内部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每时每刻都在逐渐加强。
  「不管他们在干什么,」警官迷惑地说,「他们肯定是在作全面的准备。这地方要干什么?你和这事没关系吧?」
  「不,」埃勒里慢慢地说,「我想不起对此我应负什么责任。」他摇摇头,「好吧,你不想看看我从赖茨维尔带回来的东西吗?」
  「你带到这儿来了?」
  埃勒里伸手到后座,打开他的手提箱,一个鼓鼓的大信封正躺在他的衣物上。他把信封拿过来,重新坐好。
  「这就是我的赖茨维尔一行的收获,」他边说边打开封口,「你最好从头至尾读一遍。」
  这是一大摞手写稿,警官接过来时又瞥了一眼港口。
  可当他慢慢读起来之后就再没有抬过头。
  在他父亲阅读时,埃勒里观察港口。一架水上飞机从天而降,增加了混乱。它也是来接载乘客的。警官还没读完埃勒里的笔记,它又飞走了,显然是管制海上交通的一艘巡逻艇为它起飞清理出一条长长的水上跑道。
  警官放下了最后一页,抬头向外望去的目光说明他对读到的东西感到难以置信。
  「我没有想到他的权势范围……我还以为,」他突然说,「所有这一切都属实吗?」
  「千真万确,爸。」
  「让我这样的傻瓜相信很难。这太……罕见了。可是,儿子,」警官看着埃勒里把手稿放回信封里,「你说……」
  「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埃勒里急急地打断道。他把信封扔到身后,「我再说一遍。在这炼狱一般的岛上发生的事都在这个信封里。不是说细节或具体的手段,而是背景和原因!」
  埃勒里又把朱达的小手枪拿出来,隔着车窗用它瞄准海上的本迪戈号,扣动了板机。警官朝外闪了闪身。但枪并没有响,里面是空的。
  「就拿朱达创造的奇迹来说,」埃勒里接着讲,「那根本不成问题。让它成问题的不是它的不可能,而是人们在这其中的位置或者立场。后者决定了那是不可能的——当你了解了始自1897年的全部故事,知道了其中的人物的过去和现在……它们就在那个信封里,那么人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人的问题——大问题——也就解决了。」
  警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