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被门声震醒了，从卧室走出来，没有吱声。她看着于萧涵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趴在门边上，就站在那听着听着，大概五六分钟，突然将皮包往地上用力一扔，把门推开了！
  于萧涵和展亦四目相对。
  呼吸静止了，空气静止了，时空静止了，只剩下目光，痴缠梦绕，不依不饶，似止不止，辗转纠缠。
  于萧涵葱白的玉手轻轻一抬，打掉他手中的烟，落在地上一点声响也没有，还没有熄灭，闪着点点微亮的光。
  她怔怔地疑惑地看着他，展亦转身就要下楼，而于萧涵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展亦。”她轻唤。“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亲戚太烦人，让你为难了？”她突然感到无止境的心虚，紧紧咬住嘴唇，鼻子里全是展亦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清香。
  “别胡思乱想，回去睡觉。”他拉开于萧涵的手，会心一笑，缕缕她的头发，不肯把心里的结透露给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展亦还是第一次这样心事重重。
  答案发生在周二。
  周二这一整天，展亦和于萧涵说了不超过十句话。这是有史以来，展亦对于萧涵最冷淡的一天，于萧涵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们今天如同打冷战一样。但是他们并没有吵架啊，先冷下来的人是展亦，这几天他都冷冷的，但依然是关心她的。于萧涵觉得他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就是不跟她说。
  于萧涵的太阳穴一跳一跳，总预感要有事情发生，心底不安稳。
  展亦办公室的自动窗帘也关上了，她在外面看不到他，下午三点多钟他叫她进办公室送杯咖啡，她看到烟灰缸里，地上都是横七竖八的烟头，残残败败的，触目惊心。展亦从来爱干净，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吸过的烟常常是工工整整摆在烟灰缸里面，今天却扔得满地，乱乱的。
  “别抽太多烟。”于萧涵小心翼翼说，把咖啡放在桌子上。
  展亦点点头，用力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扔在烟灰缸，至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展亦最近太反常。
  直到下了班，展亦带她出去应酬，晚上八点钟在大酒店会见合作人。说来古怪，于萧涵是展亦的秘书，照理说，对合作人的资料她应该一清二楚。但是这一次要见面的人，她竟然一无所知。
  他带她走到大酒店包间，推门之前，突然亲密的搂住她的腰，而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于萧涵石化了！
  天上没有打雷闪电，于萧涵却如被倾盆大雨从头浇到脚底！
  那也展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一瞬间重新翻腾到她的脑海里……
  于萧涵，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究竟有多爱他，给我一个忘记他的期限。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陈浩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选择我吗？
  你还会选择我吗……你还会选择我吗……你还会选择我吗……
  往事如决堤，就在开门的一刹那，排山倒海般涌出来……
  陈浩！陈浩！陈浩！为什么是你！！
  萧萧，等我留学回来咱们就结婚。
  对不起萧萧，不要再等我，十月十号我就结婚了。
  萧萧，相信我，我对你的爱永远坚贞。
  ……
  眼前只剩下那个影子，沙发上僵硬的影子，他正看着自己，于萧涵感到这一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都塌陷下来！
  朦胧之际她已经被人拉到沙发前，她离他越来越近，只剩半步之遥，中间却隔了千言万语难以平复的沧桑，刀刃一般生痛地哽住了喉咙！
  泪水决堤，淹没视线，心在滴血。陈浩，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陈浩，你为什么回来！陈浩，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陈浩，你是拿着什么心情毅然决然背叛了我，又突然出现在这里用这样深沉的目光面对我的！
  陈浩痴痴望着她，谁来告诉她，那柔情那迷恋都是假的！他们的回忆是假的，他说过的话是假的，他的承诺是假的，他们的相逢也是假的！
  “萧萧。”陈浩悠悠开口，于萧涵仿佛被吓倒，惊恐地后退半步，无助地摇头：“你是谁，你是谁……”你还是我的陈浩吗，不，你不是，我的陈浩已经走了，你早已不是我的！我亦不是你的。
  “萧萧！”他又叫了一遍，眉宇间似有无尽的痛苦在说，“我回来了，你还爱我吗？”
  他站起身跟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突然一个旋身，冲出门外……
  ☆、回头太难
  “萧萧！”陈浩霎时追出门去，在后面声声叫道：“萧萧！”
  包间里乱成一团；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萧涵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快得仿佛在逃命；稍慢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一样！
  跑出酒店的门，有风刮过她的脸；右手臂猛然一紧，便被身后人逮住，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出来。逃不掉就只能面对，可是她不想面对；过去的伤痛，她不想面对，过去的人，她不想面对！
  陈浩扳过于萧涵的脸，只见她早已泪痕满面，让他连呼吸都疼痛起来。
  于萧涵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陈浩，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等你回来，咱们就结婚。你结婚的时候还记得这句话么？”
  “萧萧，我爱你。”陈浩急切地表达。
  轰！于萧涵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再不想说任何一句完整的话，陈浩，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信誓旦旦说爱我！
  她被陈浩抱住了，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他的嘴唇还在动，可是她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任由他抱着说着，像个受伤的木偶一样毫无反应。疲惫和疼痛将她吞噬，于萧涵觉得有些眩晕，眼前人影重重，天地都在旋转摇晃，展亦的身影不知何时闯入了视线，他狠狠地将陈浩推开，挥手就是一拳！
  陈浩当场倒地，嘴角青紫流血，却没吭一声，也不看展亦一眼，依然望着于萧涵，久久地才说出一句话来：“我是有苦衷的。”
  于萧涵盯着他流血的嘴角，有点心疼，展亦阴沉着脸拉起于萧涵便走。
  于萧涵这才清醒过来，一把抹掉眼泪，干干脆脆地对陈浩说：“陈浩，展亦对我很好，从今往后，我们都坦然吧，还是朋友。”
  展亦把于萧涵拉走，于萧涵乖乖地跟他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这不是梦。她万万想不到生意合作的人竟然会是陈浩，怪不得展亦最近的反应这样反常。
  “对不起，我会不会搅乱了生意。”于萧涵吸了吸鼻子说。哭花的脸看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眼睛也没有了往日的明亮。
  他们站在大桥上，望着远方，海水悠悠荡荡，片刻不肯平静。
  过了许久展亦说，“他刚回国不久，会长期在国内发展，今后我们的合作还有很多。”他抬起于萧涵低着的脸，“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会很多。”
  从来镇定自若的展亦居然开始沉不住气了，从于萧涵跑出酒店酒店的一刻开始，他所有的把握便都没有了。于萧涵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她才发觉眼前的男人慌了，他在紧张她。终于，她忍不住轻说了一句：“疼。”
  展亦撒开手，自嘲地笑着，俯视海面，觉得那里漆黑一片，有些茫然。
  如果于萧涵放不下陈浩，她就是天下第一傻女人，这么傻的可以的女人他怎么会爱上？
  如果于萧涵还没放下对陈浩的情，他又放不下对于萧涵的情，他展亦又岂不是天下第一傻的男人？
  他开始说气话，也在说实在话：“爱情这东西，人活一辈子，有它能活，没它也能活，犯不着死去活来。你要是还喜欢陈浩，咱们就分手，我展亦的人心里只能有我一个。有个消息，应该告诉你。”
  展亦顿住，把手放进兜里想拿烟，又没拿，继续说：“陈浩的妻子结婚不到半年就死了。你的机会来了，想不想再跟他，仔细想想。我问过你，如果我们同时出现在你面前要谁，是时候你该选选了。别让我等太久，我没兴致等你。”
  于萧涵感到震惊，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在展亦说话的过程中，她回忆着与展亦经历的种种，都如同刚刚发生的那样清晰……
  从进入爱尔的那一天开始，从强吻开始，点点滴滴的交会，从矛盾、排斥，到心动、吸引，一直到今天。
  展亦，展亦……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是我的全部了，你才是我的爱啊……
  展亦见于萧涵迟迟不作反应，突然心寒，冷声道：“既然这么在乎他，你就滚吧，滚回他身边去。”
  “我爱你。”
  空气静止了几秒。展亦猛然回头！
  难以置信地盯住于萧涵！
  于萧涵深情地与他对视，她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此时已经满面通红，表白之际十分害羞，又十分勇敢。展亦好像惊呆了，双目一眨不眨，连呼吸也屏住……
  好像老天爷被爱情触动了，天空突然下起绵绵细雨，雨水将路人包围，把他们打湿，行人匆匆小跑，只剩桥上两个执拗的情人僵持在那里咫尺相望，不愿分离……
  她幽幽然轻抚展亦的被雨水打湿脸颊，念着动人的情话：
  “你知道最后我会在那里等你。我活在阴影之下，乌云伴我共枕，一直孤单好久。困在过去似乎就是无法往前走。
  我把所有的希望和梦想藏起来，只为了有一天可能又需要他们，我总留些时间，净化心里的小角落。我只要重新找到爱的感觉，若没有爱的感觉我办不到。
  我留心观察然而繁星不愿发亮，我一直搜寻但看不到任何征兆。我知道它不在那里，但一定有个为我灵魂而生的东西在某处。
  我一直寻找着让我发光的人，而非只是个陪我过夜的家伙，我能使用一些指示，而且我可能是你的暗示。
  我想我希望最后你会在那里等我，有时候我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或许有人和我心有戚焉，我需要妙计，而非又一个妥协。
  我只要重新找到爱的感觉，若没有爱的感觉我办不到。
  若我为你打开心房，希望你会告诉我该怎么做。”
  雨水不停息，越演越烈，而爱火，被点燃，转向更极尽的炽烈！
  燃烧，燃烧，燃烧……
  “展亦，若没有爱的感觉我办不到，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不是他。就算他现在回来找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并不想跟他走。”
  细雨朦胧中，城市上空划过一颗闪亮的流星，桥上的人浑然忘我地拥吻。
  而桥的另一端，另一个男人闭上眼深深吸气，失魂落魄地快步离开。
  这是历史上展亦給于萧涵的最长的kiss，就着雨水你浓我浓，几乎要把于萧涵吻的窒息，恨不得能醉生梦死在这一刻，也是这一刻，于萧涵恍惚中觉得展亦完全不是一个霸气男人，仅仅是沉沦于爱情的普通男子，没有骄傲，没有架子，没有威严，没有距离，只有她……
  于萧涵好不容易从他的禁锢中逃出来剧烈喘息，红透了耳根子娇羞道：“虽然很浪漫，但我们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刚说完就见展亦笑的猖狂又邪恶，上臂一伸，便将她揽腰抱起！
  “喂！你干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于萧涵吃了一惊！
  “抱你回去。”
  “不要，好多人！”
  “雨这么大，哪还有人，早跑光了。”
  “不要，还是有人会看的……”于萧涵已经不仅仅是红了脸和耳朵，连脖子都烧了起来。
  “谁爱看谁看，你是我的！”
  终于，她一阵甜蜜，伸出双臂勾住展亦的脖子，在他脸上啵了一口，洋洋得意的说：“那你以后经常这样抱我好不好？”
  “好。”展亦的唇角上扬，抱着她一步步稳稳地前行。
  “我沉吗？”
  “重死了，比铅笔还要重一点。”
  “那以后你这样抱我的时候，我就亲你一下好不好？”
  “难得你学会占我便宜。”
  “喂！我在向你撒娇……”
  “你很傻。”
  “我本来就傻，你不是知道吗。”
  “再说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