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4-07-12 09:33      字数:4968
  我在细雨里慢慢行走,看它轻盈的落在树枝上,花瓣上,青色石板上……看它淋湿行人的脚步,情人的眉梢,还有我干巴巴的心脏。
  我在河边的凉亭坐下,本来湖里的荷花正值花期,应该开的艳丽无比才是,大概是由于拆迁,被拔去了大半,一时间,很是落寞,我连拍照的心情也没有了,举着伞正要离开,我的肩膀被人拍起,我回头看了一眼,是许北。
  这些日子,也听人说起过他,别人说起他的时候,总要加些修饰词,比如,小霸王,这词儿虽然不好听,但也恰当,许北性子顽劣,老像长不大的孩子,被许参谋教训了几回,总是不见长进,这回高考又失利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招摇的撩起衬衫,一副二世祖的模样。
  他在我对面坐下,脸上冷硬的线条落在雨幕前,有些伤感,我将衬衫的袖子挽起,掩盖住内心的尴尬。
  人和人,有的相遇;是幸会;有的相遇;是遭逢。
  许北在说话之前,似乎清了清嗓子,他的痞态是装出来的,我懂,因为我察觉到他晃腿的频率不稳,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苏青果,我许北长这么大,还没遇过像你这么难攻的女人呢?有个性的妞儿,爷喜欢!”
  他这话我接不下去,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听大院的人说,许参谋要把你送出国?!”
  他的腿儿不再晃动,规规矩矩的落在地面:“嗯,定在下个星期!”
  “出国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国内的机会多且大!”我幽幽的说。
  他在我对面搓搓手,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尔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哥们儿突然觉得自己玩不动了,也许,我是该好好为未来打算打算了!”谁说表明决心就得情绪高涨,身板挺直,手臂扬起?面前的许北面容生硬,却依旧让我看到了饱满的热情,就在这个雨天,没有太阳,也一样蓬勃。
  我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过多的言语,静静的听着雨声,良久,他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我,轻启薄唇:“我也跟程疯子一样,遇见了一个女人,她让我觉得自己武艺全失,功力尽废。”他的手滑进口袋,在我面前立住:“那个女人,便是你,苏青果!”
  我被他的话哽住了喉,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我觉得,为此,你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的脸真诚,毫无杂质,我没有理由拒绝一个纯粹的拥抱。
  临分别的时候,许北调侃我说:“你把顽劣的我领上了正途,我许北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不管你要我办什么事情,哪怕是杀人放火,我许北也绝不眨一次眼!”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未曾想,多年以后,我们都当了真。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打伞,细雨将我的长发打湿,粘在额头的碎发盖住了我满眼的忧伤,大门在我手中开启,我再次看到那天的悍马车,苏嘉楠回来了,我的眸光为之一亮。
  已经是午后了,苏爸去了部队,苏妈吃完饭也出去打牌了,我进屋子的时候,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在玄关换好鞋,上楼梯的时候,步子踩得很小心,我生怕动静一大,苏嘉楠便会突然冒出来,我的心里很矛盾,我害怕见他又很想见他,他离开都快半个月了,我很想知道,没有我的日子,他过得好不好!
  我们的房间相隔一个过道,我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苏嘉楠,他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背脊挺得很直,我对着自己的房门,脚步却走不向前,淋过雨的身体突然袭来一阵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苏嘉楠的身子怔了一下,我见他起身便赶忙转移视线,焦躁的拿出钥匙开门,也许是我太紧张了,钥匙始终对不上锁孔。
  他从我冰凉的手里接过钥匙,一贯平淡的语气袭来:“你去洗澡,我给你拿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来……”
  “我说了,你去洗澡!”他的声音很大,我的耳膜险些被震碎,他眼里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极了,可这眼神儿依旧凛冽,看得我发凉:“下次约会的时候,记得看看地点,看看人!”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再傻也听懂了他的话,难不成,他去过公园?或者说他找过我?
  我习惯性的皱起眉头,对上他深黑的眸子,试图从里头找到答案,结果却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柔顺的滚去洗手间。
  我贪恋的,是他的和风细雨,哪曾想,他威逼利诱,凶残暴虐,我也一样爱不释手,爱情里,果然遍地爱屋及乌的货色!
  9分开
  当你不得不放弃一个人的时候,你们分开了,你没日没夜的想他,你觉得万蚁啃心,你盼望每天都能看见他,可真当你遇见了,你看他灼灼的眼神盯着你,你又会觉得,避而不见,原来才是最好的方式。
  苏嘉楠,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将我逼进了一个死胡同,让我瞬间进退两难!
  我从虚无飘渺的浴室出来,途经苏家楠的房间,他的门还是虚掩着,我看他挺直着背脊,埋头苦思,从头顶到尾椎,刚直的线条在白色灯光下熠熠生辉,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近乎贪婪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我宁愿这般,望着他到海枯石烂。
  “杵在门口做什么?!”他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很低沉。
  幸好他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我一脸尴尬的表情:“额……”
  我推门而入,脚步声不敢踩得多大,生怕打扰了他,由我看来,现在的他急需要安静,我在他白色书桌前立住,他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浅蓝色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银色电脑本一尘不染。
  他仍然低着头,不停的翻阅手里的资料,我顺着他一丝不苟的眼神儿瞄去,上面爬满了我看不懂的字符,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定。其实,我很想跟他聊天,我想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他过得好不好,好吧,其实,我最想问的是,你,最近,有没有想我?
  可我终究没有问出口,都怪他的神情太专注,让人不忍打搅,我站起身,很小心很小心的,不去惊动他。
  “去哪儿?!”我垂下去的手腕,被他扼住。
  “我打算下楼,给你倒杯牛奶。”
  我感觉,他手里的力度正一点一点流逝,火热的眸子与我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我有些仓皇,赶忙退出了他的房间。
  恰逢我走到厨房,手还未触碰冰箱,客厅里的电话便响了。
  电话是苏妈打得,她跟我说,苏爸的部队要送走一批老兵,晚上有个欢送会,她还说,让我们别给他们留门,欢送会结束晚的话,他们就不回来了。
  我挂完电话,王姨早将牛奶倒好,她笑颜浅浅的将杯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回敬她一个微笑:“王姨,前两天您不是说,您有个远房表妹过来这里了?反正今天家里就我和哥两个人,到时候,我们随意做点晚饭得了!你想去见她就去吧,你们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也好。”
  王姨点头的时候,嘴上笑开了花儿,我见她这幅模样,心里也好受了一点,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我端着牛奶,踩着木质阶梯上去,这回,他的房门紧闭着,在门口敲了几下,无人应答,我便将手搭在门把上,门没锁。
  可苏嘉楠并不在房里,我将牛奶放下,视线落在桌面,此刻,他刚刚看的那本书,书面正朝上放着,我看清了上面的汉字,这才知道,原来是本法语书。
  我将书从桌面拿起,翻了几下,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字如其人,这话诚不可欺,苏嘉楠的字看似清秀,实则有力,每个笔画都有棱有角。
  我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学法语,不过,我认识的苏嘉楠,他一向不干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学法语,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合上书本,提着书角,想顺手给他摆好,不曾想,一张轻飘飘的纸张骤然从书本里掉了出来,一开始,我以为是书签。
  等我弯下腰,我的身子便再也起不来,苏嘉楠学法语,果然有着不同寻常的目的,他想去法国,连机票都买好了,离开的时间定在下个星期。
  我仿似被人扼住了喉咙,无法畅快的呼吸,这条路并没有偏离我的轨迹,为什么我却寸步难行,我的膝盖触在地面,又冷又麻,直到他胳膊使力的将我拉起,我才发现我的眼睛湿润了,模糊的眸子已无法将他看清,我努力地微昂脑袋,将眼里的雾气吞下。
  “你要去法国?!”
  他在我面前坐定,神色不慌不忙,连眉头都未发皱:“嗯。”
  “去多久?!”
  “暂定!”
  我眼前的,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非我莫属的男人么?怎么,我在他冷淡的面容里,看到了结束二字,可,这又能怪谁呢?
  我哑然失笑:“你想通啦?”
  他将身子靠在椅背,伸手过去将书本翻开,语气清冷着回我:“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
  我默默的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不是:“这样挺好,我高兴,我高兴……”我有些颤抖的将牛奶杯往前推了推:“哥,把牛奶喝了吧……”
  他如鹰般墨色的瞳孔死死的盯住我,举起面前的牛奶,一饮而尽,透明的玻璃杯上,他手指的轮廓有些扭曲,我伸手过去接,手掌似乎打了蜡,玻璃杯从我无力的指尖滑落!
  “啪”的一声,碎的很清脆,也很完整!
  我看着洁净的地面腾然多出的碎渣,还带有些许残留在玻璃片上的奶渍,显得很不和谐。
  “对不起!”我惊慌的沉下身子,拖过一旁的垃圾桶,想快些将地面清理,殊不知,慌不择路的我,手刚触到玻璃片,就被锋利的渣片割破了。
  我在慌什么?我不知道。
  幸好,指尖割破的口子并不大,可鲜血涌上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丝吓人,地面上变得更狼狈了,除了碎渣,还有我的斑斑血迹。我明明不想如此模样,偏偏事与愿违。
  受伤的手指很快被苏嘉楠捏住,我的身子被他拖至书桌前,他从桌肚底下拿出医药箱,看得出来,他处理伤口很是熟练,又轻又快,不一会儿,我的手指便被消毒棉纱裹住,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眉头微皱:“你这是何苦呢?”
  我冲他笑笑,咬紧牙关:“我没事儿……”
  “那就好!”他将我的手放下,弯腰麻利地将一地碎渣捡起,普通到无法普通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动静之间,我的心便暖的连捧都捧不起。
  如此安静的室内,让我想起前段日子很火的一部电视剧,她里面有句台词:“你在纽约,我在北京,漫长的离别我只做一件事情,就是爱你。如果爱情能成为职业该有多好,我永远都不会早退,也永远不会转行,任期就是这一辈子,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做你的专职爱人!”
  沉默将屋里的气氛压制的越发诡异,他仍细心的清理着地面,我的指尖隐隐作痛,细细感受,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至少他还在意我,这就够了:“晚饭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做。”
  再小的伤口都忌讳浸水,我懂,可我宁愿伤口流脓腐烂,也想,再给他做一顿饭,最好是,做完这顿饭,我的手指就会烂掉,从此再也拿不起菜刀,反正,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够欣赏我平凡毫无技巧的饭菜。
  “不用了,我不饿!”他拖地的动作停滞,并未回头看我。
  “看不出来嚒,它是内伤!想你想的!”
  “可是……怎么办……我好像……又后悔了!”
  “我懂你,希望你也懂我,一个月为期,你若还是犹豫不决,我便只好帮你做决定了!”
  “果儿,我不在乎等多久,我在乎的是,你愿不愿意陪我等!”
  ……
  那一刹那,我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他跟我说过的,为数不多的话语,我想起了他邪恶的嘴脸,不守承诺,意图将我吃干抹尽;我也想起了,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将我一步一步逼近崩溃的边缘,摇着杯中红酒,淡淡的与众人周旋;我也想起了,月光清灵之夜,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上,他如孩童般听话的掐灭香烟,用一双忧伤的眸子望着我,企图求我垂帘,我也想起了,他流氓般挑起长指,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滑,最后在我起伏不定的胸口停住,那天,他说了句,我一生都忘不了的话,他说:“这里,只属于我!”,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而我的受虐心理却越来越没有下线……也许,我不是想起了,而是,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场景也好,情话也罢。
  我急急的低下头,一滴两滴泪水晕开在地面,我很怕下一秒,我会嚎啕大哭。
  “哥,我先回房了!”我的脆弱,不应该让他看见,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