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说服她，要她去问清楚苏唯和苏念的事吗？丁采薇沉默着，没有接话。苏静尧注视她一会，见她低眉不语，他勾了勾嘴角后，便也不再说话。书房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还有苏静尧手指在课本上轻轻敲打的声音。
  过了片刻，丁采薇低头看了看苏静尧手里的书，随意问道：“你和苏念之间，又发生过什么？”见苏静尧扬眉看她，她笑起来，“抱歉，我只是好奇。”
  苏静尧倒不介意她的探究，只笑了笑，反问道：“我跟她之间能发生什么？”
  丁采薇看了看他手里已经摊开的课本，和页面上线条分明的素描，微微笑道：“你画苏念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喜欢苏念？”
  苏静尧顺着她目光，也低头看向课本上的画，笑起来：“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觉得惊讶？”
  他们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交谈，但言语间并不生疏，甚至还可以辨别出对方话里到底有几分真诚。或许是因为陌生，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没必要撒谎，所以从丁采薇进书房到现在，他们说的基本上就是他们心里所想的，并没有半句谎言。这会听了苏静尧的询问，丁采薇不由愣了愣，而后点点头，诚实答道：“有点诧异。而且我不相信你对苏念没有感情。”
  苏静尧见她这样直白，反倒有些哑然，最后大笑起来，跳下窗台，和她并肩站着，望向远处的佛堂：“我离开苏家这么久，就算以前对她有感情，现在也早该淡了。”
  丁采薇偏过头，看了看他：“真的淡了？这样说来，你去英国也算是正确的选择，至少你已经渐渐忘了苏念。”
  苏静尧愣了片刻，忽而就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他转回头，对上她视线，诧异道：“你以为我去英国，是因为苏念的缘故？”
  “难道不是？”丁采薇也诧异地瞪眼。
  苏静尧顿时被她的表情逗笑，将课本扔到窗台上，摇头道：“当然不是。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他犹豫着，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是在苏唯他大伯父车祸那天才知道的真相，之前他们一直瞒着我，如果不是那次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你能想象自己的爷爷变成自己爸爸，自己的爸爸变成自己大哥，而一直被我称作哥哥的人叫我小叔叔的感觉吗？知道真相后，我一直想逃开，但直到苏唯他爷爷去世，我才获得自由……”
  他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可能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放开，但丁采薇总觉得气氛有些说不上的压抑。苏静尧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是想说，他离开苏家，并不是因为苏念，而是因为他无法面对他自己的身世。丁采薇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沉默一阵后，低低开口：“我不知道你原来比苏唯小。”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大概是想安慰他，苏静尧笑了笑，转过身，顺着她的话问道：“难道我看起来比苏唯老？”
  丁采薇一笑，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他叫你小叔叔……”
  苏静尧笑起来：“辈分和年龄应该没什么必然联系。”
  丁采薇也是笑，双手扣在窗台上，抬眼眺望远处的佛堂，和比佛堂更遥远的天际，没有再开口。苏静尧便也沉默起来，就着下午的阳光，他仔细凝视丁采薇的侧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却因为一下午都在和丁采薇交谈，因为她的坦诚，和她几次无言的安慰，他忽而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确像苏唯说的那样，温和乖巧，又聪颖过人。
  苏唯从公司回来，直接去卧房找丁采薇。房间里并没有人，他只看到地上立着几只整理好的行李箱，和床上几件摊开来的衣服。苏唯顿了顿后，便下楼询问佣人，才知道丁采薇是去了书房。他缓步到旧宅前，佣人告诉他，说静尧少爷也在，他应了一声，直接上了二楼。
  丁采薇和苏静尧正沉默地站在窗边，丁采薇背对着房门，苏静尧正低头凝视丁采薇，神情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唯在门口静静站了会，然后抬起手，敲了敲房门。
  听到声音，两个人似乎都有些诧异，回过头来，见是他，苏静尧笑起来：“你回来了。”
  苏唯看了看丁采薇，目光转落他脸上，也是笑：“公司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说着，走近两人，而后站定在丁采薇身侧，低头看她，“怎么想起到书房来了？我刚刚在前院找你，没看到人，问了佣人，才知道你原来在这里。”
  丁采薇嗯一声：“就是过来看看。”
  苏静尧笑着在一旁接话：“我比她先来，她一来就被我拉住，一直在跟我闲聊。”
  “是吗？”苏唯伸手捋了捋丁采薇额前的发丝，笑问道，“在聊什么？”
  苏静尧指了指窗台上的课本：“她看到上面的素描，说画得很好，我就说你比我画得更好。”
  丁采薇不由抿嘴而笑，点头道：“他还说你比他画得多，他以前觉得你功底很好，可以当个画家。”
  苏唯偏头看向苏静尧：“你是这样说的？”
  “我又没说错”苏静尧自然看到苏唯渐渐转凌厉的眼神，但他只当不见，抓起窗台上的书，笑道，“好了，我先回前院，你们慢慢聊，别忘了晚餐时间。”
  目送苏静尧离开，丁采薇这才转向苏唯，笑道：“我们也回去吧。”
  苏唯点了点头，伸手牵住她，就要往外走。
  丁采薇暗暗叹口气，停下来看他：“苏唯，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苏唯偏头，对上她目光，温和道：“好，你想谈什么？”
  他始终这样温柔，丁采薇皱了皱眉，迟疑一会，道：“苏唯，我这次回国，就再也不会回苏家……”她望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苏唯静静凝视她：“你想一直呆在国内？没有关系，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国陪你，你不想回旧金山，不回就是。”
  显然苏唯曲解了她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真的认为她只是不想呆在苏家。丁采薇静了静，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分开，我们不必再见面。”
  苏唯一直看着她，像要看进她心底，半晌，才道：“可是你已经答应了我，会一直陪我，不是十年，也不是二十年……”
  丁采薇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低声道：“我后悔了。”
  苏唯闻言，握着她的手紧了再紧，却没有说话。
  丁采薇便也站在那里，沉默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唯忽而紧紧拥住她：“采薇，如果你是介意苏念……我和苏念并没有什么，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你说给我时间想清楚，我答应了，不是因为我真看不清自己的心，而是因为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一些事……采薇，我没和你坦白，是因为其中牵涉太多，我怕你担心……”
  他低声说着话，近乎语无伦次，搂着她肩膀的手紧得不能再紧。丁采薇沉默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他后背，到最后，忍不住哭出声来：“苏唯，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你一直在说谎，并且这些谎言都不怎么高明……”
  苏唯将脸埋进她脖颈，哑声道：“那是因为我并不想真的骗你……采薇，我明天陪你回国好不好？小叔叔回来了，这边的事我可以交给他……”
  丁采薇泪水往下地掉，根本分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她在想刚刚苏静尧的话，苏静尧说课本上那些画像，苏唯比他画得多。可是苏唯明明说过，他后来再没画过苏念……她心里是相信苏静尧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苏唯和她提过画像的事，自然没必要说谎。而苏唯……本来是很简单一件事，他却要骗了又骗，一个谎言碎了，信口又来一个……她现在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像当初那样相信他？
  他埋在她肩窝里，仿佛受委屈的是他。可是这些事，明明是他做的，也是因为他这些作为，才有了这样一个结局。
  丁采薇被苏唯紧紧搂着，脑袋压在他胸口，她低低地，低低地哭着：“我不喜欢你了，我很后悔……苏唯，你一直在撒谎……在苏家这些天，我只觉得压抑，你却一点也不明白……”
  苏唯抬起头来，温柔地吻着她的发，一直到她停止哭泣，他都没有停下动作。
  第　46　章
  《喂，爱情你卖吗？》林化　ˇ第　46　章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安静下来，苏唯呼吸不再沉重，丁采薇的哭声也渐渐停了。两人相拥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丁采薇脑袋有些昏沉，压在苏唯肩上。苏唯抱着她，亲了亲她额头，良久，才哑声道：“我明天陪你回国。”
  丁采薇摇了摇头：“不用。”
  苏唯低下头，看到她眼里的坚持，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找你。小叔叔回来了，这段时间要安排公司交接的事，有点忙，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就回国，到时候你想呆在哪里，就在哪里。”
  丁采薇吸了吸鼻子，仰脸看他：“公司交接？小叔叔回来是要接手苏氏？”
  苏唯亲了亲她脸颊：“是。我很少跟你提苏氏的事，因为那些事太过复杂，而你也不一定感兴趣……其实我也希望这段时间你能留在国内，避开这些事情。”
  丁采薇愣了下：“如果事情很严重，而你也喜欢我，那你不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吗？你是怕我担心，还是不信任我？”
  苏唯哪里想到她会这样尖锐，微愣过后，摇了摇头：“并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有点怕你担心，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抱歉，采薇，我一时无法说出口，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向你解释清楚。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些事跟苏念无关，也跟感情无关。”
  丁采薇紧紧咬住下唇，仍旧灼灼看他：“是不是跟大伯母有关？还是跟整个苏氏有关？”
  苏唯伸出手，来回抚触她双唇：“那些事都在其次。我现在真的无法说出口……采薇，你觉得在感情面前，尊严重不重要？而一个人在感情面前，又能有多少自尊？”
  丁采薇听他这样问，不由愣了愣。她和苏唯都是理智的人，在感情上难免会计较得失，如果牵涉到尊严，感情还该不该继续，该怎么继续？感情和自尊都是很虚无的东西，如果摆在一起，该怎么作比较？丁采薇仔细想了想，轻声道：“那要看在什么情景和场合。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同，有些人认为自尊比感情重要，可有人会认为这是自私的表现；有些人认为感情比自尊重要，当然，这也可能被说成是盲目。说起来，这两者之间真的很难比较。”她抬眼看向苏唯，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样问，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苏唯深深看她，半天没有答话，沉吟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采薇，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见我？”
  当面说永远不再见的话，虽然没什么好尴尬的，但总归有些伤感。丁采薇之前说出口时，已经有些难过，现在听他再提起，她不由得看向他，愣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苏唯，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心意，当初在影视城时，我才会答应你的求婚。可是我从始至终，却只觉得你离我很远。在苏家这些天，我甚至觉得，我根本融入不了你的生活。你的圈子太复杂，而你也没有想过让我真正去了解和适应……或许你想过，也努力过，但我感受到的，只有你闪烁不定的言辞，和你若即若离的心意。我们已经没法像以前一样相处，每天都会带着试探和怀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怕我们以后都会生活在这种情绪里，互相猜忌，你会后悔跟我在一起，而我会因为你的后悔而憎恨你……”
  她虽然已经停止住哭泣，说话时却还是有些哽咽。
  苏唯按了按额角，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但他始终都是温柔地注视她。
  丁采薇见他只是沉默，想了想，从他怀里退开，仰脸看他：“苏唯，当初外公病重时，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很感动。那时候我就想，只要你是真心喜欢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所以半个月前，我不管不顾地跟着你来到这里。只是这些天，我才发现原来以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回到苏家的你，只让我感到陌生……现在我站在你长大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半个月前那种想要和你一辈子的心情。”她低下头去，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什么，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她忍了忍，低低地开口，“外公去世时，你陪在我身边，这次我也千里迢迢地跟你回了苏家，我们之间，应该算两清了吧……”
  她低声说着话，没有去看苏唯的表情。苏唯定定望着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