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4-07-12 09:33      字数:4744
  “你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你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补偿,公司是你的,家却是我的。梅咪已经死了,冷家不再欠你任何东西。不管是你们宋家的,还是你妈妈家的,都不欠了。”
  都不欠了。她说都不欠了。不管是惊愕还是遗憾,也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她都不想欠了。她也许更怨恨,因为他的关系,而失去了梅咪,以及她钟爱的蔷薇。与这些比起来,他冷雨炙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她这么觉得。
  得到了些,又失去了些。他获得了爱她的资格,却又失去了爱她的权力,两相比较,不知是得多一点,还是失多一点。也许从来就没有得失,因为雨织从来就没有在意他们之间能否结婚——而他,则毁掉了她的一切……所以她说,她不欠他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容不得他人有半点对不起她的性格。
  “请给我包起来。”指着那束嫣红,他淡淡的说着。
  “全部吗?先生?”店员诧异地看向他。
  “有多少就算多少吧。”点点头,将金卡交给俏丽的女孩,接过那一大捧花束时,他悄悄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在寒冷的空气里,渐渐融化为虚无。
  如果,他把雨织的蔷薇毁掉了,那么,他可以一次一次地补回来吗?像分期付款那样,一点一点的,拾补回来。
  缓缓驶进冷家庄园,现在,已经无法在叫它为'萨曼莎'庄园了。没有那块红得诡异的花园,也不会再有那种红得发黑的萨曼莎。因为花圃下埋有尸体十几年,土壤的酸碱度改变,才导致雨织的蔷薇散发出那样诡艳的妖红。
  现在只剩下一快光秃秃的土壤,管家邦生已经叫人重新休整,但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播下种子。
  来年春天,雨织还预约了手术。春天要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雨织愿不愿意接受手术,又变成了一个问题。她似乎真的放弃了。这一次,也许是真的。
  “您回来了?”替他脱下外套,邦生站在等门迎接的位置。以前这个位置一直是梅咪,但现在,却换成了邦生。那个温和严谨的中年人遵循着最恭谨的礼节,举手投足,越来越具备一流管家的风范。
  “唔,今天只是安排一下年关的事宜,所以比较早。”顿了顿,雨炙偏头问:“雨织今天有吃早餐吧?”
  邦生露出一抹浅浅的苦笑:“正在吃……”
  像是在为他的回答下注解,楼上传来尖利的叱责声:“出去!我不要了!苯手笨脚的……”
  那是雨织的声音。然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
  “怎么了?新来的女孩还没习惯?”雨炙有些郁闷地问,自己有时候会忍不住发噱,这段时间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月,眼看新年快到来,他回家时却得不到雨织的半句问候。唯一的谈话对象成了邦生,两人都快磨合出异常的默契!
  “不是她没习惯,而是小姐不习惯。这两天,我都快以为是夫人重生了。毕竟,只有梅咪,能够忍受她们的脾气。”微微笑着,邦生谈起苍叶时,一片温柔。
  “那就算了,实在不习惯,就换一个新的。省得别人家的女儿受委屈。”雨炙下意识朝吧台走去,顿了顿,突然道:“对了,我车里的东西,你帮我拿出来。”
  邦生略一迟疑,转身便朝车库走去,回来时,手中多了那捧如云似火的花束。
  “您的眼光不错,这是纯种的萨曼莎。”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其实……”往杯子里注入金黄的酒液,雨炙凝视着杯子道:“只要她喜欢,就算是变种的萨曼莎,我也愿意为她找来。”
  “那样的花朵需要鲜血当供奉。”邦生淡然地微笑着,将花束放到雨炙面前。
  “可能吧!”将杯子里的Zubrowka一饮而尽,雨炙流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也许就是因为她喜欢那样的颜色,所以,梅咪显得比我重要,因为我就无法制造出那样的颜色。两个一比较,她会觉得梅咪更加爱她,而我,则不过是嘴巴上说说而已。”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呢?也许她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在这个家里,改变一种固有观念,犹如一场革命一样,过程通常都是天翻地覆。”邦生点点头,体贴地往雨炙的杯子里再次添上一杯。
  “不敢试了。已经试过一次,结果下场比没试的时候还要可怕。”闭了闭眼帘,雨炙摇摇头,唇边涩涩笑着,悠然走上扶梯。
  刚刚踏上二楼的走廊,雨织的房间里便传出雨织那稍嫌歇斯底里的声音。而新来的女孩,则静静的没有回音。
  雨织的声音显得异常紧绷。她几乎是突然性地骂上几句,然后又是自己先哭出来。嘶哑的声音反复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发怒,还是想哭泣。
  因为她身边的人,已经不是梅咪的缘故吗?
  “我不要!为什么我已经说了不要,你还偏偏要给我?!讨厌!你们怎么都是这样?!我不要!不要!”
  她不要什么?不要有改变吗?就像那天一样?当发觉事情的转变开始不受控制时,她便像鸵鸟一样把脸深深埋在看不见改变的地方——宁愿死水一潭,也拒不接受任何激流险滩?
  哪怕那片险滩后面,会有一块只属于她的自由乐土?
  “不行,您的身体太单薄,不喝也得喝。”女孩的声音显得古灵精怪,看来她也不是完全被雨织所欺负,听她说话的口吻,倒像是雨织在受她摆布。
  “我不要,你快端走!不走的话,我…我……我会叫主人打你哦!告诉你,我弟弟很凶的!他要是知道你趁他不在欺负我,有你受的!”雨织声嘶力竭。
  雨炙险些失笑!难道,雨织在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吓退一个又一个新仆人的吗?!他是不是该笑一下表示赞许?至少……他对她来说,还算有用,在这种时候。
  “我没欺负您呀!而且,主人看起来又英俊又有气质,就算他会惩罚我又怎样?我其实有被虐狂,我最喜欢被虐待了!”女孩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看样子把雨织吃得很死!
  “你说什么?被虐……”雨织的声音倏然终止,听她喘息的声调,就知道她一定被那个牙尖嘴利又精灵古怪的丫头憋了一口气!
  什么被虐狂?现在的小丫头都在想什么啊?雨织该不会臊得满脸通红吧?
  “快把牛奶喝了,来!”女孩似乎使出最后手段了。
  “不要……唔~~~~”
  当雨炙出现在雨织房间门口时,正好就看见新来的女孩像是在强行灌毒药一样,捏着雨织的鼻子使劲灌牛奶——“唔——?!唔~~~唔~~~~!!!”发现了他的身影,雨织像是被死对头看见了糗样似的,拼命拍打着女孩,一边挣扎一边咳嗽,抵抗了半晌,脸已经涨得通红!
  “咳咳……谁叫你突然灌进来?!把我呛死怎么办?我身体很差的!”她失控地大叫,大概觉得刚才那一幕被雨炙撞见,很没有面子。
  “我没有突然呀?我已经说了几次了!而且,您的身体看起来还不错啊,至少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这样看来,一杯牛奶肯定要不了您的命!”女孩将杯子一收,转身过来,看到雨炙立在门外,便机灵地眨眨眼睛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主人。有什么事记得再叫我啊!”
  她翩然地离开雨织的房间,刹那时,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窒闷地对峙着,毫无让步。
  雨织的神色有些冷厉,双目炯炯似铜铃,瞪着雨炙,突然将自己的手指伸得像刺刀般笔直:“站在那里不准动!你要是敢进来半步,我就…我就……”威胁的话语说到一半,却似乎发现自己毫无准备,到底要怎样,她自己也想不出来。
  还是雨炙替她将话补完,微微朝前踏出一步,一手撑在雕花的门框上,好整以暇:“你就准备怎样?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还是要干脆把我杀掉,然后埋在你的园子里,做你下一批蔷薇的花肥?”
  刻意轻佻的声音里渗透着寂寥,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在如此空虚的时候,居然能用这般随意的语言挑开雨织的伤口?他们都变了吗?爱情不再纯粹?
  当他们的爱情不再单纯,可以向往未来的时候,他和她都变得功利了。雨织记挂仇恨,他也记挂着得失。以前,可以对雨织的任何坏脾气安之若素,而如今,却无法忍受她对自己视而不见哪怕一秒钟!
  因为他们不是姐弟的关系了。
  不是血脉相连的关系,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联系仅剩下爱情。若连爱情也没有了,他们就只能成为陌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雨织气呼呼地瞪着眼睛,明媚的眸子几乎快冲出血丝!她愤怒地捶打着被子,仿佛被子下面的双腿不属于自己。因为那句“花肥”让她出离愤怒,她几乎要为之而跳起来:“都是你!你这个人……你算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妈妈说成…说成那个……你、你不是人!”
  她尖叫着,激动的话冲口而出。为什么只有她那么在意?为什么雨炙的本性是如此冷血!?她好想讨厌他,把他撵走——他为什么不走?!
  泪水又要汹涌出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泪腺变得松弛了!因为雨炙,自己变得软弱——既哀恸梅咪,又同情明谨,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精神分裂!
  她还能怎么办?她没有脸面见雨炙!冷家夺走了雨炙的妈妈,他不恨她吗?
  “我说的是实话!”雨炙的身躯像一头捷豹一样,突然欺近她的床沿,长腿大肆地往黄铜床上一跨,一手捉住她胡乱挥动的双拳,俊美的面容狠狠地逼近过来:“我是说真的!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可以马上跳下去,随便你喜欢哪儿,指个地方我就立马把自己埋了!这样的话,你就不用难过了,运气好点儿,开春说不定就能发个芽什么的,到开花的时候,你就可以出来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原来的颜色!”
  “你胡说什么?!”哆嗦着嘴唇,雨织瑟缩地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枕靠当中。雨炙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胡说!”雨炙的面孔不住地靠近着,险险逼近她的嘴唇,在那不足一厘的须臾之间,他沉声吐露压抑许久的心声:“你以为我找到明谨尸体的时候,很伤心是吗?你以为我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很难过是吗?告诉你,我没有!一点也没有!不仅不伤心,我还很高兴!快乐得想要原地翻两个筋斗!我不是你弟弟,我跟全世界所有男人一样,有娶你的资格!我高兴得不得了!”
  危险的眼神近乎狂乱,他锁定着雨织的身影,眼眸中渗透着暧昧的赤红!像是早已藏贮许久的言语,稍一开口,立即便要倾泄而出!
  “那…那个是你妈妈……”雨织虚弱的反抗着,陷入一阵紊乱当中。
  “该生下我的人本不应是她!你以为,她是我妈妈,我就应该对她有感情吗?很抱歉,我几乎不认识明谨!我可以容忍你,因怀念梅咪而歇斯底里,但是,你不可以把对梅咪的怀念强加在我身上!你认为我应该恨你、恨梅咪、恨冷家——然后你才有借口疏远我,来凭吊梅咪?你会不会太天真了?姐姐……不…现在我该叫你雨织!名正言顺地叫你——雨织!”
  “你变了……?雨炙!你变了!?”哆嗦着嘴唇,雨织慌张地闪躲着,眼前阴鸷深沉的男子,真的不再是雨炙!
  “变?我没变!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习惯用一种想当然的态度在看待我罢了!你认为,是你把我骗到冷家来的?又或者,你觉得我会爱上你,是你在诱惑我的缘故?!哼……所以我说你太天真了!还是……冷家的人原本都这么天真?!先爱的人,是我!若不是爱你,我为什么要抛弃养育我十几年的姑姑?!雨织,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善良,我对亲情天生就没什么想象力!要我告诉你吗?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最讨厌姑姑为我煮的饭菜,姑姑每次用母亲一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就浑身不舒服!和书颜交往,是因为她比较聪明,不会吵闹也不会添麻烦!而你……你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她们——!!”
  “啪——!”
  脆亮的声响突然爆发,雨织扬起手,奋力地朝雨炙的脸上狠狠刮出一道火花!看着那张瘦削而俊美的容颜因为她的巴掌而泛起惨烈的红痕,她惴惴地喘息着,胸口不住起伏。呆滞地瞪着自己的手心,她以为自己想要挥手打掉的,是雨炙那凶悍而阴鸷的狂暴!
  可是,当她发现时,才忐忑地掉下泪来。雨炙的脸歪在一边,表情是那么的沉静!适才疯狂的印象仿佛从不曾在他身上出现,他的眼眸依旧是她熟悉的深黑色,沉沉如水,幽凉静谧。他望着她,哀伤而哀怜,仿佛在乞求着什么,翕动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