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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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格子 更新:2024-07-12 09:32 字数:4795
冯常柏听了冯晓晓的话,不禁乐了,眼角的皱纹叠在一起,很是慈祥:“外公哪里用你孝敬?外公赶上了好时候,国家给的离休金够用,医药费政府也给报销。我一把年纪了,还图什么?你啊,只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就是对外公最好地报答。”
冯晓晓听得眼眶泛红,心里难过,小脑袋往冯常柏的臂弯里拱了又拱。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
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为保证车辆畅通行驶,柏油马路上撒了许多的粗盐来化雪。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话一点都不假。一到这个时节,冯晓晓就化身成为彻头彻尾的宅女,窝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实在是怕冷怕得厉害。虽说家里的暖气供得很旺,她仍穿了件羊毛衫恹恹地趴在电脑桌上,移动手中鼠标,上网浏览网页。
“晓晓。”冯莉敲了两下门,推门进来,就看到冯晓晓没骨头似地瘫成一堆,气笑了,“你这孩子,坐没有个坐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人家明钧到底看好你哪一点。”
冯晓晓站起来,蹭到冯莉的身边,讨好地问:“妈,你找我干嘛?”
冯莉拍了拍冯晓晓搭在她臂上的手,温柔地看着她,微微笑着:“我包了些饺子,你给明钧送过去。早去早回,晚上家里还等你吃年夜饭呢。” 之前她一直怕李明钧受伤后会落下什么病根来,苦的还是自家的女儿,后来听女儿说李明钧现如今已经能够扶着床走上两步了,冯莉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伤得那样重,养了快两个月,总算是见好了。于是顿顿做些有营养的吃食,让冯晓晓带去给李明钧,盼着他能够将身体尽早养回来。
“妈妈,”冯晓晓嘟起红润润的唇,撒娇般地说,“你对他倒是比对我还好呢。”倒不是冯晓晓故意争宠,只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冯莉只对她好,忽然现在多出来一个人跟她分享母爱,她还真是一时不太适应呢。
“你个傻孩子。”冯莉戳着冯晓晓的额头,摇头叹道,“你一日没做母亲就一日体会不到做母亲的心情。”
做母亲的心不偏自家孩子会偏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前提也是因为那是自家女儿的丈夫,对他好,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够念在这一份恩情上,和自家女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若非如此,谁会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去管谁家那小谁呢?
等到冯晓晓裹了件及膝的羽绒服出门时,日头已然有点偏西了。院子里的雪被扫出一条小路来,许多人踩过,灰黑色的泥浆聚于路间反倒衬着道路两旁的积雪分外洁白。夕阳暖金色的光淅淅洒在白雪上,粼粼地映入冯晓晓的眼睛里。她攥紧手中的保温桶,没走两步,兜里的手机铃声径自响了起来。
素白的手指翻入玫红色的羽绒服中,掏出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爸爸’两个字,冯晓晓不由眸光微闪。她有多久没有接到来自顾自立的电话了?没有半年也有好几个月了,突然打来电话,事出反常必有妖。拇指一动就要划过手机显示屏上红色的‘结束’,倏地想起今天是年三十,就是再怎样,到底自己骨子流着他的血,还能真的说不见以后就永远不见了?
自己还未说服自己,手指却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接通了电话。
冯晓晓一时愣住了,实在不知道接通电话后应该说些什么。对方一连说了几个‘喂’字,她忙慌里慌张地把电话给挂断了。算了,有什么好说的呢,上次冯莉的那场婚礼,顾自立的一番‘精彩’表演已经让她看得很明白了,在他的眼里,父女的情分是那么地淡薄。她又何必用一张热脸去贴他?
她走出院门,半眯起眼,远远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双颊干瘪的男人站在那里,仿佛是在等人。天际又簌簌落下雪来,她抬头望了眼正飘着雪的苍穹,灰扑扑地,厚重地黑云压得极低,极沉,让人心底不免生出几分烦闷和压抑。洁白的雪粒散落在人的脸上或是肩上,越下越快,越落越密,那细小的雪粒终成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都要连成一线了。
男人等得很是不耐烦,蹙起眉头,掏出电话拨了一下号码。冯晓晓兜里的手机毫无预警地再次响了起来。男人顺着声音看向站在院门口不动的冯晓晓,干裂的嘴唇嗫嚅了半晌,终是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晓晓。”
冯晓晓半垂着头,戴着手套的手握住手中的保温桶,淡淡地回了他一句:“爸。”
顾自立朝冯晓晓招了招手,很是慈爱地埋怨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难道你爸吃老虎,还能吃你不成?”
冯晓晓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讽意,老虎倒不至于,但是这么反常,真的叫她不得不心生戒备。她的父亲本就不是什么慈祥和蔼的人,如今却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她都不知道该替她还是替顾自立感到悲哀。猜疑归猜疑,她还是走了过去,站在离顾自立不远的地方。
顾自立面露微笑,亲切地问:“晓晓,今天是年三十,你不在家过年,怎么跑出来了?”
冯晓晓默然咬唇,没说话。其实她在心底还是很懊恼的,如果她没出来,又怎么会看到他?
顾自立却也不恼,自顾自说道:“陪爸爸说说话吧,这大过年的……”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语气中的黯然能够令人品出其间的苍凉和悲伤,如同历经了百千万的劫,看开了许多,孤独又苍老。
冯晓晓仔细审视顾自立面上的神色,似是不像作伪,但她还是一点都不敢相信。父爱这种东西,她盼了二十多年,早死了心,估计她这辈子是没有这个福气能够等来的。可是眼瞅着雪下大了,两个人总不能一起干站在这里打太极吧?她到底开口说道:“爸,大过年的,我还有事。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顾自立闻言,搓着手,面色带上了些犹豫:“这下雪天的……”果然雪花下得更急了,兜头兜脸得砸下来。
冯晓晓的目光划过顾自立肩上的积雪和冻红的双耳,知道他在这里站得很久了,再看到他双鬓渐染的斑白,终是不忍,于是点点头:“你开车了吗?那去你车里说吧。
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顾自立原来还是市长的时候,政府是给配车的。下台后,车子连同之前的一些福利都没有了。养尊处优惯了的顾自立哪里受得了这些?好歹当市长那时攒了些人情往来的积蓄,东挪西凑买了辆起亚,虽说不贵,但在国产车里面也算是不错的了。
听到冯晓晓松了口,顾自立一直紧绷的神经略松了一些,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行,我们到车上说。”说完,便在前面领路。
冯晓晓见到眼前这个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父亲,心里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跟着顾自立左拐右拐,走进一个僻静的巷子。
顾自立一面拉开车门,一面絮絮说道:“刚才没有停车位,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这么一个。”
冯晓晓默了默,听话需听音,这番话似是在解释为什么车子停得这样远,又隐隐透露出他等她的不易。她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待顾自立也坐进车里后,直接开口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一会还有事,所以别再耽误时间了。”说着,下意识捂紧手里的保温桶。
一路走来冯晓晓手里拎着这么个东西,顾自立自然是看得到的。他随手锁上车门,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也不急于说事,而是继续扯起别的话题:“听说明钧摔伤了住进院,你这是去看他吧?”语态颇为关切,表情真挚,若是不知道过往那些事情的人呢,大抵会以为他是个慈父。
冯晓晓也不傻,如果不知道顾自立以前是如何对待她,或许她真的会被他这番态度给糊弄住,可惜上回在冯莉的婚宴上,顾自立彻底得将她的心给伤透了,现下无论顾自立再说什么,她都不太相信。
她不禁猜想,恐怕是什么事情难以说出口,于是先套套交情,扯些有的没的吧。这是官场上最易见到的交际模式,从小耳濡目染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尽管是这样想的,但顾自立没有扯破脸皮,大过年的,她也不想扯破,顺着回答道:“是,我是去看他。”说完,闭上嘴,又沉默了下来。
“听说伤的还蛮重的,现在怎么样了?”顾自立见冯晓晓不再说话,心中存着事情,总不好继续冷着她,只得随便找了个话题,继续问道。
冯晓晓心里一凜,认真的看着顾自立,缓缓地道:“听说?你听谁说的?”
顾自立笑了笑:“听谁说的很重要吗?”手指在方向盘上很是随意地敲击了两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好歹我是你父亲。”
你也知道你是我父亲吗?冯晓晓愣愣地晃了下神,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口,继续保持着沉默。
顾自立看冯晓晓这般态度,觉得就算好脾气都会被她磨得没有脾气了,更何况他的脾气委实不算好。心头一阵火气,直接训斥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看到我落魄了,就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了?”
车外天寒地冻,车内开着暖风,车窗的表面已经凝成了白霜。顾自立斥责的话,冯晓晓从小听到大,听得实在不耐烦,侧头想要看看窗外的天色,哪知竟看不到。她将目光投向车内的电子时间,唔,已经不早了,她想,明钧哥该等急了。
冯晓晓蹙起眉,不再随顾自立拐弯抹角:“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一会儿还有事。”
顾自立自然是有事情的,否则一贯不待见冯晓晓的他又怎么会在下雪天等她那么长的时间,还态度和蔼地嘘寒问暖。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他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徐徐开口:“晓晓,听说黄觉先对你挺好的,打算把家里的产业都交给你打理。这样的喜事,我作为你的父亲,自然是由衷得为你高兴。只是你一向善良,心肠又软,黄家家大业大,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管理得好?社会上的人尔虞我诈,我担心你会吃亏。”
顾自立的话简直就是一盆凉水,冯晓晓本就不是很热乎的心沉在凉水里,冷得她狠狠地咬住下唇。顾自立的话说得很含蓄,也很委婉,但他变相得表达了自己想要指染黄家产业的意思。可是顾自立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他的意图来,冯晓晓也就装作不知道。当下,她只能忍着心中的冷意,淡淡说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黄叔叔还有明钧哥都会教我怎么去做,我也会用心学习。现在可能离打理产业的距离还有些远,但我相信只要我肯努力,终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放心的。”
在政府机关里工作了那么多年,顾自立怎么会连这最基本的话音都听不明白?他想,果然这个丫头从来没有把他这个父亲当回事。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何必要把她当回事?这样想着,心里仅剩那一丝丝的愧疚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他的脸一下子黑沉下来,目光瞬间变得阴鸷,冷笑了一声,强调道:“我是你的父亲,所以才会管你。”
冯晓晓身体靠在椅子上,听到顾自立的话,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一手扶着放在膝上的保温桶,一手在身侧牢牢地握成拳。由于下雪的原因,本就僻静逼仄的巷子更是鲜有人经过,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过了两秒,冯晓晓觉得呼吸间的空气沉闷得就好像……就好像下雨时被淋湿的朽木发出腐浊的味道,令人想要作呕。她语气难以掩饰住心底的不愉快,语速慢吞吞地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父亲,我才会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话。”她的眼角眉梢不带一丝火气,说出的话却是火药味十足的。
确实,换了别人,别说受这份气了,就是听都不会去听这样侮辱人智商的话。
顾自立显然被冯晓晓的话气得不轻,胸膛快速起伏片刻,慢慢平缓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提高了声音:“你就是这样跟父亲说话的?”他的手悄悄地伸到座位下面,摸索着什么东西。
冯晓晓何尝不是对这个父亲失望透顶,她多一刻都不想继续在这辆车里坐着,扔下一句:“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当自己是我的父亲。”她的身子越过顾自立想要去摁驾驶位上车门电子锁的开关。
就在这时,顾自立伸向座位下面的那只手握住一根木棍朝冯晓晓的脑后猛然击了下去,棍子敲击骨肉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突兀响起……
…
笃、笃、笃——高跟鞋尖细的根部踩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声音。一个身穿宝蓝色收腰大衣的女人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乌黑秀美的长发打着卷斜披在一侧的肩膀上,耳际靠下的地方别了一枚珍珠发夹。无论从她走路的姿态,还是着装配饰无一不展现出她出众的气质和雅致的品位。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很悠闲的将双手放入衣兜里。显而易见,她此刻的心情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