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自立转头四顾，一指在场众人：“现场这么多的宾客，我有没有对你诽谤，大家都可以在此见证。”他掏出手机，在黄觉先的面前晃了晃，故意激他，“你敢不敢让我拿出证据来？”
  黄觉先看了眼距他半步之远不知是生气还是惊慌而浑身瑟瑟发抖的冯莉，轻抚她的后背，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当然敢。”说完，朝几个围住顾自立的壮汉使眼色。壮汉自动向两旁散开。
  顾自立拿着手机，快步蹬上舞台，一把抢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抵在手机的听筒上。手机设好免提功能，录音开启，范怀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心思太深沉。为了娶冯家那个女人，找人写匿名信。”
  “我跟黄书记说，匿名信没有证据。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网上便出来照片和新闻了。”
  黄觉先记得范怀耀大约是坐在C2那张桌子附近。他将目光扫到那里，看到范怀耀面如死灰一般，双眼失神，瘫坐在椅子上，便知道这段话或许可能做过一些处理，但肯定是出自范怀耀的口中。
  顾自立心底洋洋得意，面上却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黄觉先，你就承认吧。”他大踏步走上前，手指几乎要戳到黄觉先的鼻端，“是你耍手段玩心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我和冯莉硬生生地拆散了。冯莉怎么能跟你这种人渣过日子？黄觉先，你别做梦了！”
  不待黄觉先说话，冯莉猛然冲到顾自立的面前，狠狠地打掉他那只的手，冷声问道：“难道你与邢辰在一起，也是觉先设计你的？”
  “冯莉，在这件事上，我承认，的确是我糊涂，但男人有几个能够管住自己下半身的？”顾自立强自狡辩道，“我对你爱之重之，这比什么都重要。”
  冯莉又问：“那么邢辰怀孕这件事，也是觉先设计你的？”
  顾自立听到冯莉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黄觉先那样亲密，心里一阵不舒服，虽说他不爱冯莉，可那毕竟曾是他的女人，属于过他，怎么那么快就跟别人如此亲昵火热了？不过眼下，先把面前的事情圆过去，等到圆过去之后，只要冯莉肯回头，看他怎么收拾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他解释道：“那是个误会。邢辰怀孕只是个误会罢了。”孩子很可能，不，一定不是他的。当然他不会当着众多人面前这样说，毕竟戴绿帽子这事对于男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冯莉点头：“那好，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初离婚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顾自立以为冯莉已然心软，便伸手要去抓冯莉的手。哪知被她错身给避开了。冯莉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全场宾客的面不给他面子，使得他脸面难看，不免语气强硬了几分：“这都是邢辰在中间挑拨的。”
  冯莉嗤笑出声：“你记得当初你离家时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我是在侮辱我自己，是我不尊重自己。那一刻，我从未有过的心寒。”她拉起黄觉先的手，接着说道，“那么我尊重我自己，我选择觉先做我今后的人生伴侣。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原谅他。顾先生，这是我的婚礼，请你自重。”
  黄觉先因冯莉的话，黑下来的脸和缓了许多，目光在看向顾自立时，仍透着冷峻与森寒。他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来：“顾先生，不送。”
  顾自立是个绝对大男子主义至上的人。面子重于一切。然而，今天他却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下不来台。明明这一切都是黄觉先设计的，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他无意间看到站在台下的冯晓晓，快步走到台下，直逼冯晓晓的面前，大手牢牢地掐住她的肩膀，来回摇晃：“晓晓，你不是一直期望得到父爱吗？你去跟你妈说，让她不要结婚，跟我安分回家过日子。”
  冯晓晓的眼里含满泪水，不敢相信地看着顾自立。这还是她的爸爸吗？在她的记忆里，顾自立虽然算不是位好父亲，但到底是个品性正直的人。可是，看看现在，别说是别人，就连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由心底开始鄙视他。
  李明钧看到冯晓晓难过的表情，心如鞭笞。虽然满腔愠怒，但好歹那是冯晓晓的亲生父亲，处于最基本的礼貌，声音极尽可能地克制：“顾伯伯，请您松手，您弄疼晓晓了。”
  顾自立自知如今颜面不保，急于从冯晓晓这里扳回一筹，只要她肯求他回去，并阻止这场婚礼继续进行，他便勉为其难地低下身段同她回家。没想到身为晚辈的李明钧竟然出来打岔，指责他。他简直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瞪着李明钧，吼道：“我们家的事情，哪里轮到你来管。”
  他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青白，死死地捏着冯晓晓的肩膀。冯晓晓眼中的泪慢慢滑落，肩膀处已然麻木，好像不是她的了。可更令她痛的心是这么多年以来对父爱最朴素的向往，竟在这一刻被顾自立无情地击碎，成为齑粉，风过无痕。若是说以前的冯晓晓对顾自立还抱有那么一丁点的幻想的话，那么现在，便如那即将腐朽的花，凋零，飘散在现实无情的洪流中。
  黄觉先蹙起眉头，示意保镖们快点将人架开。本来他还想给顾自立保留最后一份体面，完全没有料到顾自立竟然这样不顾一切，可谓丧心病狂。
  黑衣壮汉上前，奋力拉开顾自立的双臂，将人半拉半拽清出场外。常年坐办公室，人到中年的顾自立哪里是这些黑衣壮汉的对手，纵然使出全身力气，仍然挣扎不得。他索性豁出去，对冯晓晓喊道：“冯晓晓，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顾自立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声音随人远去，渐渐变小，最终消散。
  十几分钟之前，冯晓晓光鲜亮丽得如公主一般，人人艳羡，都道她好运气。十几分钟之后，她的颜面、尊严、骄傲等等所有华丽的外衣都被顾自立亲手剥下。她如同赤身裸体，站在众人的面前，血液在血管里流淌、沸腾，瞬间烧红了她的双颊，羞耻感如同深海里的泡沫随着潮汐急遽上升，无法阻挡地连续浮向四肢百骸。这种耻辱使得她如坠冰窟，伴着哗啦啦破冰的声音，坠入深处。
  而那破冰的声音恰好是顾自立最后的那声呼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年初工作好忙啦~~人家不管啦~~人家要开启隔日更文模式哦~~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时光的流转与变换有时带给人们对于信念的希望，有时带给人们对于信念的绝望。有这样一刻，冯晓晓甚至在想，假如她的爸爸从来不是顾自立该有多好？可惜这是个伪命题，若是没有顾自立，又哪来的冯晓晓呢？
  这也正是冯晓晓感到最为悲哀的地方。
  李明钧微微垂眼便能看到冯晓晓光洁白皙的双肩上印着的几道开始泛青的指印。又见冯晓晓双手握拳，整个人僵得脊背挺直。他知道冯晓晓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便揽着她的腰背，带她离开宴客厅，暂时躲避开众人纷纷投射而来或同情或八卦的微妙目光。
  好好的一场婚礼无端端让顾自立搅成了闹剧。尽管顾自立的颜面尽失，但冯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反而是在场的宾客和记者们看了场精彩的大戏。黄觉先拿过话筒，对台下宾客致歉：“突遭变故，实是对不住各位。黄某略备了些薄酒，权当给大家压压惊，还望诸位多多海涵。”说完，将话筒扔给主持人，让主持人活跃一下现场的气氛。他则搀扶着已失去力气的冯莉走下舞台。
  宾客一面吃着桌上的珍馐美馔，一面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刚刚发生的狗血事件。冯常柏早已被气得面色铁青，哪里还吃得下半口吃食，羞愧地对坐在身旁的黄松说道：“亲家，让你看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
  黄松也有些郁结在胸。他早先便了解清楚了冯家的情况，就怕婚礼上会出什么状况，派了十几个保镖在婚礼现场看顾。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竟叫顾自立钻了空子。说起来，他自觉也有责任，是他带来的这些保镖不顶事。他摆了摆手，说：“亲家，你这就见外了。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冯常柏闻言喟然长叹。想他一生好强，有什么用处？背了一身儿女债，儿子英年早逝，女儿又所嫁非人，白白浪费掉大把的青春时光。如今好不容易眼看能够过上幸福舒心的日子，哪知顾自立又跳了出来……这真是想不成为满城人的谈资都难。他对黄松说：“亲家，你吃好，我先回去了。”
  都是为人父母的，黄松哪里不明白冯常柏的想法？他也不好强留，只是问道：“我找两个保镖送送你吧？”
  “不必了。”冯常柏慢慢站起身来，往宴客大厅外面走去。
  李明钧正小心地扶住冯晓晓的肩，在大厅外的走廊上查看肩头的淤青。看到冯常柏走了出来，忙迎上去。“外公。”自从得知冯晓晓在长辈面前答应订婚后，李明钧已然改口唤冯常柏为外公，“我们正好回家，不如一路吧？”
  冯常柏的目光落在冯晓晓肩头的淤青上，觉得胸口发闷，窒息难受，心脏处更是一阵阵地隐隐绞痛。他强撑着点点头，径直往外走去。李明钧拉着冯晓晓的手，跟在冯常柏的身后。走到车上，冯常柏靠在后座，抚住胸口，声音虚弱地说道：“送我去医院。”他在见到顾自立闯进婚礼现场的时候，便开始心脏难受，能够一直从宴客厅外忍到车上，毅力非比寻常。
  从方才起，冯晓晓便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被冯常柏的这句话猛然惊醒。她意识到冯常柏的身体状况可能出现了问题，惊呼道：“外公！”
  李明钧将油门一路踩到底，也不管什么摄像头还是红灯了，只管穿去医院的近路。他看冯晓晓已然发慌，忙问：“早上出门，你外公备用的心脏病药放在谁那里了？”
  冯晓晓哆嗦着双唇，说：“我妈。”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抖着手翻找手机，“我手机呢，我要给我妈打电话。”此刻，她真是身心俱疲。为什么事情发生时，总是教她如此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李明钧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扯松领带，口中却仍然有条不紊地对冯晓晓嘱咐道：“晓晓，你别慌，你听我说，你妈现在离不开婚礼现场。”的确，婚礼现场那里还有一堆客人和记者，冯莉此时若是扔下那一摊赶过来，别说不礼貌了，就是记者们那种无限放大的思维和恨不能无中生有漫天想象的笔杆子还不知会被编排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冯晓晓带着哭腔朝李明钧喊道：“可是我外公现在这样，我妈不来，怎么办啊。”
  李明钧一只手抓住冯晓晓的手，放至唇边吻了吻，安抚道：“晓晓，有我在，我在，你别怕。”男人的声音如往常般冷冽低沉，此时听来竟有种出奇的安定效果。
  就像冯晓晓少时在李明钧家里写作业，忽然一道雪白的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炸雷的声响。惊吓之中，冯晓晓倏地扑到李明钧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像只小猫般蹭来蹭去，寻求安慰。那时，李明钧抚着冯晓晓的发顶，对她说的便是这句：“晓晓，有我在，你别怕。”在少年温柔的抚慰之下，冯晓晓平地里生出许多的勇气来，那时觉得只要有李明钧在她的身旁，这世上的一切难题都会被迎刃而解。
  如今遇到问题，仍然如此。
  岁月流逝，而带给她勇气和力量的那个人从未改变，始终是他。
  到了医院，冯常柏已经陷入昏迷。冯晓晓本意是让李明钧来背冯常柏的。但李明钧匆匆对她解释道：“心脏病人不能随便挪动。我去叫人，你在这里看着你外公。”说完，拉开车门，转身朝医院急诊室跑去。
  冯晓晓紧紧攥住冯常柏的手，想，幸好有李明钧在这里。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冯常柏连着发病，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幸好抢救及时，两次都是刚一发病，就被发现，立时送至医院。所以性命暂时无碍。
  但是医生对冯晓晓郑重强调，要随时注意冯常柏的情绪变化，受不得一点刺激，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致命。
  冯莉和黄觉先是傍晚时分得到通知赶来医院的。到达医院时，冯常柏已经抢救完毕，还未苏醒。冯晓晓看到冯莉赶到，拉着她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得承认，她有些感到后怕。若是她没有先行被李明钧带离宴客厅，若是冯常柏没有上李明钧的车，若是没有李明钧在他们的身旁，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冯莉站在老干部单人加护病房外，失声痛哭。当年，她怎么就瞎了眼，看中了顾自立，被他老实忠厚的样子所欺骗，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与他结成夫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孩子跟着遭罪，就是她古稀之年的老父亲也被生生气得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
  李明钧看看哭抱成一团的母女两个人，对站在一旁的黄觉先建议道：“黄叔叔，冯姨现在情绪过于激动，不适合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