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已到了冯晓晓的唇边，又难以说出。其实，黄觉先提出的最后一个办法再好不过，能够迎刃而解冯晓晓眼下的全部难题。既可以自由地与刘康健在一起，又不必担心冯家是否垮掉。
  可不知道为什么，冯晓晓竟不愿做出选择。良久，她茫然地问道：“难道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择吗？”
  黄觉先漆黑的眼眸安静无波，玩笑道：“小姑娘，两条出路还不够你选择，未必太贪心了吧？”微一停顿，唇际的笑意不变，语气却极为轻快起来，“还有一条路皆大欢喜，我与你妈妈在一起，而你又嫁给明钧，这冯家里里外外，便更加牢固。你选吗？”
  一时间，冯晓晓觉得脑子乱极了，浑然未觉从一开始，话语的主导权便掌控在了黄觉先的手里，而她只是顺着黄觉先的引导，以为真的只剩下这么几种选择。
  “况且，我说过，若是我与你妈妈真的在一起，你将是我黄觉先唯一的孩子。晓晓，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了事的。我名下的所有财产，你是唯一合法继承人，并且，你从顾自立那里缺失的父爱，我能够一并的补偿给你。”黄觉先是谈判老手，先是主导话题，再近一步分析话题，然后提出他所能接受的几种方案供对方选择，最后以利益相诱。一场谈话下来，李明钧不开口帮腔，涉世未深的冯晓晓自然轻而易举地掉入黄觉先为她铺设而成的思维模式里。
  “让我想想。”冯晓晓犹豫不决，黄觉先这番话下来，她深刻的意识到冯家日后的处境竟存于她的一念之间。
  黄觉先极擅于掌控人心，知道有些事情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便站了起来：“晓晓，我去看看你妈妈。”说着，他便迈步往楼梯处走去，走了两步又说：“事情不急，你可以慢慢地想。”
  随着黄觉先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客厅内，只剩下冯晓晓和李明钧两个人。
  这时，李明钧起身，走到客厅旁，摸到灯的开关，“啪”地打开。璀璨的水晶灯应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冯晓晓半眯起眼眸，适应骤然亮起的灯光。
  “晓晓。”　李明钧抱着双臂，站在墙边，垂眸俯视着坐在沙发处的冯晓晓，说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冯晓晓却想起前一阵子陈霖阳对她说过的话，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叶蔓姐要回来了？”
  你会在意吗？李明钧不语，只是一味看着冯晓晓。他知道，他这是在奢望着什么。
  没有等到李明钧的只字片语，冯晓晓不免会错意，竟莫名有点心酸。她忙掩饰地笑道：“回来挺好的，一直觉得你和叶蔓姐挺般配的。”
  李明钧眸色寒凉，意味深长地反问：“是吗？”这样的话，冯晓晓不止说过一次，曾经叶蔓第一次来大院找他，被冯晓晓无意中撞见。事后，她无比艳羡地对他说过：“叶蔓姐长得真漂亮，气质也好。她若是成为你的女友，你们一定会很般配。”他从一开始便不该抱有幻想，没有幻想，便不会有伤心与失望。
  以前，李明钧总是觉得小丫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心思不要紧，日子还长。可是他一次次目睹冯晓晓与刘康健亲密的行为，一次次地面对没心没肺的冯晓晓，一次次听到让他伤心难过的话。多大的耐心也被这样荏苒的时光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听到李明钧的质疑，冯晓晓生怕他不相信，粉嫩的双唇弯起一道极美的弧度，肯定地答道：“是啊。”
  李明钧只觉得冯晓晓的笑意如乍现的熹光，灼痛了他的眼。心下凄惶，李明钧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面色沉郁，极为倨傲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说罢，丢下冯晓晓，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人们常把心思放在失去的东西上，总在追悔曾经的错误，却看不到自己已拥有的东西，于是所拥有的那些东西，因为不珍惜，不在意，而慢慢地被挥霍一空。
  当下，冯晓晓一惊，这已经是李明钧第二次对她发脾气。以前的李明钧从不会这般喜怒无常。或者……她望向大门的方向，是因为她提及了叶蔓吗？难道说，在李明钧的心底，叶蔓是他无法触及的底线吗？
  她捶了捶脑袋，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操心还操心不过来呢，怎么总是在花精力想一些关于李明钧的事情？复又想起黄觉先对她说的话，更觉烦闷。干脆起身，上楼回房。
  …
  是夜，李明钧坐在黄觉先的书房内，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他。
  黄觉先翻了几页资料，桃花眼微眯了起来，薄凉的唇角弯出一抹讥诮的笑意：“顾自立要是知道邢辰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你猜，他会怎么做？”声音残酷又冰冷，跟方才在冯家客厅简直判若两人，恍似换了个人。
  李明钧知道顾自立反复触及黄觉先的逆鳞，他此刻心中定是存有郁气，但……他抬眸看向黄觉先，措辞尽可能委婉：“可那孩子……”
  “你是想说那个孩子确实是顾自立的？”黄觉先放下手中的资料，目光淬满凌厉，直逼李明钧，“那孩子，我说不是他的，就不可能是他的。”
  李明钧有些被黄觉先绕糊涂了，不解地望着黄觉先。其实，他心中隐隐知道黄觉先想要表达的意思，可他不敢往深处去想，仿佛眼前有道万丈深渊，只要一步，他只需迈出一步，便立时粉身碎骨。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反驳：“如果生下来……”
  “如果生下来，去验DNA？”黄觉先从容平和地点点头，屈起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实木的桌面，“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顾自立从政多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所以……”他的眼光分外犀利，凝住李明钧的眼睛，一瞬不瞬。
  “所以……”李明钧慌乱地避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纵然他再沉稳老练，也敌不过看尽人事变迁，阅尽红尘十丈的黄觉先。
  黄觉先收回目光，再次翻开面前的资料，手指停在了其中的某一页上。那上面记录着邢辰经常去体检的那家妇幼医院几位主治医师的名字。他放轻声音对李明钧说道：“明钧，我这个人活了这么多年，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在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我愿为她变成坏人。”
  李明钧想起冯晓晓，便觉得他十分能够理解黄觉先此时此刻的心情。想想顾自立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对冯莉和冯晓晓说出的那些话，如何对他都不算过分。可这事情并不是万无一失，听说流下来的胎儿也可以验DNA。他思忖几秒，觉得应该给黄觉先提个醒：“如果顾自立执意将流下来的胎儿验DNA……”
  黄觉先兀自冷笑：“顾自立那人太过自大，盛怒之下，哪会管什么胎儿？再者，找人将这事抹平也不是不可以。一个正在手握大权的人和一个已然失势的人，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黄觉先把资料放入抽屉里，站了起来，走到李明钧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当不知道，一切的罪孽都由我来承担好了。”
  怎么会不知道？李明钧苦笑了一下，也罢，也罢，为了冯晓晓，没有良心，便没有良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平安夜快乐~明天半章补齐
  今天是圣诞节，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沉闷的夜里，绵绵雨丝若春日里空中飘浮的柳絮，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地织成一张网，将远处成片成片的灯光网在网中央，人们的视线所及之处无不寂寥萧索。
  那一边黄觉先与李明钧谋划顾自立，这一边冯晓晓与冯莉也说些体己的话。
  “妈妈，对不起。”冯晓晓乖巧地靠在冯莉的身旁，说道，“以前，是我太过不晓事，根本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冯莉摇头叹气，说：“孩子，说到底是我们做父母没有尽到责任。”
  冯晓晓坐直身子，无比认真对冯莉说：“妈，我想了这许多日，终是想明白了许多的事。你若是想与爸爸离婚，我支持你。”
  冯莉讶异地望向冯晓晓，想要探究她说这话的真实性：“晓晓，你可要明白。若是我与你爸爸离婚，连朋友都做不成，也许今生今世，我都不想与他再见面。”
  “我懂。”冯晓晓点点头，最初她便不该对她的父亲抱有任何的期望，自己如今的一味失望，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这样的爸爸，不要便不要了。或许这样，你能够获得幸福，而我也不用活得这样累。”
  冯莉拉住冯晓晓的手，轻拍两下：“想得开，固然是好事，只怕你太过勉强自己。”
  “妈。”冯晓晓看着窗外模糊斑驳的光影，轻声说道，“我一点也不勉强。只要你能好好的，就行。”
  冯莉见冯晓晓是真心实意说出这番话来，神色一点也不作伪，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你这样想，我过几日就与顾自立把婚离了。”她对顾自立实在恨得紧，能早一日离婚，就早一日，不想再拖延下去。
  冯晓晓衷心说道：“只要妈妈开心就好。”
  冯莉看着她微微地笑了。
  …
  因为临近毕业，散伙宴总是很多，左一摊右一摊，没完没了。冯晓晓已经几天没有见到刘康健了。好不容易推掉一个与临系的聚会，冯晓晓抽出时间约刘康健一起去看电影。
  他们选了一部爱情文艺片。冯晓晓看得投入，无意中一瞥，发现一向不爱看这类电影的刘康健看得也分外认真，买来的爆米花，两人谁都没怎么动。
  散场后，冯晓晓拉住刘康健的手，像孩子一样左右地荡着：“康健，你以前不是不爱看这类电影吗？”
  刘康健对冯晓晓敷衍地笑笑：“有时也看看。”
  冯晓晓不疑有他，摸了摸瘪下去的柔软肚子，偏头对刘康健说道：“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自从与顾韶雨发生关系以后，刘康健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从不反驳冯晓晓做出的任何决定。
  电影院旁边的临街上，有一家东北菜馆，闻名已久。冯晓晓曾听同学提起过，一直想去试一下，却总是找不到机会。这次，正巧来到了这里，她哪里会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我们去吃东北菜吧。”冯晓晓用手指指向不远处的那家餐馆。
  刘康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和冯晓晓一起过了马路，走进那家东北菜馆。
  最近冯晓晓在外面吃饭次数太多，一见油腻的东西就反胃。因此，刚一坐下，她就对刘康健说道：“今天我点菜。”
  “随你。”
  冯晓晓眯起眼睛，用食指关节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拉长声调半开玩笑说道：“不对啊，刘康健，你最近很好说话吗？不太符合你的性格啊。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对于‘小雨伞’事件，她心底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几乎是瞬间，刘康健变了脸色，心脏狠狠地跳动了起来。他强撑道：“晓晓，你想得太多了。”
  冯晓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看给你紧张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真的做了什么呢。”可她也不傻，看到刘康健的表情，心里到底打起了鼓。
  刘康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晓晓，你这么说我，可真让我伤心。”
  此时，刘康健的手机铃声忽然大作，冯晓晓问他：“是谁？”
  刘康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脑袋顿时大了一圈，直接摁了取消键。“不认识。”
  冯晓晓没当回事，然而，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刘康健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冯晓晓探头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她嫌烦，对刘康健说道：“你接吧，一直打来，烦都烦死了。”
  刘康健怕冯晓晓多心，只得当她的面接起电话：“喂？”
  “是我。”顾韶雨的声音立即飞扬跋扈地传入了耳中。
  “有事？”
  “真是温馨啊，一起看电影一起吃晚饭。”顾韶雨拿腔作调地嘲讽道。
  刘康健见冯晓晓在那里看菜单，小心谨慎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并没有看到顾韶雨的踪影，放下了半颗心，淡淡地问道：“然后呢？”
  “啧，对人家是嘘寒问暖，对我是真冷淡。”说到这里，顾韶雨停了停，又说道，“今晚我要去你家。”她说话极快，又清脆，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像一串在风中撞击的风铃，轻快悦耳。然而，这声音听到刘康健的耳朵里，比苍蝇的叫声还让他厌恶，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不行。”刘康健断然拒绝。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冯晓晓亲密过了，今天晚上刚好彼此有时间，他不想辜负这样的好时光。
  “不行也行。”顾韶雨声音一转，低了几分，有种说不出的邪魅，“还记得上次我丢在你车里的小雨衣吧？那可只是个警告。”
  刘康健手心渐渐渗出汗来，顾韶雨这个女人一日摆不平，他便一日不得安宁。思量了片刻，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到时你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