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津鸿一瞥      更新:2024-07-08 19:23      字数:4873
  机会去。」她笑说。 他看看手表,说:「我要走了。」 「你不等他吗?」 「我约了人。」他从口
  袋里掏出一张门票来,说:「周末晚上有一场球赛,听说很难买到门票,朋 友特地让出两张给我,
  我想和阿澄一起去。我们两父子从没试过一起看球赛。他周末晚上有空吗?」 「我看应该可以
  的。」 「那就麻烦你告诉他,开场前二十分钟,我在球场外面等他。」 「我会告诉他的。」她接
  过他手上那张门票。 他走了不久,李澄就回来了。 「你爸爸刚刚来过。」 「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冷冷的问。 「他有周末那场球赛的门票,叫我交给你,他约你开场前二十分钟在球场外面等。」
  「他约我看球赛?」他不太相信。小时候,他常嚷着叫他带他去看球赛,他总是叫他自己去,现
  在 他竟然说要和他一起去看球赛,如果要补偿些什么,也都已经太迟。 「你会去吗 ?」 「不
  去。」 「这是本年度最精采的一场球赛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看得出他很想
  你去,他今天等了你很久。」 「那他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他约了人。」 「那就是呀。」 「你
  不是很渴望他陪你看球赛的吗?去吧。」她不知道他和他爸爸有什么问题,但她看得出他们彼 此
  都在意对方。 他摇头。 「答应我吧,好吗?」她抱着他的胳膊说。 他没有再拒绝。 「那就算
  是答应了。」她笑说。
  2
  这一天,李澄去看球赛,临行之前,方惠枣塞了一袋咖啡豆给他。 「这是什么?」 「给你爸爸
  的,我昨天特地去买的。店里的人说是最好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种味道,那天家里 没有好
  的咖啡招待他,不好意思嘛。就说是我送给他的,让我拿点印象分。」她俏皮地说。 「快去!别
  要他等你。」她催促他快点出门。 今天很寒冷,李澄穿了一件呢短大衣,满怀希望在球场外面等
  爸爸。他一直渴望接近爸爸,但是几 乎每一次都弄得很僵,他想,这一次或许不同。 球赛已经
  开始了,球场外面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刺骨寒风中等他的爸爸。他是不会来的了,他就是 这样
  一个人,总是在他的家人需要他的时候舍弃他们。李澄把那一包咖啡豆扔进垃圾桶里。
  3
  回来的时候,李澄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场球赛精采吗?」她问。 「嗯。」他坐
  下来扫扫乌德的头。 「你们谈了些什么?」 「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他向她咆哮。 她一脸错
  愕怔忡。 「他根本没来!你为什么要我去?你了解些什么!」 「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才
  肯放弃占有一个人!」他觉得他受够了,她老是想改变他。 她没话说,她还可以说什么呢?她从
  来没见过他这么凶,她更从没察觉自己在占有他,她希望他快 乐,但为什么会变成他口中的占
  有? 「我出去走走。」他低声说,「乌德,我们走吧。」他害怕面对这种困局。 他带着乌德出去,
  留下她一个人。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乌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听到一首似曾相识的歌,
  那是从地窖里的钢琴 酒廊传出来的,不久之前,他光顾过那里一次,刚巧也是听到琴师弹这首
  歌。 「乌德,你不能进去的,你在这里等我。」他吩咐它。 乌德乖乖地蹲在酒廊外面。 李澄独
  个儿走下梯级,来到酒廊。今夜的人客很少,他随便坐在钢琴前面,那夜看不清楚琴师的容 貌,
  今夜终于看清楚了,叫他错愕的是,弹琴的人是周雅志。她就象那天他见到她在街上走过一样,
  烫 了一头垂肩的曲发,一袭黑色的长裙包裹着她那纤瘦的身体,开得高高的裙衩下面露出两条
  象白瓷碗那 样白的美腿,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沧桑,兀自沉醉在悲伤的调子里。 她抬起头来,发
  现了他,跟他一样错愕,旋即又低下头,用十只手指头谱出那无奈的调子。弹完了 那一曲,她
  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说:「很久不见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上班?」 「钱用完了,
  要赚点钱过活。」她刻意省略了这其中的故事,淡淡的说。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阿枣呢?」 「她
  在家里。」 「你们结婚了?」 「还没有。」 「是的,你也不象会结婚的人。」 她叫了一杯薄荷
  酒,说: 「我一直很奇怪你们会走在一起。」 他没搭腔,他不知道她所谓奇怪是指哪一部分。 她
  呷着薄荷酒说:「有一种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世界,她馀生唯一的盼望 就
  是跟他相依为命,过着幸福的生活,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阿枣就是这种女人,你却是个
  害怕 承诺的人。当一个女人太接近你,就会受到你的打击。」 「你好象在解剖我。」 「因为我
  们是同类。」 他望着她,她离开他的时候,他着实伤心了一段日子,除了因为被她背叛了,也同
  时因为他失去了 一个了解他而又愿意放任他的女人。 「不过你好象有点改变了。」她说。 「嗯?」
  他微微怔了一下。 「你眼里竟然有点温驯,好象被一个女人照顾得很好似的,你从前不是这样
  的。」 他尴尬地笑了一笑,对男人来说,温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她让他觉得他是一头被人豢
  养的野兽 ,已经逐渐失去在野外求生的本能。
  4
  李澄从酒廊回来,看到方惠枣躺在床上,她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枕头里,他几乎看不到她的脸。
  她没有睡着,只是这个时候,如果不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也就没有别的好说。有时候,晚上难过,
  倒是希望真的会睡着,到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就可以放下一些倔强和固执,当作没事发生一
  样。 他躺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抱住她的胳膊,是试探,也是投降。她没有推开他,当他的手
  触到她的 胳膊时,她整个人好象掉进一窝酸梅汤里,好酸,酸里面又有甜。她转过身去,嗅到
  他呼吸里的酒的气 味。 「你喝了酒吗?」 他没说话,只是抱得她更紧一些。 她把头埋在他胸
  膛里,当女人知道男人为她而喝酒,心里总是有点怜惜,也有点自责,也许还有一 点自豪。
  5
  不下雨的日子,方惠枣会骑着她的脚踏车上班,穿过大街小巷,穿过早晨的微光与黄昏的夕阳。
  她 骑着的,是她的爱情,就象小仙女骑着魔术扫帚一样,仿佛是会飞上云端的。 李澄的爸爸后
  来打过一通电话来,是李澄接的。 「对不起,那天我忘记了。」他说。 「不要紧,我那天也没
  有去。」李澄说。 李澄又去过那家钢琴酒廊两次,周雅志会跟他聊天或者什么也不说,两个人想
  的事情也许不一样, 她想的是前尘往事,他想的是现在和将来。他一向喜欢听她弹琴,她进步
  了很多,从指间悠悠流出来的 感情是跟从前不同的,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但是这一切都
  变成了神采;而他自己,近来好象枯干 了,那本长篇写得好慢好慢,他真害怕太安稳的爱情和
  太安稳的生活会使他忘记了怎样创作,正如她说 ,他变得温驯了。 是的,他从来就没试过爱一
  个女人爱得那么久,从来不是他受不了对方,就是对方受不了他。 每次来这里,他都是带着乌
  德一起来的,它会乖乖在外面等他,这样的话,阿枣不会问他去了哪里 ,她会以为他和乌德去
  散步。 他不会在酒廊里逗留太久,阿枣会担心他的,他不想她担心。他是爱她的,然而,也只
  有爱,能够 将世界变成斗室,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6
  今天是方惠枣的生日,上完最后一课,她匆匆赶回家。家里的灯亮着,李澄出去了,她以为他想
  给 她一点惊喜,他从来就是一个随兴之所至的人。天色已晚,他还没有回来,他竟然忘记了她
  的生日,她 曾经提醒过他的。 她骑着脚踏车到球场找他,他果然正在那里跟大伙儿踢足球。 他
  看到了她,带着温暖的笑容跑到她跟前,问她:「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说。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他连忙说:「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庆祝。」 「不用了。」她
  骑上脚踏车,拼命往前冲,不听他解释。她是爱他的,但他总是那么不在乎。 「阿枣!」他在后
  面追她。 她没有停下来,她什么也不要听。他拼命追上去,用手拉着脚踏车的车尾,企图使她
  停下来,谁知 道这样一拉,本来往前冲的她,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和脚踏车一起滚在地上,
  翻了两个筋斗,手掌 和膝盖都擦伤了。 他连忙扶起她,紧张地问:「你有没有事?对不起,我
  不是有意的。」 「你看你做了些什么!」她向他怒吼。 他看到她的裙子擦破了,膝盖不停淌着鲜
  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 替她抹去膝盖上的鲜血。 「对不起。」
  他内疚地说。 「你看你做了些什么!」她扶起地上的脚踏车,她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他送给她
  的脚踏车。那辆 脚踏车刚好跌在跑道旁边的石礅上,后轮挡泥板给刮上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她
  连忙用裙子去擦那道疤痕 ,可惜已经没用了。 「你痛不痛?」他关心的是她。 「你别理我!」
  她骑上脚踏车,愈走愈远,把他丢在后面。 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昏黄的灯下。
  7
  方惠枣脱下裙子,坐在浴缸边缘洗伤口。这一袭白色的裙子是她新买的,特地在今天穿上,现在,
  裙子磨破了,不能再穿,她心痛裙子,心痛膝盖,心痛那辆脚踏车,更心痛他心里没有她。 她
  努力替他找藉口,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是不知道的。他忘记重要的日子,他好象什么都
  不在乎,他好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是她不能进入的。他喜欢随兴之所至,她有时候根
  本不知 道他心里想什么;但是,这些重要吗?最重要是他爱她,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否则象他
  这样一个人,不 可能跟她生活,他说过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自己,单凭这一点,她就无法再
  怪责他。 她听到李澄回来的声音,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已经心软。 「痛不痛?」他走进浴室看
  她。 「如果说不痛,那是骗你的。」 「紧要么?」他蹲下来,看她膝盖上的伤口。 他象个犯了
  错事的孩子,他不是有意伤害她的。她把手软软的支在他的肩膊上。 「生日快乐。」他跟她说,
  「我买了消毒药水和纱布。」 「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吗?」她把一条腿搁在他的大腿上,让他替
  她洗伤口。 「喜欢吗?」 「喜欢得不得了。」她作势要踢他。 他捉住她的腿,替她绑上纱布,
  抱起她的脚掌,抵住自己那张温热的脸。 「你还是危险程度的爱着我吗?」她问他。 「嗯。」
  8
  这一天晚上,李澄独个儿来到酒廊,周雅志正在全神贯注地弹琴。她看到了他,朝他看了一眼,
  然 后又专注在黑白的琴键上。天地间还有一种灰色,她和李澄分开了又重逢。那个时候,她爱
  上另一个男 人,她以为自己做对了,她和那个男人在欧洲好几个国家生活了一年,最后一站,
  她带他回去不来梅。 一天晚上,她和他在广场上散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她突然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他 一直不说「我爱你」,她会以为自己是爱他的,可是他一旦说了,她
  才知道自己不爱他。第二天,她就 撇下他,一个人回来香港。 她没想过要回到李澄身边,偏偏
  却又碰到他,她故意省略了离别之后的故事,因为那是一个错误的 背叛。再见到李澄,她比从
  前更怀念他,但他已经是别人的了。她是个挺爱面子的女人,她不会回头, 况且她没把握他会
  回到她身边,她看得出他改变了,如果不是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他不会改变得那么 厉害。
  9
  乌德来找李澄,方惠枣打开门让它进来,她蹲下来跟它说: 「阿澄出去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
  你散步。」 她带着乌德到街上散步,乌德蹲在酒廊外面,怎样也不肯再走。 「不要赖在这里。」
  她拉它走。 它还是不愿走,好象在守候一个人似的。 她一直没留意她家附近有这么一家钢琴酒
  廊,在好奇心驱使下,她沿着梯级走下去,赫然看到李澄 和周雅志,他们两个坐在柜台的高脚
  凳上聊天,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晚上常带乌德出来散步, 原来是来这里。 周雅志已经
  看到她了。 「阿枣,很久不见了。」她微笑说。 李澄看到了她,有点窘。 「我带乌德出来散步,
  它赖在外面不肯走,我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她不想李澄误会她跟踪 他。 「坐吧。」他让
  她坐在他和周雅志中间。 「你要喝点什么?我来请客。」周雅志说。 「白酒就好了。」她说。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