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4-07-08 19:20      字数:4746
  “你不是在海边有一幢新别墅?先去那里住几天。”
  “唔,又劳你亲自开车送。这些年光顾着看住我,耽误你做大事,真是不好意思。”
  周若愚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算恰当。车窗外突然下起雨,雾蒙蒙一片,“没什么,做哪份工不是一样。”
  下车时雨又停了,反复无常,像个重症精神病患者。富人别墅区,环境自然一流,只是假山假石人造湖,什么都是假的。
  一进门,屋内保姆厨师司机俱在,足够她一人生活,当然还有特派员三名,虎背熊腰,匪气十足。
  周若愚临走前,她忍不住问:“你说……我要被关在这里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两年?”
  周若愚眼神闪躲,嘴上仍安慰她:“你不要多想,霍先生只是连日来麻烦缠身,等处理好就会派人来接你。”
  “不怕我报警?满大街求助?”
  “宁小姐,你的精神鉴定书还未失效。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显而易见的是,霍展年把她当做内鬼,认为她与高炎里应外合策划这场阴谋,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想见到她的脸,可怕的是,即便他厌恶她,痛恨她,却依然不肯放她走,宁愿花十年二十年囚死她。
  宁微澜摆摆手,同他告别,“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犹豫再三,最终落在她肩膀上,给她一个朋友式的鼓励,“别这样,微澜,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真的吗?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却要给别人安慰。
  自此,她的生活彻底陷入封闭状态,远离尘嚣,逃过劫难,尼姑修行一样生活,只差吃斋念佛,诵经讲禅。
  相对而言,男人们的世界却激流暗涌满布,一个不慎,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屈广宪从不空喊口号,他说到做到,在生意场上敢用伤敌十万自损八千的方法,一副要同霍展年拼到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架势。而霍展年办事却仍有他的顾虑,也因此敌不过屈广宪,每每后退收尾,经营范围极度收缩,旁人看他势微,躲都躲不及,谁还敢找死往前凑。
  他只好做回老本行,没什么比得上贩毒利润大收益高,从前他事事赚钱,对这一类生意不大管,都扔给阿光做,各地散货在周边城镇集中后,再分散到马仔手里,各有各的销售线路,被抓住也不算大事,只是货少不精,不得力。
  现在要做大,云南人又早早被他得罪光,只好亲自去同金三角的人接洽。事情比想象中顺利,泰国方面答应得很爽快,货送到城西码头,废旧仓库里碰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美金,对方先派下属来考察诚意。
  来的是孟中,他对高炎开的价码是玲的归属,高炎答应将玲送给他,他才闭紧嘴,配合这一场猫鼠游戏。
  孟中在戬龙城吃吃喝喝半个月,将霍展年的耐心磨光,终于肯开口谈生意,本月十日凌晨三点,货抵港口。
  此夜,无星也无月,强大的寒潮终于放过这座海滨城市,天气转暖,市内居民也终于可以脱掉厚重的外衣,轻松一把,呼吸海岸边潮湿咸涩的空气。
  霍展年的心情异样沉重,对着镜子里那个疲惫烦闷的中年男人,只觉得憋闷,最后播一通电话给宁微澜,说什么无所谓,他只是突然想要听听她的声音,宁微澜自有一股让人平静的力量。而这个时段,她显然已入睡,电话最终无人听,叮铃铃叮铃铃,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寂寞叫嚷。
  出发前,除却霍展年,每一个人都要交出手机通讯器,还有探测仪侦查窃听设备,等一切准备就绪,霍展年便同周若愚与阿光坐一辆黑色商务车,其余人三三两两从各地出发,城内道路绕过几圈,便驶向既定地点。
  孟中已在码头上等,霍展年与阿光下车,周若愚晚他们一步,将藏在车座下的纽扣通讯器扔进上衣口袋里。
  孟中身边只跟一个身形消瘦的泰国人,走在前方领路,“霍先生,货早就到港,堆在前面仓库里。”
  脏兮兮的废旧地,小山一样高的海洛因,比金条更值钱。
  一个南亚人拿样品让阿光试,阿光却径自挑开一个密封袋,露出内里雪白耀眼的粉末,狠狠吸上一口,快活间不忘辨别优劣,转而对霍展年点点头,算是过关。
  孟中随即问:“货验完了,钱呢?”
  周若愚提一只黑色暗纹旅行袋,一把扔给泰国人,“八百万美金,一分不少。”
  孟中拍手,“合作愉快,霍展年。”
  最后一个音落下,周围陡然间响起刺耳的警笛声,孟中第一个回过神,边喊边跑:“我只管拿钱,货都归你们处理。”言下之意是,你要烧,要炸,还是要扔到海里都随便,跟老子没有半点关系。
  霍展年仍算镇定,他身后已有枪手追着孟中而去,警察来了,大家都要倒霉,怎么能光凭你一句话就干干净净抽身。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里,他不点头,孟中一分钱也不要想带走。
  阿光骂了一句脏话,包里的手雷一个个拿出来,说:“老板你和大鱼哥先走,我把这些货炸了,再扔几个给对面那些死警察试试。”
  “你自己看着办。”话不多说,握紧枪,转身就往仓库后门跑。
  这厢说,孟中到底带的人少,还未跑到船上,就被打中膝盖,要李耀祖扛着才能一步一步往前挪,一整只旅行袋的美金也没兴趣拿了,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好在警察都往东走,去追霍展年那条大鱼,他这里是灯下黑,反而没人管,只是好几个跟出来的兄弟不是被霍展年的人枪杀就是被警察抓住,只剩他和李耀祖,藏到码头集装箱堆放区域。
  本以为人都走远,可以安心等船来,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声声敲打着脑神经,让人一瞬间紧绷,孟中开始挪动他的伤腿,真是——血迹太明显,不走,必死无疑。
  李耀祖并没有想过丢下孟中,孟中是首领唯一的儿子,他死了,自己也不要想活着回去。
  “来了——”李耀祖低声说。
  也就是一眨眼功夫,他脸上多出一个黑洞洞血糊糊的孔,从后脑到下颌,一路斜插而过。李耀祖最后一抹紧张神色还未消去,就因这一颗子弹永远地凝固在扭曲的面庞上。
  孟中挣扎着站起来,努力地向上看,终于借助路灯微光看清楚高高集装箱上,那个鬼魅似的影。
  在孟中举枪之前,对方已然开枪,这一次射中腹腔,带有腐蚀性的胃液流出来,缓慢使疼痛更加剧烈,侧耳,你几乎能听见皮肤被烧灼时兹兹的响声。
  孟中顶着最后一口气,喊道:“你杀我,不怕我父亲要你偿命?”
  那人似乎觉得他的想法极其幼稚,不屑道:“你死了,孟邦只会把账算在霍展年头上,关我什么事?再说,孟邦已经六十几岁,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他只会更加倚重我,很快,美赛的每一个人都会忘记你,孟中。”
  “为什么……”人到临死前,总喜欢刨根究底问原因。
  “你和李耀祖李耀光两兄弟把我摁在水里玩,却不敢真的杀我。可是孟中,我却会杀了你。”语毕,扣动扳机,枪声被消音器吞噬,在空旷的夜里显得那样不值一提。多少生命悄然逝去,也是如此不值一提。
  一枪打中眉心,孟中的死,很像香港旧时代黑社会电影,一股暴戾的美感。
  码头前方,堆放海洛因的废旧仓库并没有被炸飞,周若愚抢先一步,抢抵住阿光后脑勺,子弹穿过大脑,一头扎进水泥柱里。阿光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便绝望地倒在垒得高高的白粉堆上。
  周若愚记得,阿光喝着酒红着脸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啊。”
  可是开枪的时候,他却一丝犹豫都没有。
  砰——一秒钟扣动扳机,冷血无情。
  霍展年回头,看见此种场面,目眦俱裂,“王八蛋,居然出卖我。”举枪射向周若愚,一共三发子弹,两法打在海洛因里,一发打中周若愚肩胛骨,令他藏身于水泥柱之后。可恨时间紧急,警察已经冲进来,身边还有六七人,足够突围,也就不去管周若愚,一路同警察火拼,手底下的人还有带着炸药手雷的,并不比警察火力低。
  霍展年一枪打中警长胸口,窜进了立交桥上等候接应的深灰色越野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觉得陆满好帅啊冷酷的帅冷血的帅有仇必报的帅我自己都花痴了!!!还有,我为什么如此勤奋?答案就是,马上就要完结啦,最多还有四五章哎哟妈呀,终于要解脱了
  75 求和
  仪表转速已到达极限;车的性能跟不上他脚下踩油门的力度,空鸣声在耳边回响。东华路与长安路都被封锁,除却身后紧追不舍的警车;车前空无一物;决斗战场;无人敢来惊扰。
  路口越来越近;警方的重型布防近在咫尺——两辆征用的货柜车横停在路口,三四辆警车,十数个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组成今晚别样风景。
  头顶直升机也来凑热闹,副局长对着喇叭喊话,劝他放下武器,停车投降。真难为警察叔叔,大晚上不休息,全员出动来抓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是生存还是死亡?千万个念头转过也只许短短三秒,在警察开枪射击的距离前,他松开油门,踩下刹车。
  越野车在高速运转之下突然制动,为浅灰色路面留一道黑色轮胎痕。
  他慢悠悠地拔了车钥匙,开门,下车,双手抱头,双膝跪地,最原始认罪姿态。
  肚子滚圆的副局长终于松一口气,接下来只需他抛一个眼神,便有特警举着枪缓缓接近满脸血渍,狼狈不堪的霍展年。
  那警员哆哆嗦嗦铐上手铐,口中说:“霍展年,你因涉及毒品交易被警方拘捕。”
  一晚上惊心动魄比过黑帮片的围捕行动终于结束,警察一部分押送这群亡命之徒回警局,一部分留下清理战场,再找找有无漏网之鱼。
  周若愚被送进医院,取子弹,缝合伤口,医生好比熟练工,将他肩胛上被子弹烧糊的肉割去,一如去除那些真心相待的过往,快速而准确。
  局长亲自来医院看望,他终于恢复从前身份,他本名简岳,出生在一座北方小城,于二零零一年报考警校,二零零三年死于车祸,从此在没有简岳而只剩下周若愚——一个沉默寡言的混混、古惑仔。被人追被人砍,有这顿没下顿,狗一样活着。
  宁微澜见到高炎,已经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他的看守人都十分识相,知道霍展年已倒,是时候寻找下一位雇主,而高炎,不必赘言,自然是最具实力的一个。
  他终于肯扔掉西装,穿一件深蓝色外套与牛仔裤,很是轻松模样,站在客厅里,对着二楼楼梯上的宁微澜,扬起嘴角,傻傻地笑。
  他向她伸出手,英俊的脸庞无可挑剔,午后的阳光细碎而温暖,音响里播放着一张旧CD,婉转多情的女声,将人的心唱到柔软。多像走进年轻导演的文艺片,一切都透着最初的单纯与美好。
  就像是一个梦,一个洗涤她所有罪过的梦。
  他说:“微澜,来,我们回家。”
  她这一生都斗不过他,他早已经看透了她,熟知她的喜好,掌控她的弱点,每一步都精心计算过,步步为营,寸土必争。眼前他只需用短短一句话,就能击溃她的所有伪装。
  她不言语,他并不介意,笑容更盛,酒一样香醇,“我们的家才九十平,建在三环内,不近不远,你以后要上班可以同我一路开车,小区绿化很好,有游泳池网球场,听说还有好几棵上百年的香樟树不敢挖,围拢起来建了保护区。夏天时绿荫浓浓,孩子们都喜欢在树下做游戏。只是公寓面积不够大,只够你和我,还有一儿一女,一只小狗居住。客厅的墙上挂着的是你的画,你画中的我,还记得吗?那幅《原野孤星》,我是孤星,我是陆满啊,微澜……”他絮絮叨叨地老头一样同她说话,眼角上扬,双眼笑得如弯月,满满都是快乐。
  他为她造一个梦,如同她在他最惨淡的年纪,用一个亲吻,一个拥抱,为他编织的旖旎梦境。
  可是他要同她在一起,梦境一样真实。
  “等到周末,我们一家人就去骑车踏青,你不会我可以提前教你。在青山也买一座屋好不好?房前要有一大片草坪,任你种樱桃树,等我们翻遍了书本,也找不到令樱桃便甜的方法。树上年年结满果实,我们却还要上街去买新鲜樱桃洗来吃。真可怜,我跟你一起,弄不好也要变笨。”
  “微澜——”他冲着她,晃了晃手中一串银色钥匙,说,“快下来,我们回家。”
  她几乎要落泪,她梦想过无数遍的生活从他口中一字不错地说出,他又那样真诚,无欺,灿烂的笑容里全然是期待,是让人不忍打碎的水晶,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