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4-07-08 19:20      字数:4755
  这里的热闹簇拥,与吸烟室里逼仄压抑空气,似天壤之别,镜头切换,让人一时眩晕,不知身在何处。
  这房间大小相当于一间浴室,却不够浴室明亮,只在接近房顶处开一座狭长天窗,窗外灰蒙蒙天空,阳光消失无踪,连头顶一盏老旧日光灯都快失去唯一功能,像一位垂死挣扎的病人,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喘上一两口气,努力而艰难地活着。
  是谁手中伟大而纯净的爱情,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握不住,她看着他的脸,一道染血结痂的伤疤,从眉骨蔓延到尔后,被岁月告知,对他的依恋无以为继。
  新的伤疤总是不牢固,一不小心渗出血来,沿着狂放轮廓一路向下坠,不回头。
  陆满不在意地笑笑,打架受伤,砍人搏命,这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不受伤才是值得注意的事,他与她不同,那么那么多不同,相爱时似飞蛾扑火,烧灼了双眼,只看得见美好,却将所有束缚抛却脑后,分开时似把连体人撕裂,骨肉分离,血流满地,痛过之后的彻底清醒更让人绝望。
  原来,原来这一切不过一场戛然而止的梦。
  你醒来,甚至不知何时拥有过这样一个旖旎却壮烈的梦。
  “有没有烟?”陆满问。
  宁微澜从黑色菱格包里找出半盒大卫杜夫,陆满要点烟,她拿的却是画着旗袍仕女的火柴盒。
  谁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时间突然凝滞。
  他嘴里含着白色滤嘴,微微垂下头,漆黑如墨的眼恰恰映出她纤细苍白的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红头火柴,将要划出一场细微烟花会。
  他不看她,她亦不曾回望。
  一切恰似海岸边初遇时,他认为她矫情做作,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将他看作一只被丢弃的垃圾袋,沉睡在装得过满的垃圾箱边,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突然间,陆满闷声笑起来,仿佛听到看到一个天大笑话,乐不可支,笑得胸腔震动,渐渐超出心脏负荷,疼痛无以复加,昨日昨夜苍白不可追忆。
  他说:“我一般也就抽红塔山金白沙,打火机一块钱一只,上面画着各种裸女。运气不好买到个劣质超乎想象的,打火的时候还会爆炸。哈哈哈——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有个哥们,他妈的最喜欢收集这种打火机,买不起色*情杂志,就只好每天晚上对着打火机手*淫。靠,亏他视力好,那么小的图,老子可看不清。每天早上起来房间一对卫生纸,好像公共厕所,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你看,连你手上一支火柴棍都敢摆出轻蔑姿态,鄙夷他的粗俗与不堪。
  她爱他什么,他又为什么爱她?这课题奥义深邃,足够写一篇学术论文。
  “别笑了——”长长的叹息,透出的是深切的无力,力不从心,无处入手。
  陆满叼着那根烟讲话,品尝着烟身未被点燃之前的丝丝冷香,一颗心坠进深渊,痛苦着呐喊着,怎么还不到底,怎么还在下落,要被折磨多久才能得来一个痛快了结。
  “怎么?老子笑一笑都要请示批准啊?哈!就要笑,你不知道这里才最刺激,每天晚上有人叫救命,打不过就要老老实实撅屁股给人操。不过呢,正经打架老子从来没输过,别看我脸上挂了彩,跟我动手那个杂种现在还躺在医疗室动不得。哎,我跟你说,昨晚上打完架居然有个小白脸跑过来要献身,哈哈哈哈哈……老子对男人屁股没兴趣——”
  最终由一记耳光结束这段荒诞讽刺的剖白。
  嘴里的烟被打掉,陆满依旧笑着,指着自己泛红的左脸说:“来来来,再来一个,用点劲,手臂抡圆了扇过来,最好一下把我扇成失忆,扇成神经病,再也不认识你宁微澜是谁,那我才要谢谢你。”
  “你后悔了?”她郑重地,一字一句地问。
  陆满勉强牵了牵嘴角,惨淡而落寞,再没有从前某时某地,星空一样璀璨纯白的笑靥,“对,我后悔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屈辱就是被你宁微澜当白痴一样耍。在你心里,我陆满是不是一只大玩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丢就丢?我以前还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现在我懂了,我他妈彻底懂了,你们这种人眼睛里怎么会有爱?你们的爱都给了钱,剩下的不够分,怎么会留给我,陆满,一个死穷鬼?宁小姐,我谢谢你肯花时间这么玩弄我。”
  “啪——”
  她果真抡圆了胳膊,给了陆满一记爆发力十足的耳刮子,打得他耳根震动,耳膜空鸣,整半张脸都麻木无知觉。
  “怎么样,这一次够不够劲道,是不是足够把你打清醒,不再在我面前继续发神经。”
  “呵——”他低笑,整个人陷进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打得好,打得真他妈的好——”话未完,人已经凶狠地扑上去,一把将她按在模糊地辨不清颜色的墙壁上,就着眉骨上低落的血,哺进她嘴里。
  似夙世的仇敌,行进中的猎手,在唇齿间小小方寸之地纠缠撕咬,谁也不愿轻易放过了谁。
  她的恨在心中煽风点火,鼓动着她在他干涩的唇上咬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如同骤然间收束的风雨,疼痛并未引来他变本加厉的报复,他的温柔出乎意料,忽而放缓节奏,徐徐含住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双唇。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变作相拥而泣的离愁别苦。
  紧得不能再紧的拥抱,近得不能再近的心跳,却相隔着千山万水,难以跨越。
  陆满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而她已然厌倦了这样反反复复无边无界的相互折磨,仿佛被关进牢笼里,看不见天日,等不到未来。
  不如快刀斩乱麻,对,就像余敏柔口中说,快刀斩乱麻的时机还没有过。
  “陆满,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抢鼎泰,别再跟我说谎。”她推开他,现实摆在眼前,即使她愿意为他吃糠咽菜,攒三个月薪资买一件外套,被老公小孩拖累成黄脸婆,也不可能嫁给高涵的儿子。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也许根本就不是金钱地位,而是互相心中放不下的负累。
  “你想问什么?也不必要拐弯抹角。”
  那就摊开来,坦白讲,不怕谁伤谁,反正已经满身狼藉,“前几天保险公司收到匿名举报,有证据显示我和你背后勾结策划抢劫案,以求巨额保险赔付。你给我一个解释,是谁指使你去抢鼎泰珠宝行,抢劫来的珠宝又在哪里,又是谁,对你我的关系知道的这么清楚,手里还有一大堆偷拍证据。这个人,你我都清楚,是不是?”
  陆满反问,针锋相对,“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和谁勾结,拿了钱故意陷害你?”
  他的眼神锐利,让人无法对应,但宁微澜半分不退,干巴巴语调顶回去,“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不然你为什么会千挑万选选中鼎泰?市内比鼎泰更大更豪华的珠宝商行不算少,更凭你,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警察抓住,还有抢走的珠宝毫无音讯,一个个疑点堆砌,我不得不这么想。”
  “所以呢?”陆满失笑,一把抓住她瘦削肩膀,将她整个人拖到身前,捏着她下颌,迫使她扬起脸,对上他写满愤怒的双眼,“所以呢!你说啊!说啊!”
  他的声音陡然放大,震得她脑中空白,下意识地退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满,同发怒的霍展年何其相似。
  “陆满,你不要逼我。”
  “哈?可笑,居然是我在逼你,竟然是我逼你。”他惊怒,犹疑,难以置信,爱人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张狰狞鬼魅,“坦白说吧宁微澜,你是不是想要我陆满的命,以绝后患?其实你心里早就认定了是我为了钱出卖你,又何必今天来这里,说一大堆废话,多此一举。倒不如直接派杀手来,倒还干干净净,我也死的痛快,不像这样……”
  她的眼泪是昨夜惆怅的雨,织一张绵绵无缝的网,网住他的心,却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扼死在手心。
  “你能保证吗?你能保证永不背叛吗,陆满?”
  她控制不了,在他面前失态,痛哭流涕,毫无风度可言,一遍一遍,像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声嘶力竭地责问着,求一个答案。
  “你什么都不能给,什么都不能。”她上前来,狠狠盯着他,前所未有的恨,恨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除了嘴里说爱我,你又给过我什么?是,你最痛苦,你受伤最多,全世界都他妈对不起你,我宁微澜活该欠你。陆满,你知道吗,也许最开始我就不应该开车去仓库,后来,你也不应该去九二山找我,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现在也不至于会在监狱里等待会面,也许我……也许我也会好过许多……”
  如果这一切还未来得及发声,相逢相遇被时光无情错开,快乐伴随着痛苦也将不再存在。
  活得麻木而平淡,未尝不是美好生活。
  “你不明白,微澜,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明白,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他笑得坦然,或者是绝望到底的平静,低声说:“好啊,你来吧,我等着。也许你早就不记得,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去死,现在你要走,我的话却不能就这么收回。你要我的命,我给你。”
  “好啊,那你就等着吧。”她咬着牙,红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能示弱,转身挺直了背脊,摔门而去。
  留他一人在阴暗潮湿的吸烟室里,默然蹲下*身,去捡墙角下被她打掉的那只白色香烟,烟上沾了灰,他却似乎看不见,依然放进嘴里,体味着,香烟上残存的一点点冰冷气息。
  是冷得刺骨的香,凉到透心的味。
  作者有话要说:啊啦啦啦啦仙剑5前传就要玩通关啦跟我基友讨论了一下,仙剑5前传跟古剑奇谭那不相似撒……相似度高于百分之三十……不过,凌波还是很得我心的只是男女主够烦够讨厌,死了活该,而且,真心是全部死光光的结局啊!仙剑系列才是真的虐好不好。
  ☆、51骤雨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一眨眼嚎啕大哭,屋檐外一朵朵水花溅起,染湿了脚尖。
  还未走出大闸口监狱,余敏柔的电话就追过来,问:“决定了吗?”
  她向来只要结果;不管你是锥心泣血或是痛定思痛才迈出这一步;她雷厉风行刚毅果决;是业界巾帼英雄;无往而不利;早早失去一颗温柔缱绻的心;关注你那些爱恨缠绵的繁杂心事。
  深呼吸,逼回了眼泪;对于余敏柔而言,哭泣最是软弱无用,最应该从生活中彻底剔除。
  “我们谈过了,他——”
  “他一时冲动被人利用,现在追悔莫及,他说他…………他说他愿意自己一个人扛,绝不会做假证污蔑我。您放心,他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绝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宁微澜的话还未说完,余敏柔便即刻反驳道:“你疯了?男人的三两句话就把你哄得团团转,我叮嘱你的话全部忘到脑后?跟一个烂仔谈恋爱,居然还动真感情。你不要跟我说,你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宁愿自己死也要给他留一条活路?男人的话几时可信过?你到底还有没有智商?”
  相较于余敏柔的躁怒,宁微澜却异常平静,在大闸口监狱大门前看往来亲属或背痛或留恋的脸孔,渐渐已接受这样操蛋的人生,过多思考,也于事无补,她俯首帖耳,臣服于命运。“妈——没有办法,我就是相信他,愿意相信他的每一句话。如果……如果我真的倒霉到那个程度,也是我自作自受,我的选择我的心甘情愿自己承受,不怪别人。”
  也许吧,一个人一生总要傻过这一次,才对得起之后聪明的世故的自己。
  “你下不了手,我帮你做决定…………”余敏柔仍不放弃,要为她永绝后患。
  身心俱疲,她已无力争辩,“妈……请你不要在最后,逼我走。”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要为了一个古惑仔跟我反目成仇,还是要跟余家断绝关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儿!”余敏柔被刺到痛处,暴跳如雷。
  “呵…………”细若无声的笑,回看往事,句句嘲讽,“您以为,我对余家,又有多少留恋。”
  这一次选择走最蠢的一条路,低头踏进节奏轻快的雨幕里,任电话里余敏柔的厉声喝问通通湮没在潺潺雨声中。
  追随着轻暖的风,单薄的彩虹,又能到哪里去。
  而这样的夏夜,这样的星光,透过一扇狭窄铁窗,悄然亲吻他隽永而令人迷醉的侧脸。一张用尽所有优雅词汇也堆砌不出全貌的少年的脸,横亘着丑陋的血淋淋创口,愈合了又被撕开,仿佛永远不会再有痊愈的一天。这一道伤,那一瞬间的疼痛,仿佛将要写进永恒时光里,追随着你,成为永不能剥离的影。
  但在脑海深处,你清楚地明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