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4-07-08 19:20      字数:4746
  她的痛苦与挣扎,他看在眼里,却没有半点动摇,忽然走近了低下头,亲吻她眼角瞬时而出的滚烫泪水,轻声说:“阿宁,你要乖一点,知道吗?不然我再生气,只怕控制不住自己。”
  未等宁微澜反应,女人的哭声由远及近,猛然间化妆室的门被推开,舅妈关淑和哭着跑进来,六神物质地抓住宁微澜,讲话也毫无逻辑,“怎么办怎么办,老爷子连同你舅舅都被人带走,我的鼎泰,我的鼎泰居然被人抢劫,抢得干干净净,值钱的什么都没有留下,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才行?勉生还在牢里,余家就剩下我们两个女人,能干什么,只能哭啊!不对,你还有邱一业,他父亲是邱大状,你去求他们,他们一定肯帮忙的,要多少钱都没有问题,只要换你舅舅回来……”
  祸不单行,鼎泰珠宝行本是关淑和的嫁妆,生意虽然算不上日进斗金,但足够她日常挥霍,谁知道会在余家大难之时被洗劫一空。
  “是你!”关淑和仿佛现在才发现霍展年的存在,跳起来骂人,张牙舞爪,全然不顾往日尽力维持的淑女形象,“一定是你!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白眼狼,处处算计我们余家,处处陷害我的老公儿子。霍展年你不得好死!我,我跟你拼了!”激动过头,也就没有时间思考,做事不计后果不想前因,猛地就去撞他,还没等近身,已经被一把推到地上,又开始呼天抢地地哭,要哭个昏天黑地乾坤倒转,退回到一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最不济雇凶杀人,花钱买霍展年一条命。
  “舅妈!”宁微澜跑过去要扶她起来,也被关淑和一把推开,一身怨恨无处发泄,反过来指着她骂,“不用你管,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狐狸精,霍展年才会盯上余家,我的勉生才会被关进监狱,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干脆嫁给霍展年!吃我们家用我们家的,你就不能做一点点牺牲?”
  霍展年高大身躯挺拔伫立在她眼前,也在笑着问:“是呀,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呢?”
  月黑风高,四下寂静,刑侦组带一队人马,荷枪实弹,跟随线人潜进一处废弃仓库。
  那位四眼龅牙仔很是积极地带路,到门口又没胆子往前,只敢压低了身体,指了指未上锁的大门,说:“队长,人就藏在这里面,绝对没错。嗯,我胆子小,怕露脸遭追杀,就不进去了,您忙着,记得把钱结了就行。”
  队长很是不耐烦,“行了行了,能少的了你那点钱?你他妈给我闪远点。”
  破门计划早已商定好,十五人各就各位,队长领头一抬脚踹开门,举枪,缓步往漆黑一片的仓库里走。
  劫匪
  家中愁云惨淡;丧葬礼一样死寂。
  管家帮佣都有各自打算,老爷子都被请走,再多做一个月;余家能不能发得出工资来?虽然说好歹共事一场;但情谊千斤也不能当钱花。大家赚的都是血汗钱;一天一天靠劳力熬出来;不像余家人一万块股市里翻一翻,吹吹牛,立刻成三四倍。
  厨师已经申请离职,再多做半个月,本来应当同新进人员交接工作,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去招新,吃人参一样没精神。
  关淑和经不起接二连三打击,又不肯去医院,病得意识不清还要坚持在家里等消息。一时恨宁微澜是惹祸精,一时又后悔没有早听公公的话,举家搬去加拿大看女儿,躲过这一系列飞来横祸。
  胸口有大锤来回敲打,一夜之间骤然老去,胡思乱想到了极端,渐渐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幻觉来,一双猩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大门口,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又高高兴兴拉住宁微澜的手,说:“你看,你哥哥回来啦,快去门口接人啊——”
  像是撞见鬼,中了邪,大白天发失心疯,吓得屋子里人人噤声,呆呆往大门口张望。
  脚步声突然逼近,被夕阳拉长的影先一步跨进门厅,如同国产恐怖片惯用桥段,连擦桌扫地的帮佣也在猛地回头,要看是不是真的活见鬼,太太被鬼附身能未卜先知。
  “余太太,宁小姐。”
  关淑和看清是谁,失望地重重倒在沙发上。
  宁微澜总算醒过神,将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站起身朝他微微颔首,喊一声,“邱叔叔,您来了。家里乱得很,实在不好意思,您先坐吧。”又招呼,“阿芳,去倒杯茶来。”
  邱振宇面目从容,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灰色西装,一小撮八字胡,深棕色手工皮鞋,未有一处不精致,不优雅。虽年近不惑,你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个地方能用老来形容,连额上横纹都令人沉醉。
  这是一个你不得不信服的男人。
  “一业还留在警局等消息,我同局长和检察长都谈过,郑绍辉的案子虽然把余老牵涉进去,但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余老指使逼迫他作伪证,律师那边很懂规矩,不会吐口拉余老下水,单凭郑绍辉单方面证词,不够给余老定罪。”
  宁微澜亲手接了阿芳的茶,递到邱振宇手上。她对这位邱振宇邱大状,始终有难以言喻的心结,他与余敏柔反复纠葛的过去,令她没有办法心平气静。
  但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心怀感激,邱振宇居然肯在这种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宁微澜点头,也坐在一旁,“这就好,把那几位律师家事安顿好,也就了了后顾之忧。只是不知道外公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警局日夜不间断地问话、调查。”
  邱振宇说:“这个不用担心,警局那边对余老还算照顾,王律师已经在处理,再过一个小时,一业应当可以把余老接回来。”
  宁微澜这才放心,长舒一口气,道谢,“幸苦邱叔叔了,家里突然出了这种事,舅妈病了,我又什么都不懂,还好有邱叔叔肯帮忙。”
  邱振宇轻握她冰冷的手,以长辈口吻安抚道:“傻孩子,你嫁了一业,我们就是一家人,没必要道谢。倒是你母亲,我们将近十年未见面,她近来还好吗?”
  “按时吃药按时做治疗,可惜最近太忙,没有时间去看她。”
  邱振宇说:“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他有意要避开余敏文话题,宁微澜知其意,顺势配合,但关淑和是不肯轻易绕过自己丈夫的消息,好的坏的都要听,也不管这结果有多可怕,不管她自己摇摇欲坠的神智能否承受的住。“邱先生,我丈夫究竟怎么样了?郑绍辉的伪证案是不是又会牵涉到勉生的案子,邱先生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照实说,我要听真话。”
  她伸出手,颤颤巍巍,才要触到邱振宇的浅金色袖口,又是一阵咳,咳得胸腔震动,心肺破裂。关淑和的手,短短两天时间而已,瘦得只剩下一根根青筋藤蔓一般缠着骨头,祖母绿戒指也随之黯淡,空落落挂在无名指,仿佛随时要滑落到地板上。
  宁微澜端了温水,又替她顺背。
  半晌才有说话的力气,关淑和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邱振宇身上,那样急迫而殷切的目光,任谁都难以承受,但邱振宇哪是普通人,他久经沙场,早习惯委托人绝望之下喷涌而出的希望,安然不动,平淡地陈述着余敏文的将来,“先不说高鸿大厦征地案,就是张田的死,人证物证俱在,又有上面督办,媒体追踪,这个官司要打,也只能先认罪,再从细节入手,求减刑。”
  关淑和一时呆愣,面色惨白,顿一顿又挺起来,厉声说:“我们有钱,我们还有钱,可以求方市长,也可塞钱给法官给检察长给办案警察,一定有办法翻身脱罪的,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啊邱先生,我没有办法,只能靠你了,邱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啊,我不能让老公儿子都陷进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啊?”
  一边咳,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也顾不上,什么名门淑女,什么富家太太,眼下只有一位孤苦无助的老妇人,求上帝怜悯,给一条生路。
  邱振宇却在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一片地皮烧死张田全家,又为逃脱罪责而杀掉上北京告状的张田,一而再再而三,一步步走进坟墓里。
  现在来哭,来恨苍天不长眼,恨对手狠毒,恨法律严苛,还有什么用。
  总之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在爱马仕横扫春夏新款还不够开心,他在垃圾堆里捡到一根吃剩一半的变质火腿已能算作惊喜,这个时候老天爷又在哪里。“余太太,现在能做的是去找最好的律师团,准备好诉讼费,打官司旷日持久,变数太多,并不是一定会输。家人要保持希望,多鼓励余先生,他才有信心去争去搏。”
  关淑和听不进劝告,捂着脸,呜呜地哭。
  宁微澜尴尬,岔开话题,问邱振宇,“邱叔叔,你说律师费,我们大概要准备多少?”
  邱振宇沉吟片刻,伸出手比了一个五,“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敏文父子的案子都十分棘手,要集结国内顶尖律师,不会少于这个数。”
  这一笔钱,对从前的余家来说不值一提,但现在谁知道,现在的余家与景昌,一切皆有可能。宁微澜作为外姓人,从来很守规矩,不参与景昌内部决策,不担任任何职务,更不要说了解景昌日常运作。如今余家家底还剩多少,对她来说仍是一个谜。“最终还是要等外公回来再谈筹钱的问题。”
  关淑和抽噎着哭诉道:“哪里还有钱拿出来,景昌到处欠款,上个月才抽调一笔资金去补生态城的亏空。我的金店又被人洗劫一空,哪里有这么多倒霉事全部都让我们家碰到。现在只有敏柔那里还能拿得出钱来,阿宁,你去跟你妈妈说说,她先把律师费垫上,过了这道坎,以后一定双倍,不,十倍还她。”
  宁微澜说:“我会跟她商量。”
  关淑和显然不悦,恨她没有当即答应,不讲情面,冷血无情,“不是商量,是求她,不管你是跪下来还是去作死,反正你一定要让她答应,这是你欠我们余家的,要不是你,霍展年怎么会盯上勉生?”
  宁微澜默默转开,并不理会关淑和的无理取闹。
  又有鼎泰珠宝行总经理陈阳来报告,见到关淑和憔悴面容,也是一惊,恭恭敬敬,“余太太。”
  关淑和擦了眼泪,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被现实打败的家庭主妇,可惜嘶哑又哽咽的声音出卖她。
  “店里怎么样了?匪徒抓到没有?”
  陈阳说:“保险公司正在同警察一起清点失窃财务,准备保险赔付工作。至于匪徒,四个抓住两个,还有两个在逃,警方说一定全力追缉,最短时间将他们缉捕归案。”
  “那就好。”关淑和面上一喜,折磨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听到一个好消息,实属可贵。
  “只是……”陈阳踟躇,犹豫着该怎样说才得体,无意间瞥见关淑和不耐烦神色,一着急便一连串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其中两名匪徒虽然落网,但所劫珠宝不翼而飞,两名嫌犯三缄其口,根本问不出来珠宝下落。”
  “什么!”
  恰时手边的行动电话不停响,眼下关淑和也没有时间搭理她,宁微澜便退到花园里,电话来自陆满,已经一连打了三个,大约有急事,心急火燎。
  拨电话的却是胖子陈,急匆匆说:“是不是宁微澜?”
  “您好,我就是。”
  胖子陈立刻扯着嗓子喊,“宁小姐,陆满出事了,他不知道听了谁的,跟人去抢劫金店,跑了没几天就被条子抓住,现在在看守所里,我们一帮朋友他谁也不见。宁小姐,我听人家讲抢劫是重罪,要判十几年的,那怎么办,我们又穷,请不起律师,条子坏透了,陆满肯定要被判好几十年的,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宁小姐,我只有找你了。”
  宁微澜的脑中一时空白,无法接受胖子陈满怀焦急的求助,沉默许久,直到胖子陈都停止叫嚷,她却喉头艰涩,难开口,“是不是……是不是劫的鼎泰?”
  胖子陈说:“是啊是啊,就是市中心那一家鼎泰,最大的,总店。”
  五月清风温柔,日光和煦,抬头却是眩晕,一阵一阵,侵袭着脆弱的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再拼3000靠,我真是个码字机下周一定要休息!!!快shi了
  决裂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邱振宇问。
  “没什么;朋友打电话来表示关心而已。”深呼吸再深呼吸,控制好面部表情,做到滴水不漏;却压制不了心跳的节奏;追赶着时间疯也似的奔跑。陆满的被抓;鼎泰的被劫;中间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这些无脑的人偶——你,我,他,一个个随他指尖动作旋转起舞。
  是谁低头俯瞰轻蔑而自负,漠然掌控这一切,向不可收束的方向奔逃。
  是要留在这里等余晋羡回家,还是即刻跑出去雇一名老成持重却狡猾多计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