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
披荆斩棘 更新:2024-07-08 19:20 字数:4744
“没事,地板太滑,在浴室摔的。”
“你最近是不是恨上你自己了,不是断腿就是断手,还都是自己闹的。”
原以为可以三两句话带过,可他太低估余敏柔的仇恨与执着,未抬头,一只水杯已经扔过来,砸在他头上,“滚出去,你没资格跟阿宁讲话。”
宁微澜连忙站起来把宁子昂带到病房外,相对站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宁子昂一语不发已经决定离开,她才伸手拉他衣袖,“妈妈她……病得厉害,你不要跟她计较。”
宁子昂竟露出笑容,是让人心疼的无力,“我明白,我只是想多看看她,毕竟……算了,我回家,你有空也多回来。”
“我会的,妈妈病了,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好啦,少啰嗦,我又不是七八岁,一定要有人看。倒是你,好像个智障,总是挂彩。”
母亲
宁子昂离去的背影单薄而落寞,夕阳向晚,为命运的不可捉摸与难以预料画一道斜长的影,年少的心绪已被藏进一口深井,无人知晓,无人路过。一颗心要被踩碎多少次才够她一次微笑,一次痛快。
隐秘的仇恨,一颗长在腹腔里的瘤,你不去查,这疼痛只当正常,还可以活六十年,梦想跨过这世纪。
原来命绳不过剩下拇指长。
回到雪白无尘病房,余敏柔又哭起来,长长久久地叹,没完没了地怨,发誓一定要在离世前,处理好宁子昂,至于是如何处理,在哪里处理,半个字都肯透露。
“怎么又随口就讲这种晦气话,您生来福气大,还会斗不过一点点小病?您少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向前看,把心情放轻松,过不了几天这个病自己就好了。”她又将刚才那些宽慰人的话悉数背一遍,可余敏柔依然故我,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絮絮叨叨讲过去恩恩怨怨旧情*事,她还有许许多多冤仇没来得及讨回,人说人死灯灭,宁江心身后却留下无数生活在阴影下的人,余敏柔虽胜了,拿到金钱权力荣耀时间,失去信任家庭挚爱,最终要走时,也不过是一个人睁一双空洞的眼,怨恨地看这世界。
她拉着宁微澜,红着眼,要找一个出口为自己哭诉,“你心里……一直都恨着我吧……”
“妈——你这又是怎么了?我恨你干什么?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你听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余敏柔风风光光一辈子,不曾跟余晋羡以外的人讲过,就是对宁江心,她设计要了他的命,心里生出来的却不是愧疚而是怨憎,人心构造真是奇怪,有的人长成一口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当年如果不是知道他改遗嘱,我也不会狠下心去做那种事,结果还连累你……”
“妈,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任她说什么,余敏柔也听不下去,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余敏柔只要得到她想要的,其余一概不管。
余敏柔继续说:“医生说,我也就剩下半年了。阿宁,只是妈妈不甘心啊,永安从无到有,从生到死,我对你父亲不离不弃,他在家搞艺术玩高雅,要多少钱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呢?他是怎么回报我?永安是他创立,他名下股权远多过我,最风光的时候我也不曾伸手跟他要。结果,他竟然要为一个婊*子改遗嘱,宁先行那个老不死还要把文雪兰的儿子给我养,那是什么东西?宝楠没了,也绝对轮不到他来分一杯羹。”
“妈——你不要提宝楠。”宁微澜变了脸色,也不如先前恭谨,隐隐有些许怨愤,未等余敏柔察觉便已经压下去,她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人前人后,不露破绽。
余敏柔推开她,为女儿的不理解不赞同而愤怒,“为什么不提?我的宝楠,我的孩子,却被那个杂种占了名字!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也要得到他应有的报应。只是阿宁,妈妈不甘心,妈妈到死也不甘心,你爸爸最后那份遗嘱究竟被藏在哪里?妈妈只想看一眼,看看在他心里,那个婊*子究竟值几斤几两,而我,结婚十年,他又究竟把我摆在哪个位置,这个秘密,我不要带进坟墓里……”抬头去看宁微澜,见她眼中温情一点点冷,最后在乌黑眼底结一层厚厚的霜,映出她的彷徨与急切,这一位面容憔悴,皱纹横生的老女人是谁?明知道老得不成样子,还不知庄重,哭哭啼啼,纠缠不休,越发显出丑态来。
余敏柔惊惧,卸去美妆华服,珠宝名包,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人见人憎的鬼样子。
宁微澜扶着她,避免她疯起来撞伤自己,也不去看她残留在人间的自私与老态,低声问:“母亲想让我做什么?”她声音平静,就像电视新闻里,那一张张扑克脸一样的面孔,平静无波的语调告诉你,今日地震死伤无数,昨日空难,无人生还。
余敏柔依旧坚持,抓住她双臂,“阿宁,你成全妈妈,妈妈只想知道真相。”浑浊的眼泪又流出来,却也没有先前那样足的杀伤力了。
宁微澜突然间笑,侧身坐在床沿,抚摸着余敏柔干枯褪色的浅棕色短发,偏着头,也纳闷,“连母亲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晓得。”
余敏柔急切地说:“你爸爸死之前,只有你陪在身边……”
宁微澜打断她,笑着建议,“那母亲应该去问李国兴、郑天勇,他们是主犯,现在还在牢里头,安排见面也方便,或者问高涵霍展年,他们也在。问我?我那个时候才多大,怎么会记得。”
“你从小就聪明,而且你爸爸又最疼你,怎么会不肯告诉你。阿宁,你可怜可怜妈妈,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你连最后一点点事情都不愿意为妈妈做?”
“妈妈为什么总是逼我?”
“这就是逼你!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母女之间,你都不愿意做。我养你二十几年,就等你今天这么对我!”余敏柔对待宁微澜,耐性也不过是比对宁子昂好那么一点点,只是宁微澜一贯乖巧,凡事顺着余敏柔,平常相处也不显得。
宁微澜笑,平淡口吻,却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讥讽,“我求你接我回去,你不也没有答应?”
余敏柔的瞳孔瞬间放大,枯槁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抓了手边随便一本小说就往宁微澜身上砸过去,口里喊,“滚!滚出去!你跟你爸爸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狗!不会报恩只会回头反咬我一口,我当初就根本不该冒险接你回来,让你跟你那个死鬼老爸一起去海里!”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知道遗嘱里写了什么!我不管你记不得记得,我一定要看到!”
“不然呢?”宁微澜问。
“不然你就跟宁子昂一起滚,就当我余敏柔孤家寡人一个,从来没有生过谁!”余敏柔指着她的鼻子,厉声责备。
宁微澜只留下,“你是我妈,我一定会帮你。”便推门离开。夜里,医院的走廊空荡荡,四处都有鬼混飘荡,她坐在小花园里,只想着身边如果有一包烟就好了,不会抽,也闻一闻味道,熏一熏自己,将脑子里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驱散,原本就简单,母亲开口,她便照做,至于心痛难过这类伤,藏在坚硬躯壳下,旁人看不见,也就没有兴趣多谈。
放轻松,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哪来那么多伤感故事值得悼念,她只愿快刀斩乱麻,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就去找袁医生,袁医生看到她,倒真像见了鬼,原以为这位眼下乌青的小姐是个来讨钱的瘾君子,没想到是随时会发疯会咬人的宁微澜。
“宁……宁小姐,今天你好像并没有预约。”
她有些低烧,轻微的头痛让人不甚清醒。好像一大早喝到半醉,对人对事都没有清醒时的把握。
“袁医生,我求你帮帮忙。”
“呵呵……”袁医生笑得像个傻瓜,用“呵呵”给自己挣三秒钟时间思考,要不要立即打电话向霍展年汇报。
宁微澜精神不济,实在不耐烦跟他啰嗦,抓着领带就往他办公室走,又跟护士说:“把袁医生今天的预约都延后一小时。”
关上门,她自觉躺到小床上,“我需要你给我做一次催眠。”
“催眠不是你想做,想做就能做……呃,我是说,你现在精神状况身体状况都不适合……而且,霍先生不会允许你随随便便……”
“你到底是我的医生还是他的?”
袁医生无奈地摊手,“他付我诊费。”
宁微澜一旦焦灼,就开始急功近利,“我现在开五万支票给你,买一次催眠。”
袁医生厚颜无耻,还在装,“我这个人可是有医德的,我的医德底线有一米八高。”他才长一百七十公分,还不知道算没算上增高垫,难怪里自己的医德底线那么远。
她早已经下决心要死缠烂打,从包里抓出一只小军刀,比在自己手腕上,“你不答应我立刻割腕,到时候看你怎么跟霍展年交代,他是要把你从十八楼丢下去或者扔到海里喂鲨鱼我都赞成。”
“宁小姐,你这个人太坏了,怎么要死要活地逼我?”
宁微澜勾起嘴角,笑了笑,“人家逼我,我也就只好来逼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袁医生决定拖时间,能拖一秒是一秒,“有办法有办法,我请你吃麦当劳好不好?儿童餐有玩具送。”
宁微澜的刀已经将手腕皮肤划破,“我数一二三。”
袁医生终于投降,“你这样即使做,做完之后搞不好也成神经病。”
“没关系,我已经疯得差不多了。”
袁医生点头,深表同意。
恶魔
“现在,可以想像你站在一个宝塔上,准备下楼梯回到地下的草坪,这个楼梯共有十级,我会引导你一级、一级向下走,每往下走一步,你就会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你的身体会更轻松、更舒服,你的心里会更宁静、安详。”
“当你走到楼梯底下的草坪,你就会进入平常觉察不到的潜意识,想起很多重要的记忆,获得很多帮助,对自己有更多的认识。”
许多时候回想往事,想着如果宁江心还在,宁微澜大约会被养成一个娇纵蛮横的大小姐,同余敏柔一样,想要什么立刻就要得到,不管你历尽艰险或是痛到割肉,她只管自己快乐。
有人疼,划破了手指也要骄矜可怜地哭上半天,要衣服鞋帽玩具宝石赔偿;后来无人陪伴,跌到浑身是伤也不过低咒一声,拂去尘土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哭的少,到后来泪腺都失去功能。
你一个人,便没有办法不坚强。
七岁正是爱撒娇又不讲理的年纪,却叫命运在这里划一道转折,从此后偏离轨道,远离终点。她不该偷偷去找宁江心,等在办公室里闹,一定要他带她去海边渡假。她受不了冬天一层层穿得像一只熊,想要南下去找亲戚家小朋友一块玩,软磨硬泡父亲终究没有办法拒绝,抱着她说,先回家收拾行礼,明天一早出发。
还记得她欢呼,爸爸最好,爸爸万岁。
宁先生疼女儿出了名,同年纪的小朋友没有不羡慕宁微澜的。
多好啊,十分钟之前,她还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谁能料到车开出市区,就有四两商务车前后堵截,蒙面人动作娴熟,杀掉司机与同行秘书,给宁江心父女一人套一只麻袋就扔进车里扬长而去。
绑匪是退了休的警察,出狱的抢劫犯,伙同一群亡命之徒,开口就要十亿。
李国兴单枪匹马,敢一个人到景昌实业顶层去和余家人谈判,一伙人关起门来讨价还价,竟还能把赎金压到七亿。
宁江心被抓到郊外别墅里,本以为要面对凶神恶煞严刑拷打的绑匪,谁知道撤掉套头麻袋,大家都是熟人,高涵那时还十分年轻,有泼天的胆量敢直接把人拉到自己家中地下室里关押。宁江心看见高涵的脸便绝望了,心里清楚,这一场绑架无论赎金几何,他必然有去无回,心急之下忙捂住女儿双眼,尝试着说话、求饶,从舌头到指尖无一不在颤抖,“高先生,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阿宁才七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我怎么样无所谓,求你放过我女儿。”
高涵嗤笑,缓缓站起身来,似乎刚从某一场盛大开业典礼中离开,还穿着马甲西装系着同色系领结,仍包裹不住骨子里的放荡粗野,像一头狼,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缓缓走近。
拉开宁江心,他蹲下来同小小的宁微澜打招呼,“小美人鱼,还记不记得叔叔?”
因她五六岁学游泳,也拿过许多奖项,高涵第一次来宁家拜访就在游泳池边遇到她,于是开玩笑叫她小人鱼,宁微澜虽然养得娇纵了,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极有礼貌的,因此虽然被吓得懵了,看见高涵还是懵懵懂懂喊一声,“高叔叔好。”
“好,阿宁好乖。”他将她抱起来,要带她去找狮子玩,其实是家里养一只大高加索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