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莫再讲 更新:2024-07-05 23:08 字数:5067
她拽着我,把脸埋在我的肩上,她不要我看到她的泪,她一向是外柔内刚的,她一向是为我好的,我应该爱她的。
要是我早点碰上她,就好了。
“馨兰,你为什么要爱我?我这么平凡,我除了攒了点钱,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是我?”
“傻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神可以这么孤单,好象一只梦游的鸵鸟一样。”
“为什么是鸵鸟?不是小猫小狗?”我是真的好奇。
她捶我肩。
“鸵鸟碰到害怕的事,会把头埋进沙子里,你不知道吗?端康,你找不到可以把脑袋埋进去的沙子,你不留神就错过那片沙漠,所以才会那么孤单。
“原来是这样。你就为了一只鸵鸟把自己赔了吗?浪漫的小姑娘。”我确实没有听懂,也来不及听懂。“把这只没用的鸵鸟忘了吧,你就可以找到一只高大又强壮的老鹰。”
“我不要,端康,我要等你。我就是那片沙子。”
“胡说——”
她却吻我,仔细地细细地吻着我;情人之间,只要一个吻,就能感觉出对方的心意——她一心一意地待着我。
我的手收紧,我慢慢地把她抱紧,为她的情义,我势必要负了。
“——端康,你抱着我的时候,温柔极了,我好象变成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人。真的,这就够了。”1999年6月2日小雨冷空气来了
报纸铺天盖地,全是追忆他的报道,好象他现在已经死了一样,就是这么现实。
他明明还活得好好。
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旁,赵芩也在,还有公司里的一些上层。我想他就算想赶我走,多半一时也做不到了,也就心安理得、众目睽睽地一起等候。
我以为他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居然,我的担心变成多余。
这样的雷耀,竟变成了这样了的雷耀雷公子雷大明星!
这是怎样一个笑话,竟成了真!他目光的无知觉地呆滞地投在高高的天花板上,这个傲慢得活得恣意潇洒的人物的报应果然来了,注定他再也开不得他的BMW,甚至他的胯下再也不能驰骋在各色男女身上,他只能毫无知觉地,陷在这沼泽的病床上,埋葬掉他的双腿和意志。
在场所有人的愕然无语。
医生纷乱上前,用电筒照他的瞳孔,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跳,他们把他围拢严实,做出很有办法的样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骗子没用。
我也知道,雷耀完了。
往事历历在目。
七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时我还是个穷学生,我立刻把他看成天神一样的人物,我也让他在心里扎下了根;三年前,我又碰见他,我跟他说:“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一切都会有的。”我诱骗他,我把他拉到了身边,我记得他那时还有个要好的女孩,也被我强横逼开,为了他我确实什么坏事都能做绝;后来他成名,他把我甩掉,他只要自由,从不要我。
他现在非常有名,他现在变成这样。
我走进他,在那群忙碌的白衣魔鬼里,我找着他——注目着黑色瞳仁里的寂静,手却硬生生地哆嗦起来,心脏跳动愈趋狂乱——他变成这样,真不如死了的好,让他就这样一辈子,还不如不要救他!这个没有思想没有动作的人,怎么会是雷耀?
——你给我一点自己做主的权利吧,不是你安排好一切,每个人就都得领情,你太自私,太自私——你才是最最无情的人!——
她没错,我确实是这样的人了,我原来真的是这样的人!如果换作是她现在躺在这里,我又怎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但他是雷耀,他是那个骄傲的男人啊,让他这样没有尊严的、失去一切的埋葬在医生护士的折磨里,让他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被所有人摆布着,他果真愿意?
“这只是车祸的轻微后遗症。”
一个医生扭头,给我一个假惺惺的安慰。
我往回退,直到撞上我的前董事长,连他也大驾光临,他善意地拍拍我的肩,宽慰我说:“辛苦你了,小李,你是他的好兄弟,多照顾他,钱方面不用担心。“
赵芩也走过来,脸色沉重,我们能设想到的最坏局面都成了真,“端康,还好有你。“
这是什么话啊?——
我不要变成一个废人的雷耀。
他不是雷耀,他是一个怪物。他可以瘫掉,可以废掉,他可以一切一切都没有,但我不要这个皮囊,我不要这个行尸走兽!
“端康,只有你永远不会丢下他。”
这是谁说的废话,我当时已经分不清,我的脑袋给人狠狠敲了一斧子,我缓不上劲,我远远地坐在离那个人最远的墙角,我麻木地看那些闹腾的人群,我的脚下还踩着有他整幅报道的新闻;我巴不得马上远离这个侵占雷耀身体,再也赶不走的怪物。
——但居然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不会走,他们知道就算他们走光了,我还会留下来,我是他的什么人啊?我到底是他的谁?我不是他老婆,我也不是他什么同性恋人!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也从不会多看我一眼,为了离开我,他可以用尽所有手段;爱他的人那么多,他爱的人也到处都是——我就真的搞不懂了,他们凭什么以为我就会守着他,守到我死?!
怎么会是我?
怎么会是他雷耀从来不曾好好看过一眼的可怜的我!
我爱你;只是交易 正文 第四章
章节字数:3932 更新时间:08…08…25 09:09
1999年8月31日炎热海边
海都是一个样,蓝汪汪,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好,说是这里风景如画,我还是不觉得有多美好,我今天去散步,走着累了,坐在沙滩上,回想起馨兰跟我说的沙子的话,有些不明白,很想再问清楚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最近狗仔队少了不少,跟我们换了不少的落脚点也有关系,狡兔三窟是有道理,甩掉那些麻烦也不难,最多给他们逮着几张近照拍了算了,大家混口饭吃也都不容易,但有些怎么也甩不掉的麻烦才真是缠得你不得安宁。
比如那个麻烦会一直一直挡在你的眼前,就算你多少天来,第一次有工夫坐在连螃蟹都不见一只的光芜沙滩上,也会有人为他连打十七八个电话,遥控指挥你,再死命地催你!赶紧回去!赶紧回去照料他!
明明已经请了三个看护了,还要我做什么?
还偏偏多的是人以为我占了多大的便宜,小报上满天飞的不就是我分了他多少遗产,公司给了我多少许诺,我才享福地陪他一起到世界各地转悠,我才是占了大便宜的人。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黑的都说成白的。
记日记是很费事,原来只是拿来当备忘录使唤,谁曾想久了就变了味,成了隐私。
我抓着一捧沙子,走回别墅。
陈护士先迎上来,手里端着盘子,里面放着药。
“回来了?”她对我笑笑。
“恩。”我拿起盘上的水杯,试了下温度,“有点烫,请再重新换一杯。”
“好。”她已经习惯我的挑三拣四,其实水不热,只是我有些烦。
“算了,我来喂他吧。”
我叹口气,不想因为如影随形的电话到处找人撒气,我接过盘子。
“李先生,你的心情我们都明白,请不要急,慢慢来。”陈护士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她们的眼神都显示出一副知情者的安慰样子。“像您这样对朋友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等雷先生好起来,一定会非常感激您!”
我把耳朵闭上,不想再听到安慰和鼓励了,这三个月我已经听够。
我走到一楼左数第三间,我开门进去,药味很重,我放下托盘,把窗户拉开,海风扑面,把绿色窗帘都打散。
窗帘下,人完好无损地躺着。
我不能直视他的眼,这么久还是做不到。
我拧开药瓶,专注地盯着药片,以掩饰必须面对他时的心虚,莫名其妙的心虚,我也明白他变成这样,我要负一些责任,但用不着让我天天看着我的罪证,我的恶果,我曾经的天神。
我对这个人一点感情也没有。连施舍点微悯都觉得是笑话。
“今天天很好,等会我推你出去走走,你今天的气色不错,海风吹得很舒服吧,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抓回一捧沙子,看,我就放在这个用完的药瓶里了,这沙子的颜色像是灰的,你看——是吧?我一直还以为海沙都是黄的,我去的地方真不多。”
我说着无意义的废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一直说下去,维系着三个月来波澜不惊的平静与善良仁义,我第一次觉出自己是个称职的戏子。
和他在一起,必须要不停说话,才能略微忽视他的存在,尽力把他当作病人。
“吃药吧。”我把他扶起来,靠在背垫上。
本来都不需要我做的,比如给他端水漱口,比如用温水洗他的脸,比如梳理好他仍旧硬实的短发,比如喂他喝粥怎样才不会滴到身上,比如听到他喉咙哽咽就知道怎样拍出他塞住气管的痰——我把这一切都练得熟练,全当照顾一个无依无靠的婴儿,全当是我要遮世人眼目的。
要是世人知道我跟他以前的关系,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
我摇摇他,那双总炯炯有神的,心意叵测的眼,如我所料地停在我身上,又茫然不动,我避开这种呆滞的眼神,我拒绝看到这样的他。
顺手拿出角柜里的巧克力,我以为多数人都爱吃甜的,至少比苦得要好吃。
我抽出手,剥开糖纸,送到他嘴边。
“吃一块,就不苦了。”我想方设法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却完全安慰不了此时此刻做这种事情的自己,既然是憎恨着这个人,既然连弄死他的心都有了,还有再做什么戏!——多想无益,我叹气,已经变成这样,也只有这样。
其实他也有进展,比如手指都稍微动动,虽然缓慢。
指尖一麻。
他叼住了我的手!用牙齿咬噬。
“松开。”我拍拍他的下巴,没有反应,这个麻烦的人都变成这样了,还不忘咬人的残忍本性,我只好捏住他方正的下巴,使力道,把手指拔出。
他发出不满意的呜咽。
不再理会他,我把药放进他嘴里,给他喝些水,吞下去。
他一向都很合作,我不明白那些年轻护士为什么要跟我抱怨喂他吃药,给他按摩有多难。可能他变成这样,都能觉出我好欺负。
我把窗户关上。
“今天孙护士给你按摩了吗?她名声很好,年纪也长,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你,但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前面几个太年轻,看到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我现在也想不出好办法,你看你病成这样还害人;你就坏在长得太好看,才会碰上那些压制你的丑八怪,才会遇见贪图你美色的我,你看过这几天的报纸了吗?我等会就念给你听,几百个影迷都跑到医院想去看你,她们一定要看见你才肯散开,医院连生意都做不成了,只好出动警察把她们给轰走。”想象那种盛况空前,让我不禁菀尔,被这么多人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闻了闻,他身上没有药剂味,今天还没有按摩。
解开他的长袍,我把橄榄油倒在手心,顺次揉捏他僵硬无力的胳膊,因为照顾得当,他的四肢都还没有出现萎缩的迹象。
按照孙护士的指导方法,依样画葫芦地揉了三十分钟,确信他上肢都热得发红了,我抹下汗,把两手甩甩,还得再解开他裤子,半跪在地上,继续按摩他的双腿。
他的腿比我长多了,也健壮得多,我有些憾意,觉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来;虽然我能跑能跳,但我的腿也绝没有这双静止的腿吸引人。
可能感觉有些疼,他的手忽然按住我,止住我的动作,我连头也没抬,只迟钝地专注于不知何时又理所应当加在了身上的活计,径自甩开他的手,继续抹上熏人头脑的橄榄油,继续按摩下去。
我的手又被盖住。
有这么疼吗?难道他的腿有感觉了?
我猛抬头,迎上一对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眼睛,渐渐地黯沉了,“怎么了?”我摸了摸他额头上的刮伤,淡得很快,要是他身上的其他伤也能和这道疤一样快速消失会有多好。
“是疼吗?”我呆呆地看着他,想确定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有些呆愣,当我看到他的反应,他双腿间的明显凸起,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孙护士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