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4-07-01 15:44      字数:4795
  谈完乔治爵土他继续说起巴纳比夫人。这时他的语气更温柔了些,但依然很确定。他只见过她一次,但他对她的印象却清晰而持久。生机勃勃,目空一切——令人同情地年轻。一个掉进陷阱里的孩子——这就是他对她的印象。
  “她恨他,你明白吗?她嫁给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现在——”
  她不顾一切——他这么形容她的情形。转来转去。她没有自己的钱,她完全依靠她年长的丈夫。但她处于走投无路的困境——仍然不太肯定自己的力量。拥有到目前为止与其说是事实例不如说是前景的美貌。而且她很贪婪。萨特思韦特先生对此确信无疑。与胆大妄为并存的还有贪婪的个性——紧紧抓住生活。
  “我从来没有见过马丁·怀尔德,”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道,“但我听说过他。他住在不到一英里远的地方。他务农。她对农业很感兴趣——或者是装作如此。要是你问我,我认为她是装的。我想她看出他是她唯一的出路——于是紧紧地抓住他,就像一个孩子似的贪婪。对此,只能有一个结局。我们知道结局是什么,因为那些信已经在法庭上被宣读过了。他保留着她的信——她没有保留他的信,但从她写的信中我们知道他的兴趣和热情正在逐渐消失。他承认是这样。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她也住在迪林谷那个村子里。她的父亲是那儿的医生。你可能在法庭上看见过她。不,我想起来了,你说你当时不在那儿。我得给你把她描述一番。一个漂亮的姑娘——非常漂亮。而且温柔。可能——是的,可能稍有点傻。但是非常恬静,你明白。而且忠贞不渝。这是最主要的,忠贞不渝。”
  他看了看奎思先生,寻求鼓励,奎思先生欣赏地微微一笑,算是给他的鼓励。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讲下去。
  “你听说了最后宣读的那封信了吧——我的意思是,你肯定在报纸上看到过。九月十三日,星期五上午写的那封信。里面满是绝望的指责和含糊的威胁,结尾恳求马丁·怀尔德当天晚上六点来迪林山庄。‘我会留侧门给你,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来过这儿。我会在音乐室里。’信是派人送去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停顿了一两分钟。
  “你记得吧,当马丁·怀尔德刚被捕的时候,他完全否认那天晚上他去过迪林山庄。他的陈述是他拿了枪到林中打猎去了。但当警方出示证据后,这番话不攻自破。他们在木制的边门上和音乐室桌子上放着的其中一只鸡尾酒杯上都发现了他的指纹。然后,他承认他去看过巴纳比夫人,他们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谈话,但他努力使她平静了下来。他发誓说他把枪放在了门外,靠墙立着,而且他离开的时候,巴纳比夫人好好的,时间是六点十五过一两分钟。他说他直接回了家。但证据表明直到差一刻七点他才到家。如我刚讲过的,两地相距几乎不到一英里,根本用不了半小时。他声称他完全忘了枪这回事。不太可能的一个陈述——但是“但是什么?”奎恩先生问道。
  “嗯,”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慢地说,“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当然,辩护律师嘲笑这个假设,但我认为他错了。你知道,我认识许多年轻人,这些感情上的大吵大闹令他们非常难过——尤其是像马丁·怀尔德这类阴郁、神经质的类型。而女人往往经受得住这种场面,而且事后会觉得很好,能保持冷静。就像有一个安全阀平静她们的神经。但我明白马丁·怀尔德是在头晕脑胀、痛苦懊丧的情形下离开的,丝毫没有想到他倚墙而立的枪。”
  他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才继续讲。
  “然而这无关紧要。因为下面的情节太明显了,很不幸。
  当人们听见枪声的时候,正好是六点二十。所有的仆人们都听见了,厨师,厨师的女帮工,管家,女仆,还有巴纳比夫人自己的女仆。他们冲进音乐室,发现她躺在她的椅子扶手旁边,蜷成一团。开枪的位置紧靠她的后脑勺,所以子弹并未散开。至少两颗子弹射人了大脑。”
  他又停顿了一下,奎恩先生漫不经心地问:
  “仆人们都作证了,我猜?”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点头。
  “是的。管家比其他人早一两秒钟到达,但他们的证词完全相同。”
  “那么他们都作证了,”奎恩先生沉思着说,“没有例外?”
  “哦,我想起来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那个女仆只在审讯的时候被传过。她后来去了加拿大,我猜。”
  “我明白了。”奎恩先生说。
  一阵沉默,不知怎的,这个小餐馆里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氛。萨特思韦特先生突然觉得好像他处于守势。
  “她为什么不该去呢?”他冷不丁地说。
  “她为什么要去呢?”奎恩微微耸了耸肩道。
  不知为什么,这个问题使萨特思韦特先生有几分生气。
  他想避开它——回到他熟悉的主题中去。
  “是谁开的枪这个问题不可能有多少疑问。事实上,仆人们好像有点失去了理智。房子里没人掌管。等有人想起来打电话给警察时,几分钟已经过去了。而且当他们去打电话时,发现电话坏了。”
  “哦!”奎恩先生说,“电话坏了。”
  “是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说——突然感到他说了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可能,当然,是被故意弄坏的。”他缓缓地说:“但这看起来没什么意义。死亡几乎是瞬间的事情。”
  奎恩先生什么也没说,萨特思韦特先生觉得这个解释不能令人满意。
  “除了年轻的怀尔德,确实无人可怀疑,”他继续道,“据他自己说,枪响的时候他刚离开房子三分钟。而其他有谁会开枪呢?乔治爵土在隔着好几家远的桥牌聚会上。他六点半离开那儿,在大门口碰上了带信给他来的仆人。最后一局六点半整准时结束——这毫无疑问。然后是乔治爵士的秘书亨利·汤普森。他那天在伦敦,而且在枪响的那个时刻确实在出席一个商务会议。最后是西尔维亚·戴尔。不管怎样,她应该是有动机的,但就事实而言,她不可能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她在迪林谷车站送别朋友,后者乘六点二十八分的火车。这样她也被排除了。然后是仆人们。他们中的任何人能有什么可能的动机?除了他们几乎同时到达出事地点。不,肯定是马丁.怀尔德。”
  但他说这话时底气并不足。
  他们继续吃午饭。奎恩先生不属于健谈的那种性格,萨特思韦特先生说了所有他该说的话。但沉默并不是无结果的。其中充满萨特思韦特先生不断滋长的不满意,仅仅因为一个人的默认就加强、孕育。
  萨特思韦特先生忽然哗啦一声放下他的刀叉。
  “假设那个年轻人真的是无辜的,”他说,“而他将被绞死。”
  他看起来对此非常震惊、伤心。依然,奎恩先生一言不发。
  “好像并不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欲言又止,“她为什么不该去加拿大?”他文不对题地把话结束了。
  奎恩先生摇了摇头。
  “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加拿大的什么地方。”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耐烦地继续道。
  “你能找到她吗?”奎恩先生问道。
  “我想我能。那个管家,他该知道。或者可能汤普森,那个秘书知道。”
  他又停顿了一下。当他继续讲的时候,他的嗓音几乎是在恳求了。
  “好像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吧?”
  “一个年轻人在三周之后不久就会被绞死?”
  “我猜是的——如果你这么理解。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生与死的问题。还有那个可怜的姑娘。不是我顽固——
  但是,究竟——有什么益处呢?整个事件难道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即使我查出那个女人去了加拿大的哪个地方——啊哟,这就意味着我将不得不亲自去那儿一趟。”
  萨特思韦特先生看上去十分苦恼。
  “我正在考虑下星期去里维埃拉。”他可怜巴巴地说。
  他的目光尽可能明白地告诉奎恩先生:“放我走吧,好吗?”
  “你从来没去过加拿大吧?”
  “从来没去过。”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国家。”
  萨特思韦特先生犹豫不决地看着他。
  “你认为我应该去?”
  奎恩先生在椅子上向后一靠,点了一支烟。透过层层烟圈,他不慌不忙地说话了。
  “我想,你是个富人,萨特思韦特先生。虽不是一个百万富翁,但有实力放纵自己的嗜好而不需考虑花费。你一直在一旁观看别人的悲喜剧。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去参与,扮演一个角色?难道你从来一刻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个操纵别人命运的人——站在舞台中央,生死操纵在你手中?”
  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惯常的热切又涌了上来。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继续到加拿大进行徒劳的搜索———?”
  奎恩先生微微笑了。
  “哦:去加拿大是你的建议,不是我的。”他轻声说。
  “你不能像这样把我搪塞过去。”萨特思韦特先生认真地说,“不管什么时候我碰到你——”他停住了。
  “哦?”
  “你身上有某种东西我不明白。可能我永远不会明白。
  最近一次我碰见你——”
  “在仲夏的夜晚。”
  萨特思韦特先生吃了一惊,好像这些话暗含着他不太明白的意思。
  “是个仲夏夜吗?”他困惑地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不必纠缠这个问题。它不重要,不是吗?”
  “既然你这么说,”萨特思韦特先生彬彬有礼地说。他感到那个难以捉摸的暗示从他手指间溜走了。“当我从加拿大回来”——他有点胆怯地停顿了一下——“我——我一一很希望再见到你。”
  “我恐伯暂时没有固定的地址。”奎恩先生遗憾地说。
  “但是我经常来这个地方。假如你也经常光顾这儿的话,我们肯定不久以后就会见面的。”
  他们愉快地分手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激动。他匆匆回到库斯,询问了一下航船的情况。然后他打电话给迪林山庄。接电话的是个男仆,声音文雅而且恭敬。
  “我叫萨特思韦特。我代表一个——呢——律师事务所讲话。我希望查询最近在你们宅子里做佣人的一位年轻女人的一些情况。”
  “是露易莎吗,先生?露易莎·布拉德?”
  “是这个名字。”萨特思韦特先生说,非常高兴被告知这一信息。
  “很遗憾她现在不在国内,先生。她六个月前去加拿大了。”
  “你能把她现在的地址给我吗?”
  那位男仆说恐怕不行。她去的那个地方在山区——一个苏格兰名字——啊:班夫,就是这个地名。房子里的一些其他年轻女人曾期望收到她的来信,但她从未写过信给她们或是给过她们任何地址。
  萨特思韦特先生谢过他,挂断了电话。他仍是百折不挠。他冒险的兴致极高。他要去班夫。如果这个露易莎·布拉德在那儿,他不管怎样也会找到她。
  使他自己吃惊的是,他非常喜欢这次旅行。还是在许多年前,他曾长途航行。里维埃拉、勒图盖、德威勒和苏格兰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在动身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使命的感觉为他的旅行增添了神秘的刺激性。要是他的这些旅伴们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他们肯定会认为他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不过——他们不认识奎恩先生。
  在班夫他发现他很容易地达到了目的。露易莎·布拉德受雇于那儿的一家大饭店。他到达十二小时后,他和她面对面地站着。
  她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毫无生气的表情,但体格健壮。她的头发是淡褐色,略有些卷曲。长着一双诚实的褐色的眼睛。他觉得她有点傻,但非常值得信任。
  她很快相信了他的声明:他受命找她搜集一些关于迪林山庄惨案的进一步材料。
  “我从报纸上看到马丁·怀尔德先生被宣判有罪,先生。很悲惨。”
  但是,她似乎对他的有罪确信无疑。
  “一个很好的绅土误入歧途。但是,尽管我不想说死者的坏话,但确实是夫人使他走了这条道。她不放过他,她不会放过他的。结果,他们俩都受到了惩罚。我小的时候,我的墙上常常挂着一句箴言,‘上帝知晓一切’,说得太对了。
  我就知道那天晚上要出什么事——而且事实果然如此。”
  “是怎么回事?”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先生,我正在我的房间里换衣服,碰巧我朝宙外瞥了一眼。正好有一列火车经过,它喷出的白烟在空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