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4-07-01 15:44      字数:4817
  “是的,那棵树是水青冈木,就在车道的转弯处。”
  奎恩先生点了点头,好像满意的样子。萨特思韦特先生满心好奇,激动得发抖。他确信奎恩先生所说的每一个字,声音的每一点变化,都是有目的的。
  他要说些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不太知道,但是他很肯定是谁在幕后操纵一切。短暂的沉默后,伊夫斯厄姆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
  “那起阿普尔顿的案子,我现在记得很清楚。当时多么轰动啊!她离开了,不是吗?漂亮的女人,非常美丽,异乎寻常的美丽。”
  几乎不情愿地,萨特思韦特先生的眼睛寻找着楼上那个跪着的身影。不知是幻觉呢,还是他确实看见,那个身影好像一下子缩回去一点儿。他真的看见一只手向台布上滑去——然后停住了。随即传来玻璃杯打碎的声音。亚历克斯·波特尔自己去取威士忌时,不小心把酒杯摔了。
  “哦——先生,非常抱歉,不明白我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亲爱的老弟。奇怪——刚刚玻璃打碎的哗啦声提醒了我。她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阿普尔顿太太?摔碎了波尔图葡萄酒杯?”
  “是的。老阿普尔顿每天晚上要喝一杯波尔图葡萄酒——只喝一杯。他去世的前一天,一个仆人看见她拿出那只细颈瓶来,故意把它摔碎了。这一举动使仆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当然,他们都知道和老阿普尔顿在一起她一直都不快乐。谣言越传越玄,最终,几个月后,他的一些亲戚申请验尸。毫无疑问,老先生是被毒死的。砷,不是吗?”
  “不——是马钱子碱(马钱子碱:药品、中枢兴奋药。——译注。),我认为,这没有多大关系。哦,当然,情况就是这样。只有一个人有做这件事的可能。阿普尔顿太太因此而受到审讯。她被宣布无罪,与其说是因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倒不如说是因为缺乏控告她的证据。换句话说,她走运。
  是的,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肯定是她干的。”
  “去了加拿大,我想,哦,还是澳大利亚?她有一个叔叔之类的亲戚在那儿,让她住下来。这是她在当时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注意力被亚历克斯·波特尔的右手深深地吸引了,他的右手握着酒杯,握得那么紧。
  “假如你不当心,一会儿你就会弄碎它的,”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天哪,太有趣了。”
  伊夫斯厄姆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
  “好吧,我们对于可怜的德里克·卡佩尔开枪自杀的原因还是没有多大进展,”他评论道,“调查法庭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功,是吗,奎恩先生?”
  奎恩先生大声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奇怪,有讥讽的意味——然而又有些悲哀。每个人都一惊。
  “请您再说一遍,”他说,“你依然生活在过去,伊夫斯厄姆先生。你依然被束缚在你原先的看法中。但是我——一个局外人,一个‘过路的陌生人’看到的只是——事实!”
  “事实?”
  “是的——事实。”
  “什么意思?”伊夫斯厄姆问。
  “我看到的是一系列清楚的事实,你们自己概括了出来,但却没有看到其重要性。让我们回到十年前,看一看我们所看到的——不要受看法和情绪的限制。”
  奎恩先生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很高,火光在他身后忽明忽暗地跳跃着。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令人信服:
  “你们在吃晚餐。德里克·卡佩尔宣布了他订婚的消息。你们当时认为是马乔里·迪尔克。你们现在也不太确定。他激动地焦躁不安,一副成功地降服了命运的样子,用你们的话来说,他以绝对的差额大获全胜。然后就传来了门铃声。他出去拿回了迟到的邮件。他没有打开信件,但你们自己提到他打开报纸瞅了一眼新闻。时间是十年前——所以我们不知道那天有什么新闻——一次遥远的地震,一场逼近的政治危机?关于那份报纸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其中有一段——一个段落,声明内政部已于三天前同意掘出阿普尔顿先生的尸体。”
  “什么?”
  奎恩先生继续说下去。
  “德里克·卡佩尔上楼去了他的房间。在那儿他从窗户上看到了什么。理查德·康韦爵士告诉我们窗帘没拉着,而且,窗户俯瞰那条车道。他看见了什么?他看到的可能是什么,竟迫使他了结自己的生命?”
  “你的意思是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我想,”奎恩先生说,“他看见的是警察。为一条狗而来的警察——但德里克·卡佩尔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看见了——警察。”
  长长的沉默——好像需要一些时间让大家接受这个推理。
  “天哪!”伊夫斯厄姆终于悄声地说,“你不可能是这个意思吧?阿普尔顿?但阿普尔顿去世的时候,卡佩尔不在那儿呀。老先生单独和他的妻子在一起——”
  “但是他可能一个星期前在那儿。士的宁(马钱子碱)并不是非常易溶解的,除非用盐酸化物的形式。它的大部分若被放入了波尔图葡萄酒中,将在最后一杯中被喝下,时间可能是在卡佩尔离开一周。”
  波特尔向前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两眼血红。
  “她为什么摔碎酒杯?”他喊道,“她为什么摔碎酒杯?告诉我!”
  那天晚上第一次,奎恩先生对萨特思韦特先生说话。
  “你有丰富的生活经历,萨特思韦特先生,可能你能告诉我们。”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出场的时候终于到了。他将说出这出戏中最重要的台词。他现在是一个演员——不是旁观者。
  “就我看来,”他谦虚地低声说,“她——喜欢德里克·卡佩尔。她是,我认为,一个好女人——她把他打发走了。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对真相很怀疑,于是,为了救她爱的那个人,她试图毁掉对他不利的证据。后来,我想,是他说服了她,说她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她同意了嫁给他。但是,即使到那时,她依然很犹豫——女人,我觉得,有许多本能的东西。”
  萨特思韦特先生说完了他的台词。
  突然一阵长长的颤抖的叹息声弥漫在了房间里。
  “天哪!”伊夫斯厄姆吃惊地叫道,“怎么回事?”
  萨特思韦特先生本来能够告诉他,这是楼上走廊里的埃莉诺·波特尔,但他太懂得什么是美感,以致不会破坏这个好气氛。
  奎恩先生微笑着。
  “我的车现在已经好了。谢谢你的热情招待,伊夫斯厄姆先生。我希望我为我的朋友做了些事情。”
  他们呆呆地看着他,满脸惊讶。
  “这件事没有打动你吗!他爱这个女人,你知道,爱得足以为她去犯罪杀人。当他错误地认为自己遭到报应时,他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但他没有意识到,他留下她来承担其错误行为的后果。”
  “她被宣布无罪了。”伊夫斯厄姆喃喃地说。
  “因为控告她的案子无法被证明。我觉得——可能只是一种猜测——她仍然在——承担着错误行为的后果。”
  波特尔陷入椅子里,把头埋在双手里。
  奎恩转向萨特思韦特先生。
  “再见了,萨特思韦特先生。你对这出戏感兴趣,是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点了点头——很惊奇地。
  “我必须提醒你当心丑角戏。虽然如今它已经绝迹了——但是仍值得注意,我向你保证。它的象征意义不太容易理解——但是永恒的永远是永恒的,你知道的。祝你晚安。”
  他们看着他大踏步地向黑暗中走去。像先前一样,嵌在门上的彩色玻璃映在他身上,给人一种丑角的感觉。
  萨特思韦特先生上了楼。他觉得有点冷。他去把窗户关住。奎恩先生的身影在车道上,这时从门里闪出一个女人的身影,跑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她折回了屋里。她正好从窗下经过,萨特思韦特先生又一次被她脸上的那份活力感动了。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做着甜蜜幸福的梦的女人。
  “埃莉诺!”
  亚历克斯·波特尔拥住了她。
  “埃莉诺,原谅我——原谅我——你告诉了我真相,愿上帝原谅我——我不太相信……”
  萨特思韦特先生尽管对别人的事情有着狂热的兴趣,但他同时也是个绅士。他意识到,他必须关上窗户,他这样做了。
  但他关得非常慢。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如此动听,简直无法形容。
  “我知道——我知道。你曾经备受折磨。我也一度如此。爱——然而,时而是信任时而是怀疑——既可以消除人的疑虑,又可以使之不怀好意地重现………
  我知道,亚历克斯,我知道……但有一个更可怕的地狱,我和你一起生活着的这个地狱。我看得出你的怀疑——你对我的恐惧……这些就像在我们的爱情中注入的毒药。那个男人——那个过路人,救了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知道这一点。今晚——今晚我准备杀死自己。亚历克斯……亚历克斯……”
  第二章 玻璃上的影子
  “听着。”辛西亚·德雷奇夫人说。
  她大声读着手里拿着的那份报纸。
  “昂克顿先生和太太本周在格林韦斯府邸举行宴会。客人有辛西亚·德雷奇夫人,理查德·斯科特先生和太太,波特少校,D·S·O·斯塔弗顿太太,艾伦森上尉和萨特思韦特先生。”
  “好倒是好,”辛西亚·德雷奇夫人评论道,一边把报纸扔到一旁,“知道我们参加的是什么活动。但他们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她的同伴,就是客人名单上的最后一位——那位萨特思韦特先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据说,假如萨特思韦特出现在那些新近到来的富人家里,那就意味着要么这家的厨师非同寻常地棒,要么就是一出人生戏剧要在那儿上演,萨特思韦特对他的同胞们的悲喜剧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辛西亚夫人是位中年女士,一张刻板的脸上涂满了化妆品。她用她那把阳伞飞快地轻敲了萨特思韦特一下。她的那把阳伞是最新式的样子,俏皮地放在她的膝上。
  “不要假装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完全明白。而且我相信你是故意来看热闹的!”
  萨特思韦特强烈地表示了抗议。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在谈论理查德·斯科特。你要假装从未听说过他吗?”
  “不,当然不是。他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是吗?”
  “是的——‘巨熊和巨虎,等等。’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当然,眼下他就是个大受欢迎的人——昂克顿夫妇发疯般地想左右他——还有那个新娘!多么迷人的孩子——哦!非常迷人的一个孩子——但是如此纯真,只有二十岁。
  而你知道,他至少有四十五岁。”
  “斯科特太太看起来非常迷人。”萨特思韦特平静地说。
  “是的,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辛西亚夫人责备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我行我素地探讨那个正在争论中的问题。
  “波特没什么问题——尽管让人乏味——又一个非洲猎人,全都沉默寡言,晒得黝黑。是理查德·斯科特的助手,他们一直是——终身的朋友,和所有那一类的关系。当我想到这一点,我就相信那次旅行他们在一起。”
  “哪一次旅行?”
  “那次旅行。斯塔弗顿太太那次旅行。你接下来要说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斯塔弗顿太太。”
  “我听说过斯塔弗顿太太。”萨特思韦特几乎是不情愿地说。
  他和辛西亚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与昂克顿夫妇简直像极了,”后者哀叹道,“他们彻底没救了——我的意思是在社交上。竟然会有同时邀请那两个人的念头!当然他们听说斯塔弗顿太太是位女运动员,又是一位旅行家以及所有这些,还有她的书。像昂克顿夫妇这样的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儿有什么陷阱!去年一年我自己一直在为他们管家,我所忍受的无人知晓。一个人必须忠贞地在他们左右。‘别那样做!你不能这么干!’谢天谢地,我现在终于过来了。不是因为我们吵过架——哦!
  不,我从不吵架,而是其他别人能接这份工作。正如我经常说的,我能容忍粗俗,但忍受不了责备。”
  说了一通令人费解的话之后,辛西亚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反复想着昂克顿夫妇对她的吝啬。
  “假如我还在为他们主管一切,”她马上继续说,“我就会很坚决很明白地说:‘你们不能同时邀请斯塔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