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翱翔1981 更新:2024-06-25 19:59 字数:4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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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看清楚车里坐的人,也不知道车号,但她说看来有些像出租车。
第三个证人是三十二岁的铁匠,他的描述比较详尽。他没有听到枪声,完全没注意到。当那个女人从银行出来时他正沿人行道走着,她很匆忙,跑过他身边时还撞了他一下。他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猜测她大约是三十岁左右。她穿着蓝色的裤子、衬衫,戴着帽子,还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他看到她坐进一辆车牌标有tcA ”的车子里,车牌号里有两个三,那是一辆淡黄色的雷诺十六。一个瘦瘦的男人,大概二十到二十五岁,坐在驾驶座上,他一头长直黑发,穿着短袖棉布圆领汗衫,脸色苍白得吓人。另外一个男人看来年纪较大,他站在人行道上为那个女人打开后门,关上后他就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这个男人体格健硕,大约五英尺十英寸高,有一头灰发,又乱又多。他肤色红润,穿着一件黑色长裤,外八字脚,上身穿着一件黑色圆领衫,上面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那辆车调头后向闸门广场的方向开走了。
听完证词后,贡瓦尔.拉尔森觉得有些迷惑。在召唤最后一个证人进来之前,他仔细地读了笔记本。
最后这个证人是个五十岁的钟表匠。当时他正坐在银行外的汽车里等他的妻子,而她在街道另一头的鞋店里。他的车窗开着,所以听到了枪声,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在鹿角街这样熙熙攘攘的地方,到处都是噪音。他在三点过五分时看到那个女人从银行出来。他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似乎非常匆忙,连撞到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也没道歉。他认为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人,总是匆匆忙忙的,而且不太友善。而他是从索德拉来来的。那个女人穿着长裤,头上戴着一顶会让人联想到牛仔的帽子,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购物袋。她跑到街口之后就在转角消失了。没有,她没有坐上任何汽车,也没有停下来过,她一路跑到街角就消失了。
贡瓦尔.拉尔森打电话说明了雷诺汽车里那两个男人的特征,然后站起来,整理好纸张,看了看时钟。已经六点了。他觉得自己做了许多无用功。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巡警早说过这些目击者对汽车有各自不同的描述,除此之外,每个证人对过程的描述也不太一致。
毫无头绪。当然,通常都是这样的。
有一会儿,他犹豫是否应该留下最后那个证人,但还是作罢了。每个人看来都归心似箭,而且老实说,他是最心急的,虽然这可能是奢望。所以他还是让所有的证人回去了。
穿上夹克后,他回到银行。
那个勇敢的健身教练的尸体已被移走了。一个年轻的无线电通讯巡警从汽车里出来,礼貌地通知他勒恩警官正在办公室等着他。贡瓦尔.拉尔森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他的车子。
第三章
他很惊讶自己还活着。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过去十五个月来,他每天都带着相同的困惑醒来:怎么我还活着? 睡醒之前他都会做梦,这已经持续十五个月了。虽然梦境经常改变,不过还是有相同的模式:他骑着车,凛冽的寒风扯着他的头发,他疾速飞驰,身体向前倾斜。然后他又沿着铁路月台跑,看到前面有个男人举起枪来,他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个男人是夏尔·吉托,手上拿着神射手用的哈默里国际牌手枪。那个男人一扣下扳机,他就扑身向前用他的身体挡子弹,那颗子弹像个重锤似的打中了他,①夏尔.吉托(CharIes Guteray,1841—1882)1881 年刺杀了美国第二十任总统詹姆斯·加菲尔德,1882年6 月被处以绞| 刑。
正中胸口。显然他是要牺牲自己,然而同时意识到他的行动徒劳无功,总统已经躺在地上缩成一团,那顶光滑的帽子从他头上翻落,在旁边滚动着,画出一个半圆。
每次都一样,他总在子弹打中他的那一刻醒来。刚开始会是一片漆黑,接着一股灼热感扫过他的脑部,而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马丁.贝克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房间很明亮,他想着那个梦。它似乎没有特别的意义,至少今天这个版本没有,而且,这个梦还充满了荒谬的情节。例如那把枪,它应该是左轮手枪或者德林加枪;还有加菲尔德怎么可能躺在那儿,还伤得那么重,尤其是在他已经用他的胸部挡下子弹之后? 他记不起来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子。就算他看过那个男人的相片,那些影像也早就消失无踪了。通常吉托的眼睛是蓝色的,胡须则是金黄色的,油亮的头发往后梳。但是今天他看来像是一个演员,扮演着一个著名的角色。他马上想到是哪一个角色——《驿马车》。里的赌徒约翰。 卡拉丹。真是浪漫得惊人。
不过想到他的胸膛里多了一颗子弹,这诗意便瞬间破灭了。
经验告诉他,如果这颗子弹贯穿右肺然后停在脊髓附近,那一定时不时有间歇性的疼痛,就长远看来,这情况相当恼人。
①《驿马车》,1939年发行的美国经典西部片,由约翰。 韦恩主演。
②约翰卡拉丹(John Carradine ,1906—1988) ,美国演员。
但是梦中也还是有与现实吻合的事情,例如神射手的那把枪。它原本属于一个蓝眼、金色胡须、头发也向后梳的巡警。
一个寒冷阴暗的春日,他们在一栋大楼的屋顶上交手,两人没有交谈,彼此间只发出一声枪响。
那天傍晚他在一个四面白墙的房间里醒来——也就是御林军医院的胸外科病房。院方向他表示,他没有生命危险。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断地问,自己怎么还活着? 后来院方说这个伤不会再威胁到他的性命,只是子弹的位置不太好。他领会了‘‘不会再”这个小小用词的巧妙之处,但并不欣赏。在那些外科医生从他的身体里拿出异物之前,已经拍好几个星期的x 光片,他们说这个伤绝对不会为他带来危险,正好相反,他会完全康复——假如他凡事看得开的话。从此以后他便不再相信他们了。
尽管如此,他也只能凡事看开。他别无选择。
现在他们说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不过这一回也同样有个附注:就生理上而言。此外他不能抽烟,他的气管原本就不好,现在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肺更是雪上加霜。伤口愈合之后,在疤痕附近已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马丁.贝克下了床。他穿过客厅走到厅廊上,拾起门口踏脚垫上的报纸,然后进到厨房,同时眼光扫过了头版的标题。外面天气不错,根据气象预报员的说法,这种天候会持续下去。然而除了天气,一如往常地,其他的事物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把报纸放到餐桌上之后,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优酪乳。它的味道依旧不好,也不怎么坏,只是有点儿发霉及加工过的味道。大
概放得太久了,可能在他买回来之前就放了很久了。从前在斯德哥尔摩,你不必花费很多精神和钱就可以买到新鲜的东西,但是那种好景早已不再。他到浴室洗脸、刷牙,之后回到卧室整理床铺,脱掉睡裤,开始穿衣。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无精打采地环顾他的屋子。这是科曼街上一栋建筑的顶楼,在旧斯坦里。大多数住在斯德哥尔摩的人称它为“梦幻之屋”。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多,日子过得自在舒适,直到在那个屋顶上出事的春日。
如今他觉得自己既封闭又孤单,就算有人来访时也是如此。
这应该不是房子的问题。最近他发觉自己有幽闭恐惧症,即使在户外时也是。
他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抽根烟。没错,那些医生曾经告诫他必须戒烟,但是他没放在心上。不抽的最主要原因是他抽惯的那家烟草公司停产了。现在市场上完全没有硬纸的滤嘴香烟,有两三回他尝试其他的牌子,但就是抽不习惯。他系着领带,疲倦地端详着模型船。有三艘模型船放在床上方的书架上,两艘成品,一艘半成品。他八年多前就开始组装模型,但是从去年四月开始他就没再碰过这些东西了。
从那时起,这些船就开始积了灰尘。他女儿提过几次要把它们处理掉,不过他都叫她不要动。
现在是一九七二年七月三号上午八点三十分,星期一,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要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
他仍是一名警察——准确地说是个刑事组长,警政署凶杀
组的头头。
马丁.贝克穿上夹克,把报纸塞进口袋里,打算坐地铁时看——这不过是他即将重新开始的一小项例行活动罢了。
他顶着日光沿斯克邦街走,吸进了不少污浊的空气。他觉得自己又老又空虚,但是这些都没有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来。相反,他看起来健康且精力充沛,举止也迅速灵活。马丁。 贝克黝黑,下巴坚毅,宽阔的额头下有一对冷静的灰蓝色眼睛。他今年四十九岁,不久就要五十了,但是大多数的人都以为他更年轻些。
第四章
一走进瓦斯贝加路南区警察总部的这个房间,便可看出那位代理凶杀组组长已进驻此地甚久了。虽然它的内部保持得很干净整齐,而且还有人不嫌烦地在桌上放了一盆蓝色矢车菊和廷命菊,但整体风格还是隐隐让人觉得有些粗枝大叶、表面化及一目了然,而且挺随意的,有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尤其是书桌抽屉——显然那人已清出许多东西,但还是有很多物件遗留下来,例如到期的出租车收据和电影票,坏掉的圆珠笔和空糖果盒,在一些笔筒里还有曲别针做的雏菊链、橡皮圈、方糖块和数盒糖精丸。还有两盒湿纸巾、一包可丽舒面纸、三个弹壳及一只坏掉的伊蕾塔手表,以及一大堆字条,上面胡乱写了一堆笔记,字迹相当清晰。
马丁.贝克在局里四处逛了逛,和大家打招呼。他们大多是老面孔,但有些不是。他在书桌前坐下,检查那只手表。它已经完全不能用了,水晶表蒙里都是雾气,他摇动那只表时,还发出低沉的沙沙声,好像里面的螺丝全都松掉了似的。
伦纳特·科尔贝里敲了敲门,走进来。
“嗨! ”他说,“欢迎你回来。”
“谢谢。这是你的手表吗? ”
“是的。”科尔贝里微愠地说,“不小心放到洗衣机里去了。
我忘了把口袋掏空。”他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上个星期五曾经想要修理,不过有人来找我。唉,你知道的……”
马丁.贝克点点头。科尔贝里是他在漫长复原期里最常见到的人,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新话题。
“你节食的效果如何? ”
“很好,”科尔贝里说,“我今天早上减了一磅,从二百二十九减到二百二十八。”
“你从开始节食到现在只增加了二十磅? ”
“十七磅而已。”这似乎伤了科尔贝里的自尊。他耸耸肩,继续抱怨道:“效果真是糟透了,这个计划完全违反自然法则,而且葛恩只会嘲笑我,波荻也是。对了,你好吗? ”
“还好。”
科尔贝里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拿出一个淡红色的档案夹。里面的报告似乎不是太厚,也许三十页吧。
“那是什么? ”
“姑且称它为一个礼物吧。”
“谁拿来的? ”
“我啊。不过不是,是贡瓦尔·拉尔森和勒恩拿来的,他们认为这非常可笑。”
科尔贝里把档案放在桌上,然后说:“不幸的是我必须走了。”
“去哪儿? ”
“警政署。”
“为什么? ”
“为了那些可恶的银行劫匪啊! ”
“可是那有特别的小组在处理吧。”
“持别小组需要人手。上个星期五又有一个笨头笨脑的傻瓜被枪杀了。”
“是的,我从报上得知这件事。”
“所以上头立刻决定要加强特别小组。”
“要你去? ”
“不是,”科尔贝里说,“实际上,我认为是要你去。但是命令上个星期五下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由我掌管,昕以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你的意思是——”
“就是赦免你离开精神病院,然后我自己去加入特别小组。”
“谢谢。”
马丁‘贝克是很认真的。加入特别小组就意味着每天都要面对一堆麻烦的人,例如刑事局长、至少两个部门的长官、相
关的督察长和喜欢唱高调的外行人。科尔贝里主动扛下了这些。
“呃,”科尔贝里说,“不过我因此拿到这个。”
他用肥厚的食指指着档案夹。
“那是什么? ”
“一件案子的档案,”科尔贝里说,“一件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