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4-06-21 17:09      字数:4841
  只有一个时候,义母的忌日那天,他就会到一个叫“情冢”的地方呆上一天,这个时候是谁也不准打扰他的。
  再後来,仇焰将洛迦城交给他打理,一个人住进了情冢。直到某一天,他拿著一块用血写著“殷”字的帕子去求见,他才慢慢地走出来。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还是来了。”
  他是不许他跟的,可是他还是一路寻到了小酒店。然後,仇焰就再也没说来。
  他刚想进去追查,几十个杀手缠上了他,重伤之下,他逃到了武当山脚下,遇见了那个人。那个时候他还没想到,那就是十年前殷圣华预言中的人。等他明白,早已身不由己。
  流峰逼自己不再想这些,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义父。
  上次他毫无准备,而这回他用嘉陵当作幌子,才看清了灵霄岛的路径。
  世人都以为灵霄岛在海上,必要问那渔船。谁会知道在那海底,已有人挖了一条通道由小酒铺直通灵霄岛。
  他举目四望,看到的只有如出一辙的陶醉笑容。
  表面上看,岛上的人都很正常,他们笑容满面,他们无忧无虑。可是只要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东西,他们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人控制了思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他们或大声发令好似前面有千军万马,或抱著块木头软语温存犹如美人在怀。
  流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仔细观察也没有发现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同的脸孔。
  正当他四下打量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原来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啊……”
  说话的人身穿著华贵锦衣,俊朗的脸上带著富家公子般的戏谑表情。
  流峰站住了身体,神经绷起来。
  “原来是洛迦城的仇公子,不知到灵霄岛上有何贵干?在下可帮得上忙?”
  流峰道:“不关你的事。”
  “你这话可见外了,灵霄岛是家师修练之所,再说小昭一直蒙你照顾,我当然要好好款待一下了。”
  流峰眼睛里闪过一层暗色,抿紧了嘴。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仇兄为的可是──仇焰?”
  流峰咬咬牙,道:“秦朗,义父当日待你不薄,你为什麽要背弃师门,跟著殷圣华走?”
  秦朗道:“大师兄既然把话挑明了,我也不再和你绕弯子。没错,当年我是拜仇焰为师,可是他却只教我读书习字,在洛迦城里,谁都看不起我。而家师是唯一一个教我武功的人。我不跟他走,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呆在洛迦城,当个摇头晃脑的书呆子。大师兄,你从小被师父宠爱,对你他没有一点藏私,可是同为他的弟子的我,每天只能看著你与引墨师弟高兴地习武。我的心情,你是不能理解的。”
  流峰道:“难道这些就能成为你背叛师门的借口吗?”
  秦朗一笑,“大师兄,你跟在小昭身边那麽久,怎麽一点都没有变?”他停顿一下,道:“我与他是一种人,做事只在於想不想做,借口这种东西从来不会放在眼里。”
  流峰听到他的话,垂下双眼,半晌方道:“秦朗,我只问你,你救不救义父出去?”
  “救。”秦朗接收到流峰惊诧的眼神,无辜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他还曾是我师父。”
  流峰心底开始冒寒气,秦朗已不是十年前扬著可爱笑脸的师弟,再也不是了。不知义父知道後会不会为当初的一念之仁而後悔?不,不会,义父不会後悔的,他只会为自己的处置不当而内疚。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他在义父面前发过誓。
  秦朗,不是中原人。他的身上流有东赢武士的血。当他的父亲带著他与一干家奴以万夫不挡之勇出现在中原时,中原人被那种直截了当的杀戮惊呆了。在他们灭了十几个门派之後,无春老人带领中原武林精锐全出,以百敌一,将他们逼得切腹而死。那个武士死的时候,用他们的语言指天而喊,犹如战神一般的模样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杀红了眼的中原人,连剩下的妇孺也不放过。那些人在大难来时个个都如缩头乌龟一般,而现在他们急需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勇敢”。就连无春老人也没有下令停止的意思。而那个时候的仇焰,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用身体护住了那个嗷嗷大哭的婴儿。
  秦朗的身世,让无春老人放心不下。他命令仇焰不准教他习武,否则就会动手以绝後患。
  而这一番心意,却在殷圣华的玩闹中被抛到九霄云外。
  殷圣华说过一句话:“中原武林有什麽了不起,迟早有一天我会闹他个天翻地覆。”
  想起司马绪,再看看眼前的秦朗,流峰突然觉得,那句话不是玩笑。
  第六章
  天染红霞,好像带上了情思的少年心事。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一声又一声
  灵霄岛是海中甜美微笑的美人,特别是在夕阳的掩映下,连每一寸呼吸都连让人沈溺。
  然而这种景色都在那个人面前失去所有的光彩。
  无论是谁看到他,都只能放任视线凝固在在他身上。
  他站在那里,你就会忘记怎麽走路;他一动,你就会觉得自己也飘起来。
  殷圣华,十年他便被好事之徒列为“洛迦三宝”之“美人笑”。当他经历种种重新站在你面前时,你会发现他的风姿非但没有折损一二,反倒好似被岁月琢磨得更加精致。
  他坐著特制的“椅子”,开心地欣赏著海上的日落。
  而他的“椅子”则是一个人弓腰跪在地上,又长又乱的头发披散开来,好像一个野人。
  流峰见此景,差点就要冲出去。
  秦朗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流峰举手相格,竟摆脱不掉他的缠斗。
  秦朗用“传音入密”道:“如果你想看到仇焰横尸当场,你可以再和我打下去。”
  流峰握紧拳,竭力控制自己。
  秦朗继续道:“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也是自愿供殷圣华驱使。”
  流峰瞪大眼,“不可能!”
  秦朗道:“信不信随你,以他的本事,灵霄岛的幻术对他没用。殷圣华曾经赶他走,可是他死也不走,说是就算当狗也要留下。於是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流峰终於忍无可忍,一掌击出,直向坐在海边的殷圣华。
  这时,殷圣华正好回头,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平静地,甚至是略带嘲讽地回望著他。
  他的掌力,全部让一个人化解於无形中。
  流峰脸色大变,“义父!你怎麽──”
  那个人正是跪在地上的仇焰,他的眼睛里是无可动摇的坚定,他不许任何人插手这件事。
  “我累了,我要回去。”
  在那双娇豔的红唇说出这句话後,就在流峰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顶天立地的义父挪动著膝盖,驮著殷圣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的手掌与膝部,与粗糙的石地相磨擦,现出两条血色的痕迹。
  “义父!”流峰挡在了前面,“殷圣华,放了我义父。”
  殷圣华道:“你没长眼睛吗?是仇焰宁愿做牛做马也不走,我有什麽办法。仇焰,你和你这个徒弟讲讲清楚。”
  流峰望向仇焰,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一定是殷圣华用什麽办法迷惑了义父,一定是!
  仇焰的手在微微发抖,“没错,他说的都是……事实。”
  流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仇焰驮著殷圣华,消失在视线里。
  秦朗走到他身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酒,“要不要醉一场?”
  流峰好像没有听到,僵直的身体在海风中,显得那样的无助。
  秦朗又变出一只翠绿的玉杯,红色的美酒倒在杯中,好像人体流出的某种物体。他吮一小口,“啊,真是好酒──”
  流峰抢过他的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又抢过他的酒壶往嘴里灌。
  秦朗笑道:“呵,我们师兄弟正好来个一醉方休!”
  流峰醉了很多天,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这种酒,它的名字,叫做“倾城”,来自一个西域小国。他们用来招待远方的商客,然後用酒吸引他们留下来,直到花光了所有的钱。最後这个小国因为此酒而得罪了大国,铁蹄之下,酒香四溢,但不过是亡国的哭泣罢了。
  在他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时,仇焰出现在他的眼前。
  流峰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麽,他只感觉自己的嘴不停地张合,可声音却听不到。
  仇焰望向秦朗,“你喂了他什麽?”
  秦朗道:“他要留在灵霄岛,就要吃药。”
  “他不会留在灵霄岛。”
  秦朗摇头道:“不,他会,因为你在。你知道,他对你是如何忠心。他习惯了对人忠心,你离开後,他就把这种忠诚给了小昭,可是现在他回不到小昭身边,你也不要他,他的一颗心,不知道要给谁。”
  仇焰低头看著流峰,“他怎麽会这样?”
  秦朗道:“他一直是这样,活在你的命令中,活在洛迦城的使命中。仇焰,你总是如此,总是自以为是地决定别人的人生,可是,你总是做错。”
  仇焰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真的错了吗?”
  秦朗看著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心想,可以去向师父复命了。
  仇焰与殷圣华之间,远不止十年的恩怨,而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孽缘。
  仇焰的母亲是殷圣华的姐姐,在她嫁到仇家不久前,父母刚刚蒙难去世,她就把还在繈褒中的殷圣华一并带了过来。
  无春老人很快发现殷圣华是个练武的奇才,并将他收为关门弟子。
  仇焰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而父亲亦在不久死於练功的走火入魔。两个失去亲人的孩子并没有因为辈份的不同而有所隔阂。
  随著年龄的增长,殷圣华与众不同的一面开始显露。虽然他练起武功比别人快几倍,但是他的一些想法却让身为武林宗师的无春老人很是恼火,经常是拍著桌子吼得整个洛迦城都听得到。
  而在这个时候,仇焰总是第一个冲出来,自愿代师叔兼舅舅受罚。
  无春老人最疼长孙,每次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可是不知为何,殷圣华对仇焰,却是戏弄居多。很小的时候,仇焰就是抹著眼泪跟在小师叔後面。长大之後还是跟在後面不停在收拾殷圣华的烂摊子。
  殷圣华越长越美,洛迦城里每个人都为他如痴如醉,而他每出一次江湖就闯出一大堆的事,一箩筐的桃花债。在其中不少是同性的追求。
  与之相反,仇焰却是越来越内敛。洛迦城早是他在打理,对著殷圣华大喊的任务也由无春老人之手一并交到他的肩上。
  那个时候虽然很混乱,但洛迦城还是充满欢笑的。城中的人最爱看的戏依旧是暴跳如雷的少城主追著美丽如花的殷圣华,挥舞著吓死人却没有一点威胁力的狂花剑。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仇焰大婚。
  事先没有一点通知,无春老人就宣布了仇焰与“北剑”世家颜思陇的婚事。
  仇焰大婚之日,殷圣华失踪。
  仇焰大闹婚宴,被无春老人当众甩了一巴掌方才平静下来。次年生子引墨。夫妻相敬如宾,城里的人悄悄地叹惜,看不到那比仙子更美的人,也看不到时常的好戏了。
  而殷圣华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直到八年後,他方再次回到洛迦城,而这次他的归来,开始了武林命定的浩劫。
  热气嫋嫋,兰香如沁。
  秦朗站在温泉池边,殷圣华从水里冒出来,被热气熏红的脸上是比花还娇媚的颜色。
  “秦朗,我美吗?”
  秦朗恭身道:“回师父的话,你很美。”
  殷圣华叹口气,“有了小昭,你是看不上我这个老人了。”
  秦朗道:“师父言重了。”
  “事情办得怎麽样?”
  “一切如师父所料,仇焰很痛苦。”
  “很好,你下去吧。”
  殷圣华对著那个背影咬牙切齿,“不就是不让你上吗?我可是长辈,老让晚辈压著怎麽得了。死小孩,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存心把我喊老了是不是?”
  秦朗转身时吁一口气,对著一个快四十岁还美得祸国殃民的妖精,不起反应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呜,亲爱的小昭,你什麽时候才会回到我的怀抱啊。
  海边,流峰用沙堆出一座座的城堡,再看著海浪把它们全部冲掉。
  他嘴里念著“保护洛迦城,保护引墨”。
  仇焰望著他,他害了这个孩子,他真的害了他!
  原本,他就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活泼而开朗,直到十年前那场变故後,他沈浸在一个人的情绪中,将所有的重担都丢给这副稚嫩的肩膀,才会让他活在压抑中,失去了人应有的情绪。可是仇峰从没有向他问一句为什麽,而是默默地承受。
  “你还是不离开吗?”
  仇焰忍住回头的冲动,“不,我要离开。”
  “呵,你终於要滚了,真是浪费我灵霄岛的粮食。”殷圣华风情万种地倚靠在秦朗怀里,勾魂摄魄的双眸里没有一点情意的存在。
  他微张小口,仪态万千地惺松著朦胧的睡眼,转头道:“抱我回去。”任性而冷豔的口吻,有著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力。
  秦朗只是挑挑眉,便照做了。
  他的拥抱是情人间的,带著万千的宠溺与深情。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