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4-06-21 17:09      字数:4790
  这天夜里,迪子六点钟在花山餐厅和阿久津约会了。
  以前好不容易坚持了有两个月没有见面,现在为何同意了?迪子自己也不清楚。
  这天下午,阿久律趁没人时来到迪子的身边,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六点在花山等着”。
  若在平时,她总是看后随即就把它扔了。但这天却没有扔,她把它折小后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快下班时,富于和伸代她们谈论着大文字火的事,什么在白川疏水看得最清楚啦,什么从旅馆的休息室里眺望最佳啦,各自熔耀着自己约定要去的地方。有的是朋友之间相互约好的,也有的看样子和男友在一起。篝火的壮观自不待言。她们好像以此为借口,乐衷于和意中人约会。
  迪子想和阿久津见面,也许是因为受了宫子她们的感染。
  大家说着“再见”离去后,化验室里只剩下迪子一个人时,她陡感孤寂。
  一边在心里决定着要和阿久津分手,不再见面,一边到关键时回到现实中一看,寂寞已经超过了她独自承受的能力。
  在这广漠的世界里,现在,确确实实在等待着她的,只有阿久津一人。如此一想,迪予突然思念起阿久津了。
  她想起了所长的话,到了该分手的时候,自然就会分手的。
  即使强求也无济于事……
  迪子自言自语着,便急急地把试管放入洗涤筐里,脱下白大褂,换上白色的罩衫。
  “我以为你又不会来了呢。”
  一看见迪子赶来,阿久律喜形于色。听见这话,迪子才发现自己破了以前的忌讳,竟恬不知耻地跑来。
  “有两个月了吧。”
  阿久津颇感怀恋地望着迪子。这里不是化验室,是在咖啡店里,阿久津的表情和以前焕然不同,显得安样而稍稍有些衰颓。
  “来了就好。”
  也许久逢迪子,精神振刷,阿久津马上要服务员送啤酒。
  “为什么躲着我?能向我讲讲原因吗?”
  “没什么呀。”
  “讨厌我了?”
  不是因为讨厌,是因为喜欢才不想见面的。交往过甚,就会迟疑不决地被一直拽进泥沼里,不能自拔。这么拽着,也许阿久津求之不得,但迪子却经受不起。即使被他拽着,对迪子来说,她也希望人生是体面而有收获的。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倘若生活不是面对收获,便会毫无意义。
  这些话,迪子现在已经不想说,即使说了也不知道阿久津会不会明白,即使明白,也不指望他会有何反应。
  现在,迪子是豁出去了。两个月没有见面,她突然想见面了。不管什么样的理由都行,总之现在只要能填补大文字火之夜的孤独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出去走走?”
  迪子爽气地点点头。
  走出店外,暑气迎面扑来,人声沸腾。离山上点火的时间还只有几分钟。
  “看大文字?”
  “随便你啊。”
  阿久津点点头,向正在驶近的出租汽车招招手。
  “南掸寺。”
  听着阿久津对司机的吩咐,迪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大文字火一起燃起。
  二
  从八月到九月,迪子和阿久津又破镜重圆旧情复发每周一两次,在输血中心下班后,去花山餐厅或附近的咖啡店里约会,接着去旅馆。在那里交欢,过了十点两人分手。以前甚至还过着无言脂祈祷着要分手的,现在一看,又恢复到以前那个样子了。
  殊死地忍受了二个月却又重叙旧情,这是因为在大文字火之夜被烧山的热闹所引诱,才终于许身了。
  也许再稍稍振刷一些精神,就不会是这样的。
  冷静下来一想,那也不能只怪是大文字夜,事情总有一个因果。肯定是因为在迪予的心里,常常涌动着想要和阿久津见面的冲动,头脑想要分手,身体却没有认可。
  迪子对自己意志的脆弱着实地吃惊了。如此想要分手,一留意却又在原地。
  可是,见面后作爱,即使行为一样,内心深处也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下班后约会去旅馆,在这一成不变的模式中,迪子的心灵已经失去了哪怕短暂的情热。
  接受抚爱情欲燃烧,这和以前无甚不同。不!有时也燃烧得超过了以前。但是此后心灵急遂地醒来,一边还残留着抚爱的余韵,一边内心迅即地恢复平静,玩味着孤寂的情感。即使身体对抚爱毫不掩饰地作出反应,心灵也总在别处访惶。
  说实话,迪子对阿久津决没有再多的要求。
  约会后替她平息体内冲涌的迷乱。和阿久津见面,只是为此,她既不想再多地接近阿久津,也不想独占他。和以前那种为灵肉的摇憾而烦恼相比,肉体按生理的要求在诚实地接受那样的抚慰。对此,迪子可说是愉快的。阿久津即使留意着回家的时间,头脑清醒地意识到要马上回到妻子那里去。对此她也已经没有丝毫的反感。要说完全没有牵挂,那是谎话,但决不会像以前那样为此而嫉火中烧。
  这样的状况,对阿久律也是便利的。要说他所希望的,便是顺从他,作爱后淡淡地分手,丝毫没有遭惹怨恨或哭哭啼啼之类的麻烦事。光从处理情欲来说,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状况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交往着,在不相互抱有奢望的默契中求得安定。
  两人的关系,也许从欲火旺盛的夏季,越过一个顶峰,开始进入秋季。
  十月十日,秋季举行的鸭川的舞蹈开始了。迪子在学生时候就跟随住在山科的叔父,去参观过先斗町歌舞训练场。
  花团绵簇,舞姿优美,令人美不胜收。记得当时还隐隐地觉得这是个无聊的世界。对目标朝着大学的迪子来说,她无法简捷地理解女人为何要如此装饰自己。此后迪子再也不想光顾那样的舞蹈,将大好时光投在那上面了。迪子觉得,无论怎样漂亮,那样的东西,只是女人的虚荣心和对男人的献媚。
  但是,进入十月,街上一出现了鸭川舞蹈的招贴画,迪子仍然照例会感到秋天已经来临。她会想起那时跟着叔父去时身上已感寒冷,外衣外还穿着对襟毛线衣。也许因为这个原因,那招贴画里总是秋意深浓。圭次来京都,正值这鸭川舞蹈开始的十日晚上。这一次圭次的来访也是猝不及防的。这天下午,他从新干线的列车上打电话来,说傍晚到达,想和她见面。
  迪子感到不满,说来就来,如果提前哪怕一天通知她,她也可以留意一下服饰。可是她没有理由拒绝他。
  六点,迪子如约在车站大楼里的咖啡厅里和圭次见面。四个月没见圭次,他显得更刚毅,象个男子汉的模样。
  “到名古屋出差来的,因为想见你,所以决定再休息一天。”
  上次分手时很糟糕,但圭次毫不在意,好像忘了一样。
  “今天夜里住在部长家里?”
  “在等你时我已经订了H旅馆,来京都的事,我还没有对姐夫说过。”
  “为什么不联系?”
  “我对你说过,姐夫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可是,你难得来这里……”
  “如果住在姐夫家里,就不能和你很悠然地见面了。”
  圭次笑了。他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黢黑。迪子在这笑脸中看见了求偶时的激动的神情,便有些忧郁起来。
  “吃点什么吧。”
  光一个吃饭,圭次也和阿久津不同。若是阿久津,在哪里吃什么,他必定先征求迪子的意见,但圭次仅说“来和食吧”,迪子一点头,他便说,“那就去这里面吧,”随即便走进大楼内的和食专业店。
  好不容易来一趟京都,也可以去市内稍有特色的店里品尝河鱼和山菜等京都风味的料理,但他对那样的地方连瞧也不瞧。眼下在迪子的面前,也是一瞬间工夫就将放在两人面前的、在哪家店都有的测羊肉吃个精光。
  “去旅馆吧,房间我订到七点钟。”
  迪子发现一去旅馆就会重演上次那样的一幕,便有些不愿意,但圭次不容分说地拿起发票站起了身。
  圭次提着手提包走在前面,迪子跟在后面。她不由觉得可笑起来,他长年住在东京,难道只有这样才算是合乎情理的?
  旅馆在三条大街的河原财大道上,靠近闹市区。
  迪子在门廊里等着,圭次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后,回到迪子这里。
  “上面好像有酒吧。去那里喝一杯。”
  “难得来一趟京都,到外面去走走不是很好吗?”
  “到外面去,京都的街道我也不熟悉,还是在旅馆里能静下心来。”
  圭次对京都的夜晚好像不感兴趣,坚持去旅馆的酒吧里喝酒。
  “而且有些事想和你谈一谈。”
  再拒绝下去就会显得对上次的那件事有所顾忌似的,这反而很别扭。迪子只好决定跟着他去。
  从旅馆十一屋楼的酒吧里,俯瞰京都的市街,一览无遗。好像正好朝东,在夜景的光波前端,看得见比容山山顶的灯。
  “我喝淡酒,你要什么?”
  “我喝果汁。”
  “上次喝过吧,要是苏打水……”
  圭次随意改变货单。是预先想好的?还是有着什么期待?今天圭次比上次更强硬。
  “好吧。”
  饮料送来,圭次端起自己的杯子,作干杯的模样。
  “我姐夫,后来怎么样?”
  “很精神啊。”
  作为迪子,没有再多的话。
  “上次在电话里讲了,但觉得言犹未尽啊。”
  迪子鸟瞰着京都的夜景,想着阿久津的事。上次和圭次两人见面时,还不断地产生着自己在作恶似的犯罪意识,但今天夜里,她丝毫没有那样的感觉。曾一度决心要和阿久津分手,现在还想着早晚总要分手的,所以那样的豁达心情也许使迪子轻松起来。
  圭次现在正谈着预定在东京召开的国际样品展销,讲着半个月前和朋友一起开车去房兑游玩的事等。在东京,圭次好像有着年轻人应有的快乐。
  “刚才我说今天来是临时突然想起的,但说实话,几天前我就打算来京都了。”
  第三杯淡酒送来时,圭次忽然想起道,“那你先联系一下就好了……”
  “我还在犹豫呢,想想还是出其不意的好。”
  “今天凑巧了,如果我另外有事就碰不上了。”
  “实际上我有事想问问你。”
  圭次突然郑重其事地把双手放在膝上,须夷,说道,“嗯……不想和我结婚吗?”
  圭次喘了口气,又说道,“怎么样?”
  “我早就在这么想着,一个月前才下决心的,所以今天想和你谈谈。”
  迪子垂下眼睑望着茶色的桌子,以前她从来没有被男人当面追逼着问“想不想结婚”。经人介绍和人约会后,对方若想继续交往,就通过媒人。而且除此之外,恋人总是秋野或阿久津,别的男人没有插入的余地。
  被人求婚,难道是这样的?迪子为现在这样的状况感到陶醉。接受不接受暂且不说,这竞也是一种快活的意境。
  “不行吗?”
  “太突然了,所以……”
  迪子说着,忽然觉得,别的女人大概也是这样回答的吧。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马上答复我,可是我是真心的。”
  迪子感到美滋滋的。一想到他以前竟然一直在想着她,她真想马上就答应他,但是多数女人在这种时候也许是沉默的。大概是一副犹豫和困惑的表情,内心里却克制着快乐的情绪。其实,迪子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
  “你不喜欢我?”
  “不。”
  “我一开始就把你当作我的伴侣来考虑的。”
  就在这时,迪子蓦然想起圭次是阿久津的妻弟。在接受求婚这一昏然的感觉中,她竟然一时忘记了这一重大的事实。
  “这事,你告诉过你姐姐和部长吗?”
  “没有,还没有讲。打算明天去见他们时讲的。”
  “别讲。”
  “为什么?”
  迪子缓缓地摇摇头。
  “东京,比我漂亮的人多得是了!”
  “那和我没关系。”
  “我不行。”
  “你果然还有别的意中人吗?”
  “不……”
  “上次我来京都时,姐夫就向我躲躲闪闪地提起过。”
  “部长说什么?……”
  “说你好像有个喜欢的人,所以劝我还是中断往来的好。”
  “部长这么说的?”
  “所以,这四个月里我一直在考虑,如果你真有意中人,我就死心了。可是我无法抹去对你的思慕。这半个月里,我想见到你当面问清楚。”
  圭次的目光率直地望着迪子,是青年人特有的炯炯目光。面对这目光,迪子怯生生地垂下了眼睛。
  “姐夫说的,是实话吗?”
  “你真的有自己喜欢的人?”
  应该怎么回答?无论说有还是没有,她仿佛感到自己都是在说谎。
  “没有吧。”
  再次受?